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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宿缘
裴晋感觉自己最近这种十分难过的日子似乎要持续下去，因为看样子崔原是打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这家伙，一有时间就赖在裴晋家里不肯走，一有时间就要问姬瑶光有关于琳琅的事情，虽然姬瑶光淡淡的，不怎么理会崔原，却还是让裴晋吃味得很，只要崔原出现，他便守在一旁……担心什么，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莫名的就是不想让他俩多接触，莫名的妒忌姬瑶光跟崔原说的话比对他说的还多——
眼看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裴晋只能试着说服姬瑶光：“你就告诉他吧，我了解他，如果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好吧，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也许崔原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之后，或许就不会在这么频繁地出现——他们是好朋友不假，但是好朋友也不能就这样每天都看到啊——再好看的人见多了也会审美疲劳，关系再铁的人接触多了也难免会有摩擦，尤其是他和姬瑶光关系暧昧不明的时候，多一个人便多了一丝变数，虽然他心中又很清楚，姬瑶光绝对不会爱上崔原，可是又还是放心不下要时时盯着。
姬瑶光沉默，裴晋看她的样子似乎有所松动，连忙拉过重生来说服她。
也许重生在姬瑶光心中的分量始终比他重一些吧……裴晋酸酸地想着，见姬瑶光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终于听她轻轻开口：“我很多年前就已经认识琳琅了。”
“多少年？”崔原立刻兴奋起来。
姬瑶光沉思了一会，摇摇头：“不清楚，我忘记了是多少年，只知道绝对有上千年了。”
裴晋的心蓦地落下——上千年，难道姬瑶光也不是人？
崔原对于千年似乎没什么反应，想着不久之前他还口口声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到今日却能够坦然接受——真是个不小的变化呢。
姬瑶光接着道：“我身上中了一种蛊，那种蛊的名字叫轮回，和它的名字一样，我便一直在世间轮回，每一世，都要带着前世的记忆……我已经忘记了，这到底是我在世间的第几次轮回。”
“因为一直带着前世的记忆，所以对一些遇到过的、活得很长久的非人，始终是有印象的，”姬瑶光突然顿住，声音突然变得幽远：“我的某一次轮回最初遇到琳琅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树妖，普普通通的树妖，并不像现在这样为虎作伥，那时候，她深爱着一个人类的男子，你们人类常说，爱情会让人变傻，其实对于树妖来说，也是一样的。”
“早在远古之时，神魔还在人间、还没有超脱人间的时候，便立下了规矩，人类是脆弱的生命，这世间的非人都不准伤害人类更不能与人类发生情感，尤其是妖——”姬瑶光眼神无波：“虽然其实所谓的神魔大多数是来自于妖，但是神魔与妖的区别便是神魔依靠人类的信仰成为神或者魔，而妖则是依靠自己的喜好生存，所以妖注定为妖，注定比不上神魔。”
“神害怕妖伤害人类，所以给妖立下了许多不能做的事情，”姬瑶光摇摇头：“他们以自己做典范，规范着妖怪们的言行，妖怪不能伤害人类，不能干涉人类历史的发展，不能与人类发生感情——若一旦触犯，便受惩罚，便是你们偶尔会听到的那个词——‘天劫’。”
“这些在你看来可能是废话，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琳琅爱上一个人类，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不被允许的，”姬瑶光眼睛低垂：“因为这样，琳琅受了很多苦，可是最苦的是，她和那个人最终没有好的结局，据我所知，天劫来的那一刻，那名男子为了救她死去，琳琅很难过，抱着男子的尸体许下三世之约，说好来世继续相爱。”
“可是琳琅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转世之后的灵魂虽然还是原来那个，可是人却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姬瑶光叹气：“正因为如此，因为许下那三世之约，所以那男子之后的每一世，琳琅都会遇到他，可是相遇未必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他们之间永远只可能存在两个悲剧，一是男子没有爱上她，或者爱上了却背叛她；抑或者是两人终于相爱，然后男子再一次死在她怀中——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受伤害的终究是琳琅，因为她是妖，因她不死不灭，所以活该她带着一生一世的生命，承受生生世世失去所爱的痛苦。”
“可是这和她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崔原虽然有些动容，可是却无法理解琳琅的做法：“难道自己得不到便不想让别人幸福吗？”
