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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
沈馥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女孩子,因此被全家人亲昵地叫“阿馥”,这也导致她在和周沐蓁结为手帕交之后,就改了称呼。
“我是要嫁入皇家的,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不舒服。”
——这是沈馥的原话。
夏侯弦和沈馥见面的机会不多,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沈馥亲亲热热地管周沐蓁叫“阿蓁”。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心中扬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沈馥轻轻柔柔的声音挠过他的耳畔,他却悄悄的把眼光放在了坐在床边的周沐蓁身上。
因为今日太过疲累的缘故,周沐蓁的面色比平日都苍白些。被衬得更加乌黑的眼眸在看到沈馥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张小脸都点缀的水润润的,和平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于是到了道晚安的时候,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早点睡吧,阿蓁。”
周沐蓁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讶的。说白了只是个称呼罢了,但从沈馥的口中说出来跟从夏侯弦嘴里说出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由于端月楼和太子妃的缘故,她和夏侯弦见面的次数不少,但每次都是隔二尺之距,说话也是带着客套的。就算有时候开开玩笑,也没有在称呼上改变过。
因为她总觉得,即使他们见再多次,也是有一层隔膜在的。她莫名的跟这位世子成了合作者,却没有办法成为朋友。
与苏落晴、沈馥甚至蒋照相处的时候,见过几次面后便能生出一种朋友之间的信任感,自然而然地便能放下戒备。而与夏侯弦却不是这样,可以交谈,但不能交心。
但今日,原有的那层疏离被击碎了。
从孙婆婆的言语中可以知道,这处别院虽然不奢华,但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地方。夏侯弦原本是带着她朝城内去的,中途由于雨太大了才折到了这里,想必是临时起意。
这可就不是一座酒楼的问题了,他可是将自己的一处秘密暴露给了她。要知道,就算她跟周楚凝再不和,她们卫国公府也是太子那边的人。
她失去了以往的镇定,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不知如何回答了。咽咽口水才道:“嗯。”
二人都不知道,落荒而逃的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二日,她醒的很早,所有人都是这样。天蒙蒙亮的时候,沈馥就来敲响了她的房门。不仅带来了新衣服,还带来了首饰和胭脂。
“这是昨晚我哥哥去家里的铺子里拿的,没有人看见的,不必担心。”见周沐蓁看着那些胭脂水粉面露惊讶,沈馥笑嘻嘻地道,“这样才显得我们是出来散心的啊。”
“这个倒不急,东西拿上,我们先去摘星阁。”周沐蓁点点头,去屏风后换了衣服,随意挽起了头发。“现在上好妆,下了马车还是会花。”
沈馥见她这么不在意形象,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你若是不觉得这样见外人有什么不妥,那我们就现在走。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有哥哥一起。”
“小孩子上什么妆!”周沐蓁笑嘻嘻地理好裙摆上的褶皱,道:“现在走吧。”
夏侯弦和沈毅已经等在外面了,两个姑娘素面朝天的出现也没有让他们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她们小小年纪,平常上妆就上的不厚,这些只知道外出打拼的男儿郎,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他们最多觉得,这两个小姑娘今天精神不好……可能是累的吧。
站在黑夜和晨曦交叠之中的孙家老两口目送他们离开。当这些身份高贵的人从他们视线中消失后,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什么。
孙婆婆率先笑了出来,不急着去补觉,反而去收拾昨晚周沐蓁所睡的那间房了。
沈毅跟周沐蓁她们一起坐进了马车里,外边只有夏侯弦在前面带路。昨天晚上浑身湿透了的千里马今日又恢复了气宇轩昂的样子,很是给人争脸面。
如今夏侯弦掌握着京城兵马的调度,声望极高。守城的士兵不敢拦他们,更不敢检查里面是什么人,就这样放行了。
好在摘星阁也开在偏远些的地方,他们的路程便短了许多。在太阳完全升起来之前,一行人便赶到了。
沈毅应该是同这里打过招呼的,因此马车直接进了后院,掌柜在前面亲自迎接。
虽说这里是齐云门的产业,但毕竟是要做生意的。接待名门贵族是很正常的事,这些人愿意大清早的进来摘星阁的后院,也算是对他们的信任。
而当大掌柜见周沐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周沐蓁意识到了这一点,轻轻地瞟了他一眼。大掌柜心领神会,连忙打发手底下的人带他们去雅间里头,备水备饭。
虽然他心里还是嘀咕着,自家的少主不是昨个儿刚来过吗?怎么今日又跟着这群人来了?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门主才找到这个少主,想必少主是生活艰难的。大早上素面朝天的进城躲到这儿,恐怕是又惹出事了。
于是在夏侯弦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地道:“郡君是跟沈家小姐一起来的,昨晚雨太大,便在这儿住了一晚。”
嗯,很有眼色。夏侯弦心想。
待她们细细地净了面上了妆,沈家那边便派了婆子过来,说着自己家夫人想小姐了,特地叫她来接的。
“阿馥跟我出去玩又不止一次了,母亲每次都要这样。还怕我把她给卖了不成?”沈毅见来人竟然是逸季侯夫人最亲信的吴妈妈,无奈道。
沈馥只觉得真是幸运,还好她们出门早,否则赶不到这儿可就不好解释了。另一方面,自个儿的母亲这样派了人来,倒是无意识地坐实了她昨晚就住在这里的话。
于是她笑得极为开怀,道:“母亲是担心我们罢了,哥哥你埋怨什么?”
