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女怕缠郎

　　“这样的表情就对了，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带着追债的来了呢。”陆良锋牵着和小寒，从红毯这头走到那头。一路上不少人和陆良锋打招呼，有几个穿得稍显正式的，表情格外热情，和小寒想陆良锋说的可能是有道理的，这样的场合，越是家底厚的大佬越是不屑用亮丽的外在衣着来吸引关注，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全场的焦点所在。
　　陆良锋就是那个焦点。
　　和小寒在这一刻没有了名字，她是那个走在耀眼的陆良锋旁边的女伴，她的身份只是陆良锋带来的女伴，是对他青年才俊这个形容词的小小点缀、衬托。
　　陆良锋，是她和这个圈子的连接点。
　　这个感觉，比预想的提前感受到了。和小寒以为，她还要等几年，等到林铎成了超级大腕，她才会没有名字，别人对她的介绍的前缀是：林铎的经纪人。

　　陆良锋应该是不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频频听到有人和他打招呼，“小陆总来了。”
　　陆良锋或回一两句，或只是点点头。
　　和小寒转头看他，只能看到陆良锋的侧脸。陆良锋的五官比陆良鋭那样偏硬汉的长相，他是稍显清秀俊朗的，如果说陆良鋭长得是个成熟的男人该有的样子，那么陆良锋就是正在成长期的大男孩。陆良鋭给人踏实牢靠的感觉，陆良锋是让人觉得，他会是个危险的妖孽。
　　陆良锋长得像陆妈，和小寒去过陆家，有次被天天翻出来一份有些年代感的相册，里面有陆良鋭和陆良锋小时候的照片。
　　陆良鋭照片不多，他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大部分是陆良锋的照片，有到此一游的景点照片，有影楼照片，抹着红脸蛋眉心点了颗红圆点。还有一张，是演出照，陆良锋穿了条小裙子，脚边放着跳舞道具小篮子，他一脸不耐烦地歪头看着镜头。
　　天天看到了，指着照片里的人叫，“小姐姐。”陆妈笑着说，“可别让你叔叔听到，他最恼这张照片，我们舍不得扔掉，就偷偷藏在这里了。”陆妈看着照片里的儿子，得意地说，“小锋小时候，别人都说他是个女孩，我一直想，如果他真是个女孩，长得也不会差劲的。”
　　可能是那次不良好经历，给陆良锋幼小脆弱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自从能控制自己的发型和衣服，他就把头发理得很短，衣服颜色重，是一看就是男生穿的款。
　　陆良锋，他长得还算是帅气的吧。

　　陆良锋突然回过头来，他说，“陪我站一会儿就行，觉得无聊你就找个地方坐着，我这边尽快结束了，送你回去，不会太久。”
　　“哦。”和小寒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红地毯和自己脚上的高跟鞋。
　　陆良锋又看了两眼和小寒，想说话又没说。

　　除了初露面，需要和小寒站在旁边陪衬着，一旦过了“这是和小姐”这一简短的介绍后，和小寒今晚的价值已经用完了。她端了杯酒，站在旁边，陆良锋走她跟着走，他停她就保持着微笑等着。
　　“陆老弟，以为你不来了。”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拍了下陆良锋的肩膀，声音很响亮。
　　“百忙之中，您都来了，我怎么可能没时间过来。”陆良锋说，明明这人年龄和陆爸差不多了，他却和人称兄道弟。
　　这人上下打量和小寒，好奇道，“这是女朋友？”
　　陆良锋玩笑着一样，说，“还没追到。”
　　“漂亮的小姑娘眼界都高，不过连小陆总都看不上，就有些太高了。”这人又问和小寒，“看着年龄小，在上学？”
　　“早毕业了，年龄不小了就是看着显小。”陆良锋不愿话题长久停留在和小寒身上，他起了另一个话茬，“新宏街那块地，听说许哥你也有兴趣？”
　　三五个人，站成一个圈，说起土地、升值空间、安置、前景规划等问题。陆良锋嘴上和人应付着聊天，转头看和小寒，倾身过去，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去找吃的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他挨得很近，和小寒偏头，脸颊似乎蹭过他的嘴唇，她脸有些红，“哦，那我去了。”
　　陆良锋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和小寒，确定她是去选购食物了，才继续和人说话。

　　新宏是E市的一条街的名字，是老城区和新城区之间的一片城中村，是城市发展的一块牛皮癣。早些年早就说要拆的，可怎么拆由谁拆，拆了怎么利用这块土地就成了问题。几年过去，周围都发展起来了，唯独这块地被遗漏下来了。
　　大家都是做房地产行业的，都是带着对金钱的天生嗅觉才走到现在的，面上看着和气能说能笑，心里却是恨不得咬死对方的。话，就不能总说实话，要真话假话掺着说，关于下一阶段的发展方向、重心及上一季度成交额及纯利润……

　　有些人，像是生来就有一个角色，早已经打造好准备好，只等着他卡进去。
　　陆良鋭向来不喜欢勾心斗角，他是个能沉得住气，闷头做纯技术的人，话少能做事儿。陆良锋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有记忆起，他就在这个圈子里，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怎么打招呼怎么回答问题，这些不用陆爸陆妈教育，他无师自通，有人曾经对陆爸说，“好福气，你有个天生做生意的精明儿子。”
　　天生适合做生意，好像是的，是否喜欢，他却是不知道的。

