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年年开

　　崇明镇上有个顾家庄，顾家庄里有个傻子少爷，傻子少爷叫做顾淮生。
　　傻子少爷不是天生的傻，也不是真傻，顾淮生小的时候，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烧坏了脑子，才变得傻里傻气的，总是小孩子的幼稚心性，犯得一手好蠢。
　　顾淮生的样貌随了他那过世的母亲，生得一幅温雅清隽的公子模样，顾家庄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他。
　　顾淮生是家里的小少爷，上面有一个哥哥，在南岭做生意，不常回来，倒是对他极好。
　　这一年，恰逢桃花节，在外做生意的顾大少马不停蹄，终于在桃花节的前一个月赶回了家，还带回了一个人。
　　听闻顾大少要回来的消息，顾老爷和顾淮生早早地就在门外面侯着，顾淮生是盼着他大哥给他带的好吃的，顾老爷嘛，自然是盼着他那从未有过着落的儿媳妇。
　　顾大少的马车终于停在了门口，门外等着的俩人顿时眼睛一亮，一齐盯着马车里的动静，顾大少下来了，诶？诶！还有一个人，顾老爷子觉得他此刻太幸福了，马上就要见到儿媳妇了！
　　一个和顾淮生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顾老爷觉得自己要晕倒了，这画风他有点不敢看，顾大少看着他爹的表情就知道他爹想多了，赶紧上前两步，“爹，您放心，他不是您儿媳妇，您儿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了。”顾老爷子缓了缓，白了顾大少一眼。
　　然后他们就听到顾淮生的声音，本来应该在顾老爷身边的顾淮生不知何时蹦到了那个少年跟前，笑嘻嘻地说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少年听了淡淡地笑了，“你笑起来也好看！”顾淮生又蹦了起来，顾老爷看了看顾大少，顾大少又看了看顾淮生，两人同时皱皱眉头，“二傻，进来了。”“哥！不要这么叫我，我要是二傻，那你就是大傻！”管家听了笑了出来，顾大少瞪着眼睛，“顾小二，进来！”
　　顾淮生在顾大少转过身去的时候赏了他一个白眼，又继续跟在那少年身旁叽叽喳喳。
　　进了内堂，阿嫂早已备好了茶水和糕点，顾老爷和顾大少落了座，顾淮生继续在那少年身边叽叽喳喳，顾老爷皱皱眉头，喊了声淮生，顾淮生看了眼他爹，倒是安静了，挨着少年乖乖地坐下，顾大少开口道：“他是我在林子里救下的，他眼睛看不见，我怕他再遇着什么危险，就把人带回来了，倒是能和小弟做个伴。”
　　顾老爷听了这话，抬了眼，看着那少年，清秀干净，那双眼睛尤其清澈，像是天上的星子，亮亮的，正如顾淮生说的那样，他的眼睛很好看，不曾想却是看不到的，顾老爷在心底叹了口气，可惜。
　　少年好像知道顾老爷在看他，弯了弯唇，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坐在他身旁的顾淮生打断了，“阿祈，阿祈，你笑起来真好看！”
　　这下，顾大少也笑了，自己这个弟弟虽是傻了些，倒也是实诚心思，对人好的不得了。
　　顾老爷轻咳一声，皱了皱眉头。
　　在一旁的管家看了看老爷和大少爷的表情，心想：小少爷这可当真是一点都不傻。当然了因为顾老爷和顾大少走得太快，没有听到小少爷和楚少爷的对话，他们没听到，管家自然也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我叫顾淮生，你叫什么呀？”
　　“宋祈年。”
　　“那以后，我就叫你阿祈好不好啊”
　　“好。”
　　“诶！阿祈你声音也好好听啊！”
　　顾小二在这一刻将隐藏的痴汉属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管家伯伯，阿祈以后住在我屋子里好不好嘛，我一个人，一点都不好玩！”
　　管家回了神，看看自家小少爷亮晶晶的眼睛眨呀眨的，实在不忍拒绝，又看了看顾老爷，顾老爷点点头，顾淮生看着管家伯伯看了眼他爹，他也去看，看他爹点了头，又笑开了。
　　终于到了桃花节的那天，崇明镇特有的节日，定在每年三月初三，听闻是第一代镇长为了纪念他夫人而定下的。崇明镇的桃花节要吃桃花糕，喝桃花酒。
　　崇明镇有三绝，顾家庄酿的桃花酒，顾家小少爷做的桃花糕，还有这第三绝嘛，“阿祈！阿祈！我要听你吹笛子嘛！”这第三绝自然就是顾淮生口中宋祈年吹的竹笛。