“是担心你而已。”沈毅摇摇头,“我上次离家三个月,母亲可问都没有问过一句。”
虽然没有写过信,但一直念叨着你啊……沈馥笑了笑,这么矫情的事,她才不会告诉他。
这样子,周沐蓁也终于放下了心,轻松地笑了出来。
“那便走吧,我们先把郡君送回府去。”沈馥拍拍周沐蓁的手,对吴妈妈笑道。
对方自然连连点头,“昨晚夜已经深了,雨又下得太大,夫人只叫了两个小厮跑了一趟。今儿还得我去跟卫国公夫人再解释解释,免得连累了郡君。”这才是她一大早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不会不会,我还想跟沈姐姐玩儿呢。”周沐蓁连忙握住了吴妈妈的手,她袖子里滑出一块银子,不着痕迹地落到了吴妈妈的手里。
至于夏侯弦,这种场合他不宜出现,出现了便很难解释了。于是他早就功成身退地到旁边的厢房补觉去了。
周沐蓁坐在摘星阁正门口、沈家人派来的马车上,看着刚才她们所在的那层楼,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感。
这次最大的恩人,她可还没有道谢呢。
卫国公府里,刘氏的表情她早就能想象到。原本以为她会从此名声尽毁,没想到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大早上回府来了,还有逸季侯府的世子和大小姐陪着,堵得她无话可说。
周沐蓁懒得和她多纠缠,沈家的人离开后,她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上次是被太子妃送回来,这次是被未来的六皇子妃送回来,她命可真是大。”看着她走出院门的背影,刘氏顺手便把桌上的杯子扔了出去,溅出的茶水和碎片泼到了周楚曼的裙子上。
周楚曼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地上的污迹,也朝院门的方向看了看。
她站的位置朝外一些,升起的太阳正巧照在她的脸上,甚至直直地刺进她的眼睛里。
“昨晚逸季侯府不就派人来了吗?母亲那时候就该想到的。”周楚曼道。
“昨晚?谁不知道那是个借口?只派两个小厮来,能像个正经报信的吗?那家人就是看不上我们!还不如让周沐蓁死在外头,还能把祸头栽给他们!”刘氏咬碎了一口银牙,恶狠狠地道。
若是周沐蓁听到了这句话,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不是事实吗?自从周楚凝陷害沈馥未果后,逸季侯府就已经相当于跟卫国公府决裂了。也正因为此,沈家专门派了吴妈妈送她回来才令人动容。
逸季侯府算是六皇子一派,却对她厚道至此,怎能不让人心怀感激?不过仔细想想,沈毅对夏侯弦的那处别院极为熟悉的样子,看来夏侯弦背后的人就是六皇子了。
她觉得,下次宫宴的时候,有必要观察一下这个皇子了。
只是不知道蒋照和苏落晴是怎么想的?蒋照和夏侯弦走的越来越近,苏落晴也一直和沈馥关系很好的样子……
周沐蓁刚出了主院的门,走了没几步,便见佩雪和佩霜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两个丫鬟脸色不太好,估摸着昨晚也是一宿没睡。
“小姐总算是回来了!”两个丫鬟细细地看了看她,见她衣服是崭新的,首饰也是上好的,这才放了心。佩雪扶住了她,道:“大清早的就赶回来可是辛苦的很。姜妈妈准备做些牛肉汤面呢。”
虽说在摘星阁已经吃了些东西垫肚子,但见自己的丫鬟这副样子,她便不好意思拒绝了。笑着拉了二人的手,道:“那咱们走快些,你们一说,我更饿了。”
“那我去跟姜妈妈说,我们已经接到小姐了,可以开始煮面了!”佩霜点点头,又恢复了最初的活泼灵动,朝前头跑去。
雨后的清晨,阳光比平日里更耀眼些,却也多了一丝温柔。小路上还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梨花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伴着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衣角和发梢。这样的早上太过美好,周沐蓁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阵感动,然后酸了鼻子,视线便有些模糊了。
她也抛却了原来的仪态万千,对着佩霜跑去的方向喊到:“让她多做些,咱们一块儿吃!”
“好!”
