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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何为蛊
裴晋从火光中打量姬瑶光。
有时候裴晋也觉得自己胆子是不是太大了，姬瑶光怎么说都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这个陌生的女子亲口说过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害死了一群壮汉，即使这样，裴晋也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她一道出行……裴晋觉得，自己大概内心也有某种疯狂的因子吧。
相处几日，裴晋确定了一件事——姬瑶光可能不是普通人。
比如说她可以几日不曾进食不曾饮水，比如说她爬了一天的山路，面上却连一点汗意与困倦都无，比如说最初还能见到人的时候，别人都看不到姬瑶光。
他们看到的，都是裴晋在对着空气说话。
坐回帐篷之中，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裴晋还是忍不住要问姬瑶光：“你真的不进来吗？”天可怜见，他叫姬瑶光进来真的不是想做什么，就是觉得自己身为男子，晚上居然要靠姬瑶光一个女子守夜——觉得特别羞愧。
“不了，”姬瑶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睡吧。”
顿了顿，她又道：“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别的裴晋不信，这点却是相信的——有姬瑶光所在之处，连只蚊子都不敢放肆，他们一路行来，所经之处，蛇鼠虫蚁尽皆避让，其他的诸如飞禽猛兽之类的，裴晋也没见过，说句实话，如今深入山林，连人都见不到了，有时候裴晋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已经到了世界末日，这世间只剩下他跟姬瑶光两人了。
说到这里，裴晋不免有些疑惑：“这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蛊’吧？我们出来了这么久，连半只虫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姬瑶光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眼前的火堆，火光映在姬瑶光脸上，明明灭灭，她坐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塑，亘古以来便一直都是坐在那里一般。
也许……出来这一趟，仅仅是姬瑶光找借口与自己相处吧——裴晋不由自主地臆想着，完全忘却了当初是他死缠烂打要跟来的。
本以为姬瑶光不会回答的，裴晋正打算钻回帐篷之中，姬瑶光却突然开了口：“你以为蛊是用什么东西养的？”
“不就是虫子吗？或者说毒虫？”裴晋想起字典里关于“蛊”字的解释，随口答道：“把许多毒虫装到罐子里，毒虫互相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只就是蛊……”
裴晋边说边看姬瑶光，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姬瑶光神色并没有半分变化，无论是赞赏或者鄙夷，都没有，裴晋有些小心翼翼的：“我说得不对吗？”
姬瑶光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对的话倒也是对的，以不了解蛊的人来说，大致意思是这样的没错。”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没说对了，”裴晋有些不服气与好奇：“那你跟我说说，蛊是什么？”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当初说出来的是，说的是找‘虫’，一个字，不是‘虫子’更没有说是‘毒虫’？”
“似乎是这样的没错，”裴晋皱眉：“可是这三个词有什么区别？”
“在一般人眼里，或许是没什么区别的吧，”姬瑶光点点头：“其实你说的方法是对的，只是材料不对。仅仅是用虫子或者其他什么有毒的动物关在一起，相互残杀，到最后或许真的有一种东西能够存活下来，但是那种东西不会是蛊，虽然能够存活下来，可是毒还是原来的毒，或许杀伤力比以前大了些，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没有变成另外一种毒，那不是‘蛊’，蛊的形成要有质的变化，而你说的那种方法，虫还是那只虫，毒还是那些毒，并没有被转化。”
“但是‘蛊’这种东西却不一样，”姬瑶光难得说这么多话，裴晋不敢也不忍心打断她，听她继续道：“养蛊人所说的‘虫’，一般人是看不到的，那是一种介于植物与动物之间的一种生物，在普通人眼里，它们是无形无色的，它们同样存在于这世间，有时候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却又排斥着人类，当然——大多数的虫是很讨厌人类的。”
