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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旁观记
裴毳回到帐篷时,良妃早已洗漱完歇息了,韵莹姑姑也只是朝她摇了摇头,说是娘娘病了,吩咐她也快些梳洗完去安歇,明天好侍候主子,一脸担忧。裴毳心里还是很喜欢这良主子的,在她身上有股优雅的美丽,虽历经沧桑,却愈加美丽。亦怀着担忧的心情安慰了韵莹姑姑才离开。
裴毳回到帐里时,同寝的宫女叫依莲的早已睡了,她小心地爬上铺子,迷迷糊糊地慢慢睡了过去,睡到大半夜竟在昏昏噩噩中醒来,一头的冷汗,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天她经常被噩梦惊醒。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却发觉嗓子哑哑的,推了推同塌而眠的依莲,见人家睡的好不香甜,也就失去了找她聊天,扰人好梦的打算,兀自颓然坐在简易的床上,沉思着。到底裴毳是个怎样的人呢?懊恼地重新躺倒在床上,不想了,睡觉!腾地盖上被子,这样烦恼着竟然奇迹般地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在扯着她的被子,裴毳嘴里嘟噜:“阿姐,让我再睡会。”
突然感觉耳朵被谁拉扯着,疼的“啊”地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她睡眼惺忪地看见依莲鼓着一张嘴,对她粗粗地踹着气。顿时马上清醒过来,“不好意思,依莲姐姐,我错了。马上就好了。”一阵风似的下了床,来到镜前梳妆起来,可却越急越乱起来,衣服扣错了,鞋穿不上,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依莲是个十七岁的宫女,进宫快两年了,对宫里算是很熟悉了,看着这个大条、毛躁的裴毳,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她这样的性子怎么活到了现在!不过人确实是很单纯的,有什么心思,一眼就看的出来。她无奈地走到她跟前,从她手里拿过梳子,长叹口气曰:“依莲来就好,你自个把衣服拾落好。”
裴毳这时是有点高兴的,本来裴毳是良妃那儿的一个粗使丫头,所谓粗使丫头——无非是干些粗活的小丫头,而所谓粗活那就囊括大了,小到洗别人布袜子,大到忙时给人烧水什么的,简直就是个打杂的,不!比打杂的还要忙活!
自从她偶然救了那大贝勒的侧福晋以后,直接来给良妃近侍身旁了。在宫廷中小人物之间也有妒忌眼红的,更何况还是像她这样本就进宫没有多久,却迅速爬上枝头的了。来到良妃身前侍候确实生活条件好了些,可却没有人找她聊天了,连本来交好的一个丫头晓馨也对她恭敬、生分起来,几次见了都口气生疏,顾左右而言他。再说良妃身边的丫鬟,那些都是在宫中服侍过一、两年的熟手了,是凭本事才到现如今的职位的,她们更是不屑、不耻于跟她说话的。分在同一间房的依莲十分地清秀可人,虽也不是很热心对她,到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淡淡地相处着,有时也会逾越地打打闹闹。
“娘娘醒了?” 裴毳有点不安,偷偷觑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
“指望着你?”平淡的声音,却是很友好的意味。
裴毳眯着眼,诚心道谢:“多谢依莲姐姐了。”
“你呀,今儿个早上要不是娘娘身体好了些,韵莹姑姑高兴了,要不早就杀过来了。”
“好姐姐,你就帮我圆下慌嘛。”
依莲不重不轻地磕了她脑梢,“是奴婢,可不要总是‘我我’的。”
“记住的啦,好姐姐,好不好啊。”
依莲扶裴毳乱动的身子,按着她的肩膀,柔声说:“好了。等会那些个娘娘要来了,又没有消停了。” 依莲说这些话时眼里放射着异样的光芒,让裴毳诧异不已,难道这些娘娘中有她牵挂的人,应该不会吧!疑惑地正襟危坐,这良妃的身子还真弱,可病了还要来人打扰,真可怜啊!“怎么病了还来扰的。”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八贝勒荣光了,哪个娘娘不是巴结着咱们娘娘,更何况还有九阿哥的协助,听说九阿哥也会来的。” 依莲说到这里两脸顿时红扑扑的,好不可爱。
裴毳茅塞顿开,原来是看上那九阿哥了,唉,少女情怀啊!裴毳心里感叹,完全把自己这个比依莲还小的少女忘记了。
来到主帐,良妃在闭目养神,韵莹姑姑也只是朝裴毳瞪了瞪眼,裴毳、依莲两人相视一笑,恭敬地近立一旁,静听吩咐。