　　上面提的是崇明镇的新三绝，新三绝全都来源于顾家庄，而这未提到的旧三绝则是来源于崇明镇的第一代镇长，桃花节就是这旧三绝的第一绝，剩下的暂且不表。
　　“阿祈，阿祈，我给你拿了我刚做好的桃花糕，你快来尝尝，爹爹他们都说我做的好吃呢！”顾淮生一进自己的院子就瞧见宋祈年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便叫着宋祈年来吃自己做的桃花糕，“这些是特意留给你的，不然就都被他们抢了去了，阿祈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顾小二凑到宋祈年耳边说道。
　　顾淮生大概是因为刚碰过桃花瓣，身上带着一股桃花的淡香，凑着又是有些近，宋祈年被他在自己耳边呼出的微热气息弄得耳廓微红，“好啊，我看不到，你帮我拿一块吧。”
　　听他这番回答，顾淮生口中小声嘟囔着才不要帮你拿，一边牵着宋祈年的手，让他自己能够摸到石桌上的糕点盘，宋祈年知晓他这一番做法，倒是也不觉他幼稚，自己在盘中拿了一块品尝。
　　恩，果然很甜，很好吃，里面是桃花瓣制成的酱，中间是清甜的米粉，外面一层软软的糯米皮，上面微微地撒上了一层糖粉，弄成了一整朵桃花的模样，虽然他看不到，不过也能想到这卖相必然也很好。
　　“诶，阿祈，你嘴巴外面也有糕诶，阿祈，你没有吃干净哦！”宋祈年又听到顾淮生的声音，不过下一秒他唇边多出的温热触感便没让他再有思考的余地。
　　“果真很甜，管家伯伯他们没有骗我，阿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的糕很好吃！”唇边的温热一触即分，“嗯！淮生做的桃花糕很好吃！”
　　“阿祈夸我喽！阿祈夸我喽！”顾淮生高兴的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
　　宋祈年轻笑，果然是小孩子的心性啊，刚才的事他自己也不懂是什么吧。
　　我和你还未曾相爱，然已，命里注定。
　　顾淮生大概真的不懂什么是爱，只是觉得阿祈在他心里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和爹爹不一样，和哥哥不一样，和管家伯伯不一样。
　　宋祈年和顾淮生不一样，他从来都知道顾淮生对他不一样，当然了他自己对顾淮生也不一样，他不是傻子，他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他能感受的到顾淮生在看见他时的欣喜之意。
　　自从他被顾家收留之后，这个顾家的小少爷就总是黏在他身边，他知道顾淮生因着高烧，心性好似稚童，但是他知道那只是单纯不是傻，顾淮生的琴弹得好听，听他自己说是顾老爷非要他学，说就算是傻子也不能什么都不会。
　　顾淮生喜欢喊他阿祈，就算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来没有叫过，顾淮生喜欢听他吹笛子，顾淮生喜欢他笑，顾淮生喜欢他的声音，顾淮生喜欢和院子里的画眉说话，顾淮生喜欢管家做的豆腐羹，顾淮生喜欢听顾大少给他讲南岭的故事……
　　顾淮生真的喜欢很多东西，宋祈年在心里这么想着，为什么自己会知道的那么详细呢？宋祈年轻哼了一声，好不容易褪下艳色的耳廓又红了起来。
　　“阿祈，你的耳朵又红了诶！”顾小少爷的声音好死不死地又响了起来，“阿祈，刚刚那糕好甜啊！阿祈，你都弄到脸上了哈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宋祈年又想起了刚才那个不算是吻的吻，这下连脸都烧起来了，“真是个傻子。”宋祈年虽然看不到，这会儿也能想得出自己的脸红成了什么样子。
　　“诶？阿祈，你的脸怎么也红了，好可爱啊哈哈哈！”这个傻子！宋祈年知道顾淮生就站在他旁边，听了听声音，一下就抱准了顾淮生，脸贴在他的衣襟上，凉凉的。
　　“诶？阿祈你在干什么？”“降温！”宋子钰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哦，阿祈你的身子好软啊，抱起来好舒服，以后让我多抱抱你好不好嘛~”
　　啊！这个傻子！“你好烦。”“阿祈嫌我烦吗？”顾淮生的声音低低的。
　　“不是！”
　　“真的吗？”
　　“嗯。”
　　“那阿祈你答不答应我啦？”
　　“嗯。”
　　“就知道阿祈最好了嘛！”
　　宋祈年能够感受到顾淮生的下巴在他的头顶摩挲着，脸越来越烫了。
　　此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庭院门口，管家默默的退了出去。
　　“阿生，你喜欢我吗？”
　　“阿生当然喜欢阿祈啊。”