“所以，我说的那种，可能只是把两种或者几种毒混合在一起，并没有形成新的毒，而你说的那种，更像是化学上的变化？”裴晋似懂非懂：“所以你口中的‘蛊’，便是由你说的‘虫’进化或者说变化而来的？”
“这世界上的‘虫’有很多种，用不同的‘虫’便能养成不同的‘蛊’，”姬瑶光语气平淡：“可惜你们人类看不到，我也没办法跟你描述它们是什么样子……它们的样子千奇百怪，只要你见过，就一定无法忘怀，它们有这世间最诡异的形态和色彩……”
裴晋听她说着，就有些羡慕：“真想看看它们到底是什么样……”真希望……能够看到与姬瑶光看到的同样的风景。
姬瑶光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你们人类……一万个人之中，都未必能有一个能看到它们的……其实，大多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才是常态吧，你们比我们幸运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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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时候，姬瑶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黑色的陶罐，那种黑是有如夜一般的沉重颜色，偏偏在光线之下有着无比圆润的光泽，让那普普通通的罐子，多了一丝神秘感。
裴晋死皮赖脸地要静距离观看姬瑶光如何养蛊，姬瑶光倒也不赶他，或者说根本就没在意他吧，对谁都是疏离寡淡的，就像她口中常说“你们人类”——仿佛她自己就不是人类一般。
然而裴晋坚信，姬瑶光待自己，与“其他人类”是不一样的。
他们出去了这么久，裴晋也没见到姬瑶光抓到什么虫，此刻不免有些好奇：“你要拿什么来养蛊？”
姬瑶光没有看他，轻轻摇了摇头，拿过一旁的刀子将指尖划开，血滴入陶罐之中，便犹如落到了暗夜之中一般，十指连心，裴晋在一旁看着都替姬瑶光疼，见她收回手，连忙拉过她的手：“你这是在干什么？”说着便要去找应急箱帮她处理伤口。
姬瑶光却只是抽回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你别乱动，小心虫落到你身上。”
“虫？”裴晋疑惑着，眼见姬瑶光手指上的血就要滴到他身上，连忙放开她，姬瑶光没有理会他，又划破了另外一根手指，裴晋看得有些抽气：“虫就是你的血啊？”
想想又不对：“既然虫本来就是你的血，那你为什么还要出去找虫？”
“虫不是我的血，我的身体，不过是它们的容器罢了，”姬瑶光一便边说着，一边划开另外一根手指：“养蛊人经常待的地方，虫是无法生存的，因为会不自觉地被养蛊人的身子吸引，要么成为蛊，要么成为蛊的食物。想要炼新的蛊，就必须去找新的虫，要去到更远的地方，找到虫之后，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以自身的血来供养着虫——才能保证脱离了原来的地方之后它们不会出现不适应而死亡。而将它们放在身外的容器之中，之后才是养蛊的步骤。”
裴晋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这么残忍。”他避开眼，不敢再看姬瑶光继续放血的行为。
等了一会，姬瑶光终于收住手，裴晋连忙看向她：“这样便可以了吗？”
姬瑶光摇了摇头：“那要看看是养的什么蛊，一般来说，将它们仿佛罐中之后，不同的蛊需要的鲜血不同，鲜血，相当于让它们发生变化的媒介，虫大多数都是温和的，所以需要给它们以刺激，让它们变得暴戾而厮杀，直到剩下最后一直虫，蛊才算基本养成了。”
裴晋看姬瑶光面色苍白，有些于心不忍：“我的血可以吗？我想帮你——”
“不行，”姬瑶光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养蛊人必须要用自己的鲜血来喂养虫，这样养出来的蛊才会听养蛊人的话，才不会对养蛊人产生排斥。”
裴晋有些失落，却还是记挂着姬瑶光的手，拉住她手腕：“你别乱动，我帮你包扎——”
他突然愣住，因为姬瑶光的手指上没有一丝血迹没有半分伤痕，仿佛他先前所见，都是错觉一般。
可是，明明屋内还有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姬瑶光的手掌在他的掌心摊开，她的手指莹润，有如白玉雕成的一般，没有半分瑕疵，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她的手很冷，仿佛冬日里被寒风吹了许久一般，可是，现在明明是夏日。
姬瑶光抽回自己的手：“这就是养蛊人能从养蛊这件事上得到的唯一的好处，养蛊人死，蛊也不能活，哪怕为了它们自己，也不会允许我受半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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