还没一会儿,八贝勒和十阿哥到了,两人安置座位,上茶上点心忙乎了一阵。然后是一群女子陆陆续续而来,又是一番女人之间的客套、嘘寒问暖、问长问短。一大群形形色色的“后宫佳丽”粉墨登场,她们中有几人幸灾乐祸,又有几人假意安慰?裴毳暗想着,脸上一片不以为然。正独自想着,突然感觉一道异样的眼光扫视过来,僵硬着回头,看见一张过分英俊的脸,囧迫地露出一个如果可以称之为笑脸的“笑脸”,胆战心惊地相迎。
胤禟本准备同胤禩、胤礻我一起前来的,可半途被梦瑶叫去了,这才耽误了些时辰,甫一进张,别的没有注意,那一小丫头一脸的异样却是看进了眼,那样的眼神好像……好像宓玉的感觉,只是宓玉有股熟悉的洞察,这丫头只是旁观的冷淡。
胤禟前去一一行礼,然后坐到胤禩旁边的座位,正对着那丫头躲闪的眼神,眼里一丝趣味一闪而过,有趣!
裴毳见那九阿哥并没有为难她,先是诧异了一下,心里松了口气,看着身边自从九阿哥出现就呈现紧张状态的依莲,她一脸不可思议,摇摇头,抛下八卦的心思,麻利地服侍着,观察着。
德妃和宜妃面子上和和气气的,但是那种和气连裴毳一个局外人都觉得虚伪,看样子这宜妃好真是以为自己是后宫之首了,对着生病的良妃嘘寒问暖的,一副长者的样子,德妃很快就败下阵来,推说身子不爽,回自己宫里了;宜妃倒还沉得住气,还是同良妃寒暄着,只是良妃有些乏了,冷淡地回应着。裴毳不禁心里乐了,这还真的跟她知道的不一样啊,康熙微服私访记原来是杜撰的!
胤禩看出额娘的不适,礼貌地回复了各位娘娘,妃嫔们慢慢散去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也离开了,之后,韵莹姑姑扶良妃躺下,胤禩来到良妃身边,握着她的手,两人遣散下人,说起了体己话。裴毳也就慢慢退了出去。
胤禩在桌边斟茶自饮,“额娘,这是儿子送来的茶叶,儿子尝着挺好的。您要尝尝不?”
良妃颔首,坐起,身体俨然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接过喝了口,喉咙顿时畅快了不少,除此之外,生性敏感的她还是感受到了股莫名的感觉,“是谁作的?”
“是玉儿所赠,儿子检查了,没有问题的。”
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那阵子莫名的感觉竟然轻松起来,揶揄道:“怎么就赠你了!”
“额娘就知道笑话儿子。” 胤禩脸上露出微笑,他也不是很清楚,这几天玉儿经常来找他骑马的,是不是有着什么打算,不过他愿意承受。
良妃笑了笑,然后正色道:“凡事不要光看中外表,人,是最擅长伪装的。”
“额娘的话儿子一直信若至宝的,但是玉儿儿子是不会怀疑的。”
听出胤禩话里如此的笃定,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颓然垂下头,默默不语。
“额娘,胤禩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胤禩回握住良妃冰冷的手,坚定道。
良妃无所谓地拍拍他的手,没有接话,然后就听见韵莹喜悦的声音从帘外传来“主子,玉儿格格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探望。”
“快请。”良妃激动地起身,声音里满是震颤的惊喜。
“额娘。”胤禩按住良妃颤动的身体,平静地看着她,“只是玉儿来了。”
宓玉进来时就见到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眼里竟没有往日的嘲讽,她不得不承认,这对母子之间感情是真挚的!礼貌地朝胤禩点了点头,然后福了一礼。
“娘娘,玉儿有礼了,皇上听说您病了,特让玉儿来看看,哦,还有这个。”宓玉后知后觉地从身后掏出一副画卷,朝胤禩递过去。
画卷有点泛黄,却是良妃陌生的熟悉,这幅画,是她亲手所绘,可却只见过一次,而后送予他之后就在也未见,本以为早就没了,没想到……只是,他这是何意,是要原物奉还……吗?良妃心里颤抖着,眼里满是伤痛。
那样悲伤的眼神灼痛了宓玉,她柔声道:“娘娘您打开看看吧。”
胤禩心疼地攥紧了手,紧握画卷的手不情愿地停在半空,拒绝良妃的接纳。
宓玉叹口气,上前执起胤禩紧握的手,拉了他一下,一手接过画卷,一一抖开,平铺在席塌而卧的良妃面前。“娘娘,您应该知道这画是何时加上的的吧!”拉过静止的胤禩,快步离开。
画卷中有一静淑的女子,亭亭玉立,巧笑倩兮,明目艳丽的面容,画笔细致,而后有一伟岸男子,坚定的眼神注视着女子的一颦一笑,笔风苍劲有力,一看就是两人的合画,可却奇异地和谐,两相衬映,如此温馨、真实。
一行清泪从良妃眼里掉落,“玄烨,你总是有我的。”挂着泪水的宫装羸弱女子嘴角勾勒满足的微笑。
宓玉早晨醒来,全身很是轻松。其实能够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很大奢望了,以前总是噩梦醒来,然后了无睡意,昏昏噩噩直到天亮,而她也根本不知道到底她是作了一夜的梦?还是一夜未眠呢?