“神跟琳琅开了一个玩笑，”姬瑶光突然笑了，裴晋可以感觉这笑容里明显透着冷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三代表的含义，可以是三，也可以是无数，神跟她开了一个文字玩笑，说好的三生三世到最后却变成了生生世世，琳琅曾经以为三世之后便是解脱，却原来三世不过只是一个开始，人生几十年，对于琳琅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正因为短暂，所以更显得残忍。”
“那个男人第七世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琳琅，”姬瑶光摇头：“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何时入了魔，但是我明白她的逻辑——没有那个勇气就千万不要轻易许愿，无论对方是魔鬼还是神明——期待所谓的美好的未来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今生尚且来不及，何必再去期待来世？不过既然人类的贪心无止境，那么实现愿望便注定要受罪，就像她一样。”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崔原依旧不解：“这似乎和案子没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不要继续追查琳琅了，她是一只千年树妖，她在人类之中生活了这么久，经历过的事情数之不尽，她的能力也很强大，只要她不想让你查到，就算你费劲力气你也查不到什么的，”叹口气，姬瑶光说了这么多话似乎有些疲累：“如果你真的不想看到再有人死亡，不如去说服那些贪心的人，把灵魂卖给魔鬼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崔原沉默，闭上眼睛又睁开：“她故事里的那男的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姬瑶光别过脸：“总之你不要再烦着她就是了，你要知道，她并不想看到你。”
崔原起身，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那个人是我……对不对？”
姬瑶光不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无尽的夜空：“据我所知，那个人那么多世……没有哪一次活过了三十岁。”
“我知道了……”崔原低下头：“我不会……再插手这案件了。”
“如此甚好，”阿殊的身子突然在屋子里出现，她的面容始终模糊，裴晋想如果姬瑶光的脸是隔着云雾的所以让人看不真切的的话，那么阿殊的脸则是根本不存在所以让人看不透——即使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语气却足以表明她的态度：“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在每次一开始的时候便杀了你。”
“阿殊，”姬瑶光的声音迟疑：“我不知道告诉他是对是错。”
“无所谓对错，”阿殊点点头，轻声道：“说清楚了不再相见或许也是好的。”
她转向崔原：“我可以答应你去劝说琳琅收敛一些，可是请你做到不再打扰。”
崔原怒：“什么叫收敛？你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劝说她收手？”
“不行，”阿殊声音冷冷的：“她已经将自己卖给了恶魔，如果收手，死的只能是她，而且若她做不了，恶魔也可以换一个人，到时候，死的人或许会更多。”
“你以为，和恶魔是可以讲条件的吗？”说完这句话，阿殊的身子瞬间消失，只有声音依旧在屋子里回荡：“不要妄想跟恶魔讲条件，就像许出的心愿无法收回一样，我能答应你做到如此已经是很退让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崔原沉默，许久之后叹口气，也没和裴晋他们道别便离开了。
他终于离开，这屋子，终于安静下来，裴晋却没有自己预想中的轻松，崔原和他一样，似乎注定和不平凡的人有接触，他是姬瑶光，崔原是琳琅，无论是姬瑶光还是琳琅，都不是普通的人。
他和崔原的未来究竟会如何？裴晋不敢去想——姬瑶光说崔原没一世都活不过三十岁，姬瑶光也说过他若是任由自己身上的心蛊疯长，他活不到桃花开放之时——
裴晋莫名生出惶恐，害怕姬瑶光和琳琅终究不过只是他跟崔原两人的梦境，醒来或许什么都记不得，就像姬瑶光故事里的那男子一样，转世之后完全忘记了琳琅，可是命运却不因为他的忘记而改变，无论多少世，都要相遇。
这是一种无法逃离的宿命，到底是宿缘还是宿怨？只是无论是宿缘还是宿怨，故事里的人，都是无奈的吧。
其实，裴晋突然很想知道，他和姬瑶光，是否也是三生有缘，才能遇到了彼此。
然而普通人类所谓的“有缘”——原来对于她们而言并不是欢喜，而是厌倦和无奈。
什么所谓的“夙世姻缘”，原来只是累世孽缘而已，逃不开，挣不脱，只能逆来顺受——如果他是姬瑶光或者琳琅，一定恨死了那个害自己一直受苦的人。
可悲的是——姬瑶光一直以来要找的那个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他连被姬瑶光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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