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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宿怨
崔原似乎最近很颓废，喜欢借酒浇愁，可是关键是他每次喝酒都要拉上裴晋……这就让裴晋感觉困扰了，尤其是连续几次有临时采访任务，却因为他喝醉了不能前行之后。
毕竟是朋友，总不能一直看着他这样消沉下去，裴晋想自己最近因为喝酒被上司好一顿臭骂，崔原的工作性质……想必更甚。
心内莫名被噬咬的感觉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使坐在琳琅的对面，裴晋依旧想不清楚。
“何为神，何为魔？”琳琅坐在他对面，纤长的手指将白玉壶轻轻拿起，倾斜，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口流出，倒入同样是白玉的杯中，茶香袅袅，茶气氤氲，墨绿色长衫的琳琅将茶端到裴晋面前，再度笑了笑：“其实世间本无魔，亦无神，信仰的人多了，才有了所谓的神魔。”这话倒是和姬瑶光说的差不多，所以裴晋倒是没有在意。
“世人信奉神明，遇到问题的时候会向神明许愿，以为神明会实现自己的愿望，只是神明往往给人希望却又给人失望，”琳琅看着裴晋的眼睛轻轻一笑：“但是恶魔却来得实在的多，只要是许的愿望一定能实现，当然恶魔是实在的，不会向神明那样无欲无求，恶魔帮了你，一定会取回他应得的东西，也许是灵魂，也许是别的东西。”
“恶魔最爱的，往往是灵魂，”琳琅再度笑：“其实就算把灵魂给了恶魔也没有什么，毕竟恶魔还是有心的，灵魂要在你死后才会收取，这样一想，其实人类也并不亏是吧？”
裴晋看着她：“可是你为什么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
“卖？”琳琅轻笑，笑声里却满是尖锐：“神已经离开世间太久，跟神许的愿望永远得不到回应，就算有回应也只是虚无缥缈的安慰，生命那么长久，总要找一些事情来做是吧？”
“那你告诉我，恶魔为什么要人的灵魂？”裴晋轻敲桌面：“而你为什么要帮恶魔收集人类的灵魂？”
“因为……”琳琅看着她，眼神很是真诚：“恶魔和神明一样，需要人类的信仰啊——既然跟神明许愿得不到回答，那么何妨把灵魂卖给恶魔，反正不管信仰的是神还是魔，结局不都是一样，生死轮回，缘起缘灭，不同的不过是信仰而已。”
裴晋看向琳琅：“那么，你出卖自己的灵魂，是要向恶魔求什么？”
“我曾经很爱一个人，”琳琅终于安坐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也不确定是爱情还是恩情——时间太久了，谁还能分得清？我只知道，我们的每一世——或者是说他的每一世，我们都会相遇，人都说是宿世情缘才能总是相遇，可是在我看来，或许应该是宿世仇怨才是，因为他的每一世都会遇见我，而遇见我之后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个人……”裴晋小心地开口：“是崔原吗？”
“崔原？”琳琅笑靥如花：“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他，他每一世的名字都不一样……前世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原来我已经忘记了……”笑到最后，却有些苍凉。
裴晋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很心酸。
他想起姬瑶光，姬瑶光的命运也是如此，不断轮回，找寻，死亡，永远逃不开。
“不说这些了，”琳琅止住笑容：“其实你不用同情我，你的结局也不过尔尔。”
“我的结局？”裴晋顿住。
“是啊，你的结局，”琳琅笑容再度扬起，越发的艳丽：“你和瑶光的结局。”
“会怎么样？”裴晋有些紧张：“她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过是死，”琳琅嘴角上扬：“反正也不止死过一次了。”
“我认识她很多年，”琳琅看着他，笑却没有温度：“想不想知道有关于她的事情？”
裴晋沉默，半晌之后还是开了口：“想。”他心中迟疑，是否这也算是他与琳琅的“交易”，交易之后琳琅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如果她要的是他灵魂，为了知道真相……给了她似乎也无所谓的样子。
他看着琳琅：“她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
“你不必想太多，你的灵魂是我无法收取的，更何况其实我也不知道‘所有’关于瑶光的事情，她存在于这世间远远早于我——”琳琅笑容止住：“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便已经存在于这世间不断的轮回，我只知道她在找一个人，可是找了两千多年，不是没有找到过，只是结局总是不尽如人意。”
“那个人是谁？”裴晋有些心酸：“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们的时间未必是一致的，所以她的那么多个轮回里，其实并不是每一世都能遇到那个人的，她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认出那个人的，比如说这一次，似乎又是这样——明明就在身边，但未必认得出来，”琳琅看着他：“可是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吧，就像瑶光一向都能冷静看待我的故事一样。”