　　“阿生，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喜欢？我当然知道！就像翠儿姐姐喜欢东街的桂花糕那样嘛！”
　　“唉……”
　　“诶？为什么叹气啊，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阿生你说的对。”
　　顾淮生听了笑弯了眼眸，眸子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唇边两个小小的梨涡露出来，很可爱。
　　但是，宋祈年却是看不到的。
　　入夜，虽是初春，但空气中还是带着些许薄凉之气，宋祈年站在窗前，鼻间萦绕着桃花的淡淡香气，又想起早前的那个不算是吻的碰触，耳尖又开始发红，热意烫的他心疼。
　　宋祈年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顾淮生，并没有排斥，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只是顾家对他这般好，他不想这么自私，还有……
　　阿生，你到底懂不懂。
　　他不知道，顾淮生此时就站在院子中抱着琴，看着他，看着他的耳尖红起来，看着他皱起眉头，看着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眸子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他不是不懂，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傻，只是有时候很幼稚，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顾淮生把琴放在石桌上，坐下来，纤长的手指抚上琴弦，轻轻拨动，他想要告诉他的阿祈，他懂他的。
　　宋祈年听到琴声，心中一动，知道顾淮生在那里，他披上外衣，没有一丝停顿，走到顾淮生旁边，顾淮生的琴声停了下来，起身拥住了他。
　　顾淮生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在他耳边喃喃，“喜欢，喜欢你，阿祈，阿生好喜欢你，阿祈，和阿生在一起吧，像爹和娘那样，阿祈……”
　　宋祈年只听到他自己说好，剩下的就是一片眩晕，顾淮生的唇覆在自己的唇上，甜甜的，软软的，像桃花糕一样。
　　第二天早上，顾淮生带着宋祈年早早地到了厅堂，见着顾老爷，就给他说了一句，“爹，我和阿祈在一起了，像你和娘那样。”
　　顾老爷子一口茶水没喷出来，但是咽下去的时候给呛着了，咳了两声，瞪了一眼他家小儿子，完全没话说。
　　宋祈年有些不安地扯了扯顾淮生的袖子，顾淮生轻轻地拍了拍，跟他说：“我爹这是太高兴地同意了，没事的，阿祈。”
　　顾淮生回了他爹一个小白眼，那意思你还不表个态，瞧把我媳妇儿给吓着了。
　　顾老爷完全没话说，“对，对，我这是高兴的，小年就是自家人了啊，顾小二要是欺负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打他啊！”
　　顾淮生完全不想跟他爹说话。
　　顾大少珊珊来迟地瞥了眼厅里的气氛，然后就见他爹不咸不淡的喝着粥，顾小二正在帮宋祈年拿点心，眉开眼笑的，嗯，很好，完全没等他，啧！
　　顾小二看了眼他哥，淡淡地说：“我和阿祈在一起了，爹同意了。”
　　顾老爷完全不想听他说话，顾大少完全懒得理他，“小祈啊，顾小二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简直不想沟通了。
　　所以就这么简单……
　　宋祈年觉得自己之前简直想太多……
　　崇明镇有很多特殊的节日，都是跟时令花有关。六月初五这天恰巧荷花开的最艳，便由此定为荷花节。
　　荷花节，要放荷灯，六月初五这天，顾家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提着荷灯来到自家庄内与庄外连通的花池边。
　　“阿祈，阿祈，你许的什么愿啊？”
　　“嘘，阿生，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那我就不问了，我们回去吧。”
　　“好。”
　　——我愿你现世安稳，长生不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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