她一早就接到了康熙的命令——看望良妃,她也就顺便见见妹妹,心里也就安心不少。看着良妃和胤禩之间的互动,让她唏嘘不已,亲情——这在她的世界是不为她所了解的,虽然身为纳兰宓玉后有经过母爱的洗礼,可那时的她仍然是戒备着的。这样全然地付出不需要回报,她是没有经历过的。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对新婚夫妇闲暇时,两人在家里聊天,突然妻子问丈夫若她和婆婆同时掉落水中,他会救谁?丈夫认真地想了一会,郑重地说会先救母亲,妻子生气了,丈夫也不恼,平心气和地说,他的母亲教养他二十多年,付出了多少,又让他回报了什么吗,如果讨了老婆就忘了娘,这样的老公你还愿意要吗?相对二十年的亲人都可以见死不救,更何况是才相识没几年的爱人?当看到这里,宓玉是震惊的,母爱何以如此伟大?她不懂,可却也不得不震撼不已!这是中根深蒂固,慢慢渗透心灵的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宓玉回头看着被她拉出来,却仍然挂念着的胤禩,也就释然了,了然地辞别。胤禩虽想留她,可也顾念着额娘,而且他一直知道宓玉是个时间安排合理的人,也就没有强留。
宓玉吩咐随行的太监回去告知了小小,她可能要晚回,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到外面转转,忽然想起有个朋友好久没有去看它了,本来身上就是一套普通的骑装,就朝目的地走去。
宓玉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悄悄来到马场,她细细寻找着闪电的影子,却一无所获。宓玉皱眉不语,小心地跟着看管的太监们,她并不想让人发现,虽然闪电是她的马,可前些日子她的风头太过,而且太子动作很是诡谲,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她劲量低调些,深入简出。
宓玉到了马厩,静等那些喂料的太监远去,才探出身来,当看到身体匍匐在地,一点精神都没有的闪电,她不禁有点诧异,大概也就几天没见,怎么就这副模样了!
闪电虚弱地卧在墙角,眼睛浊浊的,好像一个了无生气的雕塑。马是站着睡觉的,可这样子的闪电不禁让人往最坏的方向想了。宓玉钻进马栏,毕竟是匹好马,甫踏进,闪电的耳朵就警惕起来,动了动,可却仍然一副羸弱样。
宓玉小小出声,温柔唤它:“闪电。”
一个激灵,闪电站了起来,一声长啸,来到宓玉身边,踹着粗气,一副等你好久,怎么才来的样子。
宓玉好笑地抚摸着它的鬃毛,“你怎么了?是不是为我担心?才这样不吃不喝的!”
闪电在宓玉脸颊处轻蹭,又是一哼,揣着粗气。嘿!瞧!多么聪明的马啊!