枝头的黄鹂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周沐蓁回头笑着看了看佩雪。佩雪也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将她搀的更紧了些,二人迈着同样的步子朝远处走去。
周沐蓁平日极少穿水红色的裙子,今日轻飘飘的裙摆和佩雪的蓝色裙角飘到了一起,撩起散落在小路上的零落花瓣。
又一阵小风吹来,天上的云又跟着她们往前走了走,而地上的花瓣打了个旋儿,飞到了旁边的泥土里,小路香如故。
两人刚走进院子,便闻到小厨房那边飘来的香气,紧接着便见几个二等丫头笑嘻嘻地拎着食盒往屋里走。
“小姐回来啦?面刚好出锅,快趁热吃吧!”佩霜跟在她们后面走着,手里也拎个食盒,怕汤洒了,便没有往这边走,站在房门口对着这边喊着。
周沐蓁和佩雪相视一笑,几乎小跑着就进了房。
“昨儿下午刚刚去领的面呢,今儿正好可以吃到新鲜的。”佩霜给周沐蓁布好了碗筷,笑道。
“做了多少?”
没等佩霜回答,姜妈妈带笑的声音便响起:“奴婢一个手抖,就把昨天领的面全都给煮了。”
“那感情好。”周沐蓁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心都灌满了牛肉汤的香浓气息,道:“可够咱们全院子吃的?”
佩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连忙道:“够,还够让小姐再多吃一碗呢!”
周沐蓁手一挥:“那就大家都开饭吧!我吃一碗就够了,多的赏给昨天晚上大雨里守院门的婆子吧。”
她吃饭一直不喜欢旁边有人伺候,所以她发了令之后,三个人便笑眯眯地下去了。
“昨儿我跟佩霜都在外头的,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吗?小姐去摘星阁后又回来了一次,再没出去过。谁知道晚上就见不到人了……这事儿,可要问问她?”出了房间后,佩雪把另外两人拉到一旁,悄声道。
佩霜原本染了笑意的眼中也多了担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好歹是没出事儿,还找到了后路,也没害了咱们。问就不必了,我回头提醒一下也就罢了。”姜妈妈拍拍两个姑娘的胳膊,“你们想的周到。”
周沐蓁不知道,昨晚刘氏将她失踪的消息散播出去后,便想要拿她院子里的人开刀。两个大丫鬟都已经被绑起来,快要扔到柴房里去了,沈家来报信的人正在这个关头赶到了。
刘氏那时候不知道那两个小厮的话是真是假,但也不敢轻易处置佩雪她们了。这才算是放过了她们,就准备看今日会如何的。
今日周沐蓁好好儿的回来了,她便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自己生闷气;但若今儿她回不来,或是凄凄惨惨地回来了,那她便不必手软了,这几个周沐蓁的心腹,她都要杀之而后快。
昨天全院子的人都被这事惹得下着大雨还要跪在泥泞的地上,还好后面被放过了。
姜妈妈今日做了所有人份的牛肉面,就算是提前帮周沐蓁笼络人心了。只盼着她们不要因为昨晚的事对她心生怨忿才好。
还好恬然苑的下人都是懂得知足的,昨日逸季侯府来人将她们救了,今日自家小姐又赏了面吃,她们将此看成了天大的恩情。
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下人的死活都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即使她们昨天晚上全都被刘氏给宰了,今日周沐蓁回来,换一批下人也就罢了。
牛肉这种东西,她们吃的机会极少。牛都是用来犁地种庄稼的,一般人哪能吃呢?今日的高汤如此香浓,还是全院子的人分,想想就知道是大手笔。
最后,姜妈妈还是将昨晚的事跟周沐蓁说了,还委婉地给她提着醒。周沐蓁心领神会,并且自己也确实觉得之前行事太过不小心了些。
于是全院子的人又一人被赏了一两银子。
一两啊!一两啊!一两啊!
恬然苑的下人们一边把这热乎乎的赏钱藏起来,一边讨论着自己家的小姐是不是疯了。
周沐蓁笑笑:“没事儿,你家郡君有钱。”
其他院子的下人听说了这事,真的要哭晕过去。有些跟恬然苑的下人关系好的,已经跑过来央求对方请客吃酒了。
“一两?她可真是大手笔!谁能想到,这跟以前那个一条裙子穿三年的臭丫头是同一个人?”刘氏听说了这件事,又摔了一个杯子。
于是在正院里头讨论这件事的丫鬟婆子们不仅没有拿到赏钱,反而一人被打了十个板子。
刘氏捂着心口,啪啪地拍着桌子,吼道:“她这是做给我看的?这一定是故意讽刺我!一个郡君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我闺女还是太子妃呢!”
“娘,您声音小一点。可注意些,大姐现在还是侧妃呢。”周楚曼躲在一旁,恐怕自己的母亲又摔碎了杯子弄脏她的裙子。
你说什么?刘氏给她了一个眼神。
周楚曼不敢说话了。
探听消息的周沐蓁听说了这件事,无比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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