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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骨
檀娰一动不动地坐在黑黝黝的船上,看着破旧的木屋渐行渐远。屋檐下新来的朋友不停地吐出蛛丝编织成网,一只翅膀微微带黄的蛾子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地撞了上去,立马陷在了敌人精心编织的网中,它慢慢停止了挣扎,连翅膀上的纹路似乎都变得僵硬。而捕食者却不紧不慢地继续吐着丝,编织着属于自己的盛宴。
船在动,漆黑的水面没有船划过的声音,粼粼的波光上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无声无息。身披蓑衣的老船夫将脸隐在黑暗中,只露出死寂的眼睛,古井不波。他一下下地摇着船桨,双臂划过的弧度清晰可见。一黑衣小童搬来木凳子,稳稳地坐在上面,小脸稚嫩而有棱角,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如墨般黏稠的恒河,似乎河中有什么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但并没有,恒河一眼望不到边,仿佛没有尽头,寂静的夜晚只有船飘呀飘,迎接着远方的呼唤。
船似乎行了很远很远,慢慢的,似乎是错觉,它开始下沉。坠落的船并不是驶向远方,而是去往那个在千年前召唤它的人的身边。
檀娰安静地在船上盘腿而坐,侧耳倾听着水流的声音。水的张力托起了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美丽,神秘的黑、纯净的黑,好似要与恒河水融为一体,难舍难分,纠缠着,缠绵着。
她轻轻闭上眼睛,小镇上的少女,永别了。
不知何时,船上的摇桨人消失不见,只有双桨还在慢慢扇动,檀娰似有所感,果然黑衣小童也化成青烟如云雾般消散。他坐着的那处只看见一堆白骨。
檀娰指尖划过船沿,非同寻常的质感让她定下心来。似乎有远古的共鸣穿越时空与她遥相呼应。
突然,船两侧的水流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惨白惨白的光落到她的脚下,指引着方向。
檀娰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甬道,黑暗中静悄悄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肆无忌惮地盯着突然闯入的少女,布满阴影的角落滋生着阴暗的花,一开一合,仿佛微张着艳艳红唇在悄悄地笑。
渐渐的,视野变得清晰,密闭的空间有了光,只是到处灰蒙蒙的,破败的味道占有人的口鼻。不远处的宫殿依稀可以看出往日的荣光,即使破落的不成样子,也依旧傲骨嶙峋地耸立在原地,它在岁月的侵蚀下磨掉了半边身子,周围的枯枝残花散落一地,只要轻轻一碰便化为粉尘,它们用永恒的固执守护着宫殿,不允许他人的染指。
檀娰微微一笑,向前走去。虚掩的门忽然打开,永远压抑沉闷的黑色亘古不变,高位上的那人嘴角凉薄的笑一成不变,一如既往。
“凉胥……”
檀娰伸出手,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淡金色的细纹,美丽而诡异的细纹从她的腕上向身体四周蔓延,直到攀上她的额头才止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后背长出,密密麻麻的痒。突然,一对巨大的骨翼在她的后背展开,她被带的从地面浮起,她扇着翅膀,稳住了身体。淡金色的瞳孔倒映着凉胥缩小的身影。
凉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踏至檀娰身边,他用冰凉的手指划过檀娰的脸颊,半眯着眼。
“我的钥匙。”他低沉而冰冷的声音漫不经心。
“你怎么又飞回来了呢。”我还以为你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摩挲着檀娰的肌肤,满意地看到经他抚摸过的肌肤一阵战栗。
檀娰静静地看着凉胥,眼中并无异样。
凉胥有些失望,接着他恶狠狠地掐着檀娰纤细的颈项。檀娰呼吸一滞,指尖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既然回来了,就不能让你再飞走,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呢喃着,眼中逐渐被一片漆黑覆盖。
凉胥的手慢慢移到了檀娰的背上,他抚摸着她巨大的骨翼。
“听说人类叫它琵琶骨……檀娰,你,还是人类吗?”他嘴里含着她的名字,暧昧缠绵。
忽地,他用力一按,檀娰吃痛,皱着眉头复杂地盯着凉胥。独自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竟然一点都没变。
