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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负心人
这一起案件，最终害死以拐卖团伙内讧结案，重伤的那四个人虽然经过全力抢救，可是最终还是死在了医院里。
这起案件曝光以后，公众关注度一直很高，得知那十二个人不得善终，大多数人都是额手相庆——就算这些人活着判刑，其实也判不了几年，到时候缓刑减刑什么的……这些出来了，始终是个祸害。
死的话，倒也是一了百了，不过也有人认为，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们了，要知道他们可不知道毁了多少个家庭——如果这世间有无间地狱的话，这些人就应该把十八层地狱都坐穿。
不过这些事和裴晋没有关系，因为没有现场采访的时候开小差，后边的采访虽然顺利完成的，上司想想他最近赶新闻的确是太累，索性给他放了大假，其实也就相当于是变相的处罚罢了。
如今的裴晋每天无所事事，总是想起姬瑶光来，可惜自那天以后，姬瑶光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道她是否在监狱里，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反正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世界那么大，想找一个人无异于是海底捞针，更何况姬瑶光之于他，不过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崔原那里还有笔录，怕是裴晋都会忍不住再度怀疑，姬瑶光或许不过是他的幻觉。
一个太真实的幻觉。
说不清为什么，他只是突然很想见到姬瑶光。
哪怕是在梦中。
☆
裴晋真的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久的、很真实的梦。
梦里他穿着奇怪的衣服，衣服是长长的衣摆，将他身子裹得严严实实，有点像是古代的深衣——他胡乱猜的。
梦里他的头发很长，披散在他身后，有人为他将头发慢慢梳理又轻轻束起，那双手的触觉轻柔而美好。
他的双脚浸入水中，那水很温暖，温暖得让人想沉溺其中不愿醒来，他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分明是他的脸，可是模样却有些古怪，是他又不是他的感觉，梦中的他，似乎比平日照镜子时的那个人来得阴柔、华贵一些，至于为什么会有至于的感觉，裴晋表示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而已。
有人帮他褪了衣物，他全身脖子以下都浸入温泉中，雾气弥漫，有一个人贴近了他的身子，那身子纤细、轻柔、玲珑——是个女子。
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她的手轻柔而美好，指尖带着泉水的湿润，描画着他的眉眼，明明近在咫尺，梦中的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女子的呼吸，吐气如兰有如春风拂面，他记得梦中那女子的眉眼、鼻子、脸颊与嘴唇，他伸出手一一描绘过，似乎想要记在心底，可是即使这样，他却依旧无法知晓那女子真切的模样，他知道那女子长得极美，可是真要说个仔细，却说不出来——即使看得清楚，可是看不真切。
这是个旖旎的梦境，温泉水暖人身躯，相拥的肢体纠缠，岸边百花鲜妍，重重的雾霭弥漫，他似乎是在仙境之中，这仙境美得足已令人沉沦。
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去若朝云无觅处。
这是一场春梦，可是却又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荒诞，真实得……仿若他曾亲身经历过一样，荒诞是因为……他并不认识那个女子，他这么多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甚至是从未见过与她有丁点相似的人。
他也从未留过那么长的头发，从未见过梦中的那个地方。
等等……
若说相似的话，与那女子最相似的，或许便是姬瑶光了吧。
可是梦中的人，不是姬瑶光，他知道——即使姬瑶光给他的感觉很接近那女子，可是姬瑶光不是那个女子，他分辨得出。
不知为何，他居然生出了背叛所爱之人的愧疚感。
明明……他和姬瑶光也不过只见过几面，萍水相逢，姬瑶光甚至没有问过他的名字，可是裴晋不知道为何觉得自己就是对不起她——虽然，这只是一个梦。
梦中的女子浴红衣，肌肤如水，虽然看不真切，可是的确是极美的，眉目如画，腰肢如柳，那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艳丽至极的女子啊……裴晋在沉沦与清醒之间挣扎，突然之间，那女子的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她那双手不再是轻柔而美好，指甲变得锐利，她伸出食指——裴晋可以感觉到那锐利的指甲穿透胸膛的感觉……
汗涔涔地醒来，发现此时正值午夜时分，四周静谧如死。
他所在的居处，是钢筋混凝土搭建的现代高楼，唯一的植物，大概是邻居阳台上的花草，并不是什么适合虫类居住的地方——可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周围突然想起了无尽的虫鸣，此起彼伏，仿佛他正身处原野或者山间，一如他梦中所处的世界一般。
可是，哪来的虫鸣？
裴晋起身走向窗边，抬头望去，暗蒙蒙的、灰色的天空早已经不允许月光的存在，可是在他梦中，见到的那月光，却是如此的纯净如此的明亮，仿佛并不存在于世间一般。
那是如同仙境一般的存在，可是他梦中的女子，究竟是来自九天的仙女还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他记得她的美好，可是也无法忘怀她的狰狞。
