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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杯{十三}
在沈青萧的记忆中,母妃一直是遥远的那么一抹端丽的艳红,青丝如云,媚眼如烟,美丽得没有温度。
然而深宫里又有什么是有温度的呢,四角翘望的凤首朱檐环成的一方青天是冰冷,邗宫里的草木亦是冰冷,着水红宫妆的婢女谦卑的身影是冰冷,案情装束挑着昏黄宫灯走过廊缦曲折的宦官们亦是冰冷,这时小国的谦卑,是麻木惶恐的缩影,人人自危,危如池鱼,不知何时遭遇沦陷,落得任人刀俎鱼肉。
沈青萧是大皇子,习礼习乐习射习御习书习数,十一岁那年被封为太子,换了朱红的书案,踩着众皇子们或艳羡或妒忌的眼神,面对那青蛟绕首的太子华服,他笑不出来,成为太子,除了生命中多了更多的禁忌,什么都说明不了。
邗宫之中,处处花木,惨绿艳红,母妃曾拉着自己的手,指着行宫两侧的花丛,告诉自己这是扶桑,那是夕颜。
母妃很聪明,这也是沈青萧喜欢在她身边的原因,母妃教他琴,教他萧,五音十二律,自她手奏出,恍如弦乐,这使沈青萧看到她年少时的样子,水乡画楼,红酥手,黄藤酒,反抱琵琶颜晏晏,佳人一顾,百花失色。
这时候,沈青萧想,如果非要大婚,那么娶一个母妃这样的女子,疏远聪慧,又对自己这样的好。
沈青萧的父皇,也并非什么昏庸之君,只是个普通的皇帝,年轻时好饮酒,喜美人,朝政也并未荒疏,心思却不在那里。
母妃聪慧,终究斗不过命运,沈青萧十四岁那年被诬了一个弑君的罪名,皇帝虽爱她美貌,却无奈那所谓的铁证如山,只得下令赐鸩酒,由太子沈青萧司刑。
一壶鸩酒,一只雕工精细的纯金酒殇,由沈青萧亲自端上。
她那日似乎回到了年少时候,笑得嫣然,似乎根本不觉得这种结局是何等讽刺,催人断肠。
谢罢主上隆恩,结果那满殇艳红的鸩酒,纤纤十指,丹蔻夺目,对沈青萧说道:
“萧儿,你要活下去,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了。”
说罢,仰首一饮而尽。
倾杯一笑,释然无畏,笑眼烟视媚行,风华绝代。
然后笑容渐渐僵死在面上,酒殇自手中滑脱。
沈青萧那时便认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
哪怕那是自己的娘。
母妃被下令厚葬,口含明珠,头戴寒玉九连环,翡翠的金缕衣,珊瑚的连珠被,沉香棺木,是父皇下的旨。
沈青萧的世界就是这样,君王封你忠,封你孝,封你文,封你武,封你候,封你王,赐你美玉,赐你浑金,赐你官,赐你爵,赐你生,赐你死,或赐你生不如死,都要接着,都要谢主隆恩,并且要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
沈青萧一直循规蹈矩,安安分分地当一个提线木偶,向来不越雷池半步,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太子,着青龙白凤,带金玉发冕,等着哪一天,等着哪一天换了龙袍,拜了黄天。
等来的却是梁国的刀光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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