凉胥看着她轻声笑了出来,“阿娰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啊!”巨大的疼痛使檀娰叫出声,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凉胥将檀娰的翅膀硬生生地拽了下来,骨头之间相互摩擦着,骨翼与血肉分离。没有了翅膀的支撑,檀娰从半空中跌落,她无力地睁开眼睛,睫毛一颤,没了反应。
他觉得很好玩一般,半跪在地上,把连着血液的骨头伸到檀娰眼前晃了晃,眸子里明晃晃的恶意。
“阿娰,你瞧,这是人类的骨头。”他好奇又虔诚地托起那两根骨头,“阿娰,很疼吗?我帮你好不好?”似是才发现檀娰的隐忍,凉胥挑了挑眉,笑意触及眼底。
檀娰沉默不语,事实上她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
看着檀娰眼中明显的拒绝之意,凉胥轻轻笑了,觉得有些遗憾。他拍了拍手,直起身子,目光在骨头上流连,深情的好似在注视着他的爱人,浸着蜜一般。眉心墨色的火焰跳动着,苍白修长的手指松开了那两根显得晶莹剔透的骨头,骨头慢慢浮了起来,墨色的火焰包裹着它,它渐渐融化又凝固,最终,带着血色的骨哨和怪异的钥匙被他捧在手心,妖艳而美丽。
跟你一样,我的钥匙。凉胥谓叹着。继而,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古老的王座,与檀娰初识他时并无两样,背影清冷孤傲。
檀娰垂眸,轻轻扇着新生的翅膀,没有了坚韧的骨头,它显得脆弱易折,甚至无法支撑她的重量。
她摇摇晃晃地飘着,几乎是微弱的风往哪里吹,她就被带向哪个方向,被牵扯着,被拥吻着。
一览无余的纯黑色花朵摇曳其中,尽管灰暗的花房子蒙上了灰尘,长满了荒草,也依然华丽绽放,巨大的花茎幽幽倾诉着岁月悠悠。
在破落的地宫中,它依然完好无缺。这里,有凉胥的痕迹,檀娰抚摸着凸出的封印,嘴角勾起。或许,他变了。
檀娰扭头看了看自己的翅膀,皱了皱眉,无奈叹气。
她慢慢走近,突然一阵动荡,她摇晃着身子,往后一倒。她看着自己无意中碰到封印的手,眸子里有着不可置信。
这院子是地宫的阵眼,而它的封印竟然以是她为中心。
“轰” 以这个地方为中心,巨大的能量蔓延,周围开始四分五裂,地面下陷。
凉胥……檀娰抬起头,淡漠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
凉胥不以为然地笑了,拉起檀娰,他用力把她带到自己怀里,禁锢着她。
“毁灭才能换来新生。千年了,地宫永远都不会重见天日,既然如此,就让它彻底毁灭吧。”凉胥语气平淡,似乎还带着一点儿轻松。
他拿出那枚用檀娰骨头做的骨哨,目光专注地盯着。
“阿娰,你不能死。”他的唇轻轻摩挲着檀娰的耳垂,呢喃着。
突然,他一把推开檀娰,檀娰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她静静地看着凉胥,眼里满是迷茫。
凉胥要的不应该是地宫重现于世吗,以她为引……如果不是,为何要让已经消逝的船把她带到这里来。
凉胥站在原地,手指抚向心脏的位置,那里,有檀娰的骨头,和他的心脏融为一体的骨头……他目光执拗,幽幽地看了一眼檀娰,眉心一点火焰透体而出,它围绕在凉胥周身,嗡鸣着,不舍地悲鸣,墨色愈发深沉。
檀娰看着渐渐被火焰包裹着的凉胥,抿紧了唇。火舌肆虐,一团墨色的火焰并不显得炙热,反而阴冷无比。凉胥的身体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檀娰只是呆呆地看着,透明的液体滴落在干涸的地面上,瞬间被蒸发。
怎么就这么消失了?檀娰痴痴地望,眼角的泪滴怎么也止不住。突然,她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啪嗒”一个眼熟的物体掉落在地上,檀娰停住脚步,往地面看去。美丽的骨哨带着血的颜色静静躺在地上。
凉胥是什么时候把它放在她身上的,檀娰无力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将它捡了起来,捂在胸口。凉胥是不可一世的王,傲慢又无礼的王,他怎么就忘了他的大业了呢!
檀娰捂着脸,瘦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一对翅膀,只是漫无目的地跑着。
不久后,恒河之上架起了一艘船,通体泛黑,只在夜晚渡人去往远方。船家用一身巨大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包裹着,连眼睛都不曾露出,悄无声息地载着人。有小镇的居民传说偶尔有风的时候,会吹起神秘人的斗篷,神秘人的瞳孔竟然是淡金色的。不仅如此,夜晚船渡人以后,不管乘船的人要去的地方有多远 ,它在第二天黎明总是会停在原地,一晃眼的黑。船家沉默地坐在船头,似乎是在凝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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