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雕花窗,重彩朱漆,秀面映铜镜,心事轻梳弄。唱断天涯明月,心思谁人懂,谁人知?
深墙院,纸伞初绽,弃笔从刀枪,爱国匹夫责。写罢腐朽黑暗,热血洒红街,染红天。
这一年,注定是不安的一年;这时期,注定是动乱的时期。
内容标签: 虐文 民国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婉仪,林默文 ┃ 配角:徐子木 ┃ 其它:蓝青色油纸伞

一句话简介:婉仪,我们回家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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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76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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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青色油纸伞

作者:墨