　　做房地产生意的，最中心的一个字就是地，而拿地，是一个项目要做的第一项事情。
　　哪里的地块、什么土地性质、该土地现有的状态、是否有拿到的价值，经过反反复复的文字数据报告，一次次的商讨，才决定是否要这块地，而接下来才是怎么拿到这块钱，这中间又包括了，拆迁安置费用的问题、关系如何打通。
　　地拿到了，就该□□：土地使用证、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又要研究项目的规划，确定后接下来要办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和建筑工程施工许可证，办了证才能动工，才是别人说的建房子，房子建到楼层总数的一半之前，要办下来预售证，也就说，这时候才能卖房子。这一流程，也就是别人买房时候提到的五证。
　　有些证，是可以提前办，或者推后办的，关键就是看你关系铁不铁。

　　如果在A市，五证根本就不是陆良锋会放在眼里的问题，可现在在E市，他就要考虑这些。
　　E市有不少本土企业，本就排斥外来企业的进入，除了这些，还有对地块的熟悉程度，在人脉关系方面的疏通等，都是极大的困扰。就像这样的酒会，以往陆良锋是不屑于参加的，可现在，他还是来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在E市，金塔就是那条胳膊。
　　他，陆良锋，可能是根手指头。

　　和小寒吃了三块蛋糕、两盘水果喝了好几杯饮品，她的礼服腹部那里被撑起来。和小寒远远地寻找陆良锋，他已经换了位置，旁边的人换了一拨，继续和人有说有笑热情地聊着天。
　　是不是，每个人都是有两幅模样的呢。
　　一个轻松洒脱，一个又严肃正经，在不同的场合里，换上合适的样子。
　　谁都不认识，在服务员好奇地打量她的时候，和小寒端了杯鲜榨的橙汁，绕过人群，从一扇玻璃门出去了。七十多层楼的高度，比跳楼机还要高的高度，和小寒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一看就眩晕得厉害还心慌。和小寒的奶奶是心脏病去世的，虽然他们姐弟几个都查过心脏是没有问题的，可二姐和筱白还是提醒他们，“我们家可能是有这方面的基因，平时要注意，不要坐过山车那些。”
　　她没坐过跳楼机、没玩过过山车，是不是和现在差不多。

　　“你不怕掉下去。”陆良锋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提醒道。
　　和小寒拍着栏杆，“我抓着呢。”
　　“看什么呢？”陆良锋问。
　　和小寒说，“我还没上过这么高。”
　　陆良锋笑着说，“我也没有。”
　　“那，你害怕吗？”和小寒问他。
　　陆良锋摇头，“一个男的，怕这又怕那的，丢人不丢人。”
　　和小寒没说话，林铎就有很多害怕的。
　　陆良锋看她的反应，就猜到她应该是想到林铎了，习惯了吧，刺激得没那么疼了，“冷不冷？进去吧。”
　　“结束了？”
　　“没有，可能还要呆段时间。”
　　和小寒说，“那你去忙吧，我站会儿再进里面去。”
　　“觉得无聊？”
　　“还行吧，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和小寒说，“你懂得挺多的。”
　　“我家是做这个的，从小我听的最多的就是宗地图、出让划拨这些词儿。”陆良锋抬手，压了下眉毛。
　　和小寒看到了，“你很累？”
　　“有点。”

　　和小寒见到陆良锋，要么是在陆家或者姐夫家，他就跟个大男孩一样，总是精力旺盛地抱着天天玩，陪着孩子时候看着脾气还可以挺有耐心的，天天骑在他脖子上、揉乱他的头发，他都没恼。要么是他死皮赖脸追着她的时候，又让她觉得他招人烦得很，可每次见到，陆良锋都是精神饱满，好像从不会累一样。
　　陆良锋很自信，他从不说“这个太难了”“我做不到”之类的话，任何事情对他来说，好像都是信手拈来一样。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以至于和小寒以为，他真是无所不能的。
　　“今天，你和平时不一样。”和小寒说。
　　“哪里不一样？”陆良锋恢复些气力，“真以为，我是拿着家里钱胡吃海喝的败家子？不是我瞧不起他们，老头子和我哥加起来，也没我赚得多。”
　　“我要告诉姐夫。”和小寒笑着说。
　　陆良锋见她笑，他跟着笑，状态放松了话就没了管控，“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有很多优点，要爱上我了。”
　　他说得自然又理所当然，和小寒听着却面红耳赤的，还好灯光没那么亮，她脸上的红晕不明显，她说，“夸你两句就嘚瑟起来，你怎么不上天啊。”
　　“那是因为你夸我的次数太少了，才珍贵。”陆良锋说。

　　和小寒见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她有些紧张和心跳加快，“你看看你平时做的事情，我干嘛夸你啊。”
　　陆良锋没接话，他面朝着外，手臂搭在栏杆上。
　　“其实，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和小寒见人丧气了，她又给他打气。
　　“我当然知道。”可丧气这个词，从来没出现在陆良锋身上，他说，“我就是这个脾气，几十年了，能改的我尽量改，实在改不掉的，你多包容包容我。”
　　依照过去的经历，陆良锋下一句可能，又要猝不及防地表白了，说让她和他在一起的话了。和小寒赶在他说之前，说，“你真是来工作的？”
　　“不然呢？以为我纯过来玩的。”陆良锋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膀上。
　　“谢谢。”和小寒礼貌地说，“要不，我们进去吧。”
　　“你冷吗？”陆良锋问她。
　　和小寒摇头，“不冷，刘影盈在裙子里面，给我贴了暖宝宝。”
　　“我们站这里说说话吧。”陆良锋说，“这次见面，我们还没好好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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