“他——”裴晋的心突然空了，可是却听到自己不死心地要问清楚：“他到底是谁？”他突然很羡慕那个人，那个让姬瑶光找了很多年的男人。
“如果我说那个人就是你，”琳琅看着他笑：“你信吗？”
“不可能，”裴晋断铁截钉地回答：“不会是我的！如果是，为何瑶光她一开始就没有说、没有认出我？”
“因为她也不知道；因为你的每一世，都未必是同一个模样甚至未必就是人；因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心蛊这东西，并不是除了那个人之外便没有人会，事实上，最多的一世，瑶光遇上了不下于十个身中心蛊、可能的人——然而可能，却未必会是，于瑶光而言，找到你是死，找不到你还是死，认出你是死，认不出你，同样是死，但是若是将其他人错认是你……会死得更惨，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认不出你，或许是她的神想要看到她的凄惨，亦或者是享受她的凄惨。”琳琅笑：“人和非人的不同是人有来世，而非人没有。人这一世没有得到的东西，总是寄望于来世，可是却忘记了，转世后的那个人，即使有同样的灵魂，可是却没有相同的记忆，转世后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最初爱的那个人，他是这样，你也是，连瑶光也是。”
“如果我是她要找的人……”裴晋突然感觉心里发冷：“那么在我心上种下心蛊的人是谁？是她吗？”
“这两件事并没有什么关联，”琳琅低下头：“瑶光要找的那个人是你又不是你，在你身上种蛊的人是她又不是她……你不会明白的——或者说，你活不到你能明白的那一天——再或者说，你的那么多世里，就没有哪一世能够明白的，几千年都白费了。”
裴晋感觉有些头大，索性不让自己多想：“顺其自然吧。”
“是啊，”琳琅突然靠近了他的脸，她的气息吐到裴晋脸上：“只能顺其自然罢了，要不你还能如何？”她的语气带着魅惑，裴晋有想要沉溺死去的想法。
琳琅却突然笑了，裴晋瞬间醒来，看到琳琅有些奇怪的笑容，一回头，便看到姬瑶光和崔原站在不远处，崔原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姬瑶光眼神呆滞，却没有看他。
“你想做什么？”裴晋不理解。
“不做什么，”琳琅笑：“给你们下一剂猛药罢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也会跟瑶光一起来。”说着，语气里有些感伤。
裴晋想起自己来找琳琅的初衷，是为了帮崔原……而他此刻，到底是帮了崔原亦或者是害了崔原？
“无论如何，”琳琅突然笑了，低下头：“这样也好，反正也没差。”说罢转身便走，裴晋却还是看到了她眼角微微的湿润。
轻轻一叹，或许他始终不明白这些非人心里在想什么的吧，就像他始终不明白姬瑶光在想什么一样。
-
“瑶光，”裴晋终于叫着姬瑶光的名字追上她，她的名字他在心底念过很多遍，第一次在她面前喊出口，才发现那个名字他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很久以前便在他生命之中在他灵魂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记一般：“瑶光——”想要解释他与琳琅并无什么，可是却发现无从解释——姬瑶光未必就会在乎他与琳琅到底有没有什么。
姬瑶光回头，看向他的神色茫然：“琳琅说的是真的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认出你，反而是琳琅先认出的你呢？”
姬瑶光语调悲凉：“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到了最后才知道我要找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每一次我都认不出我要找的人？”
“瑶光……”裴晋抱住她：“没事的……瑶光。”
“既然我找到了你，”姬瑶光挣脱他，手抚上他的脸：“便意味着，我就要死了，这一世的结局，比我想象中的来得要快很多。”
“怎么会？”裴晋抓住她：“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会的，”姬瑶光闭上眼睛：“无数次轮回，无数次遇到，找到了是死，找不到更是死，只不过死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我会死，死在你手中，”姬瑶光睁开眼睛：“只要遇到，便从无例外。”
“在遇到你之前，我经历了无数个轮回，并不是每一个轮回里都能和你遇到，但是无所谓，总有一个轮回里能相遇，”姬瑶光轻轻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裴晋的脸：“原来这一世你是长着这般模样。”
“你爱过我吗，”裴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只是想知道答案：“遇到我的前世的时候，你有没有爱上他？”
姬瑶光轻笑：“你错了，我们之间是不会也不可能有所谓的爱情的，我不断轮回的使命不过是遇到你，杀了你或者是被你所杀，每一次，在我杀了你之前都会死在你手中，太长久的轮回里，我们之间只不过是宿怨而已，根本不是宿缘——只要我们相遇，到最后我一定是死在你手中——你跟我之间，是不可能拥有所谓的爱情的。”
“可是……”裴晋不信：“若不是因为爱情，为何你要在我身上种下心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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