宓玉拍了拍它的鼻子,“走,咱们出去溜溜。”闪电率先跨出木栏,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宓玉紧随其后,利落地上马,拉紧缰绳,驰骋而去。
可能是早上,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宓玉跟闪电,朝偏僻的地方奔去,闪电的速度越来越快,让她很是无奈,这马儿野性太大,总是随心而动。清新的空气,快乐的马儿,多么惬意!当然,如果没有眼前这突然蹦出来的两位骑马的阿哥,那就更美好了!宓玉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胤祥、胤祯。
“可是巧了。” 宓玉狐疑地感觉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玉儿。”胤祯一副稀罕样,看了宓玉一眼,惊喜道:“你也来骑马了。”
“嗯,两位也是啊。”宓玉看着两人尴尬的气氛,若有所思,“来看看朋友。”指了指身下的闪电,漫不经心。
“闪电。”胤祯皱了皱眉,语气平淡。
“自个给它取的名字。” 宓玉回道。
“十三弟可能不知道,上次就是玉儿训服了那畜生。太子已经把它给了玉儿。” 胤祥侃侃而谈,眼神却闪躲着。
宓玉权不在意,只是在听见那一声“畜生”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而胤祯干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下了马,从头到尾轻蔑地看了宓玉一眼。
胤祥也下了来,看着冷淡的宓玉道:“十四弟不要不相信人,这是事实,是不,玉儿,给十四露一手瞧瞧。”
宓玉微笑不语,完全旁观者的样子,关她甚事,你们自己解决,她可没有显摆什么。不过,胤祯的马确是不错的!宓玉打量了一下,那匹马绝不是凡品,它全身毛发雪白雪白的,只有四蹄乌黑。看到生人走近,遍开始不安分,喘着粗气,前蹄不停的踢着地。宓玉突然有了兴趣,下马,靠近这仍然不安分的马,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鼻子,脑中转动着,费了好久的催眠术,还是从胤佑那偷学的,不如在马上试试,她摸了摸秀挺的鼻子,眼里露出欲试的光芒。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蒙着一层雾气,朦胧氤氲,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马儿的眼睛,那马儿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直直地看着宓玉,身后的胤祥胤祯二人虽看不清她的具体动作,但都看到了本急躁的马儿突然安静起来,两人心里都是一震,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宓玉伸出修长的手臂,纤手盖住马儿的眼睛,马儿还是很不安定的,长长的睫毛在她的手心不安份地颤抖。宓玉低下身体,在它耳边慢慢启口,声音缓慢而飘渺,她长长地深吸着气,1,2,3。手下的异动停止了,宓玉松开手,马儿的眼睛依旧睁着,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只是它的意识已进入了幻想区域,果然动物比人容易控制得多!
宓玉回头,看着一副饶有兴趣的胤祯及一脸疑惑的胤祥,慢慢开口,“十四阿哥,这马叫什么?”
“踏雪。”胤祯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宓玉给了他们一个明媚的微笑,朝踏雪道:“踏雪,跪地。”
踏雪依言,前面两脚跪地。
宓玉回头如愿看到已呈呆楞的两人,无谓地笑了笑,朝不远处的闪电吹了声口哨。随着这一声口哨,踏雪也醒了过来,站立起身体,在胤祥身边转着圈,打着转,讨好意味十足。好像突然从什么特别的情形中清醒过来似的,宓玉感叹毕竟是很浅的催眠术,一受到外界声音的干扰就会失效了。
闪电朝宓玉奔来,好像控诉着宓玉没有陪它玩耍的不满,打着响鼻,“十四阿哥的马儿确也是很好的。”上马,朝两人淡淡道:“玉儿要溜溜了,再会。”决然而去。
胤祯脸微微有点红,看着宓玉远去的背影,“十三哥,弟弟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大步朝营地走去。
胤祥亦注视着宓玉渐渐隐没的身影,独自叹气,马儿虽不是人,却比人要好交往得多,那么单纯的马儿,对于戒心太重的宓玉,人和马,她宁愿相信马也不会再相信他了吧!胤祥当然明白,宓玉刚才看似自然的与他们谈话,实则是客气生疏的,她本就是个冷静、漠然的人,她如果如此对待人,那她肯定是把你当作陌生人了,不会再跟他有所接触了。如果一个人不想跟你接触却又不得已碰到,漠视和冷眼是阻绝不了探究的心的,只有客客气气的尊敬才能让你进入死角,寸步难行!他跟她是不是已经没有了未来?太多的顾虑,太多的优柔寡断,这些隔绝了两人之间本应该亲密的线条,两人已经是平行线了吗?胤祥心里苦涩,原来纷扰的不是烦恼,是自己的懦弱和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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