“不离……不弃……”裴晋念叨着梦中女子口中念叨的那几个字，却始终不得其法，那女子到底是谁？他又是谁？他俩什么关系？
那锐利的指甲刺破胸膛的感觉还压抑在心头，即使醒来，胸口也还是发疼，裴晋打开灯，脱了衣物，终于在自己心口处找到了一个红点——虽然很小，小得若不注意几乎都无法让人察觉，可是裴晋清楚那是梦中女子尖锐的指甲刺入的地方……难道，其实他并不是在做梦，而是有些事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可是……
裴晋打量了一下自己四周的物件，和梦中的场景，实在是相差太大，何况……他屋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
突然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究竟是身处现实还是身处梦境之中，或许梦中所见才是真实，他此时此刻的人生，也许不过世一场太真实的梦境。
一个梦，便让他开始怀疑起人生——裴晋摇头失笑，心却始终无法安定下来，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他也不关灯，就那样站在窗前，看着外边的夜色。
天微微亮的时候，裴晋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玻璃睡着了，这城市无端地起了大雾，在裴晋眼里，那雾气似乎有些古怪，他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雾——有些张牙舞爪的雾，仿佛要吞噬一切一般。
凌晨五点，太阳还未升起，淡淡的微光在漫天的迷雾中，显得是那么的迷离。
这样一个周末的清晨，想来是没有什么人会这么早起的，可是在迷雾中，裴晋却看到了一个身影。
即使隔得那么远，他也一眼认出了那人的身影——那是姬瑶光。
刚做了一个觉得自己背叛了姬瑶光的梦，此刻便看到姬瑶光出现，有种被人抓奸在床的迷一样的尴尬。
虽然他一直无法记住姬瑶光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隔着那么远天色又那么暗沉，可是他却看到了姬瑶光脸上的迷茫神色，她在浓雾中走走停停似乎看不见前方，像是迷路了一般，走了几步消失在浓雾中，每次都在裴晋以为她已经离开了的时候，下一刻，她却又再度出现，神色依旧是那般的迷茫，在雾中走着，然后再度消失，反反复复，没有休止。
那雾气……很奇怪，似乎遮蔽住了她的眼睛一般，可是在裴晋眼里，奇怪的，或许只有姬瑶光一个人吧——似乎，她一直都是这么奇怪的人。
她一直在那里反反复复地走着，出现又消失，直到天色渐明，直到路上开始出现了行人，她还在那里，消失又出现，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似乎对她的行为熟视无睹一般，或者，周围人根本没有看到她也没有看到那浓雾一般，走动没有任何的迟疑。人来人往，裴晋看到那些人走进浓雾之中，离开、走远、毫不回头、对姬瑶光视而不见，而姬瑶光依然在那里，走走停停，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仿佛无尽的轮回，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走出那迷宫一般的浓雾。
裴晋突然想起那天遇到姬瑶光时，姬瑶光脸上狐疑的神色，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讶异，她问他：“你看得到我？”那语气里的悲凉，此刻想起来，只觉得字字戳心。
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一直不明白，可是此时此刻看周围人的反应，突然有些明白——难道那些人都是看不到姬瑶光的？是了，她也说过，如果她不想，那么别人根本看不到他。
然而他看得到。
等他意识到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裴晋已经跑到了楼下，跑到了姬瑶光面前站定。
近处看来这雾并没有什么怪异，虽然能见度低了，可是几米之内，还是能看得见的，近了……裴晋一把抓住姬瑶光的手，她的手冰冷发凉，仿佛从冰窟中出来一般……并不是他梦中的那双手……裴晋摇摇头甩开了梦中那双手的影响，低声问姬瑶光：“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双手上的冰凉始终令裴晋难以忽略，他的双手将姬瑶光的双手包裹起来——她的手真的好小啊……这样想着的时候，裴晋已经不由自主地抬起姬瑶光的双手，放在嘴边吹气，似乎这样就能让她的手稍微暖和一些。
等到姬瑶光抬起头用茫然的神色看他的时候，裴晋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鲁莽——说到底，他和她其实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罢了。
不过也许只是裴晋想多了，姬瑶光对于他的行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议，她只是看着他，神色不解：“你看得到我？”同样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裴晋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孤单与悲凉，那种孤单与悲凉，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打量裴晋许久，终于认出了裴晋一般：“是你。”
她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任由裴晋拉着，闭上眼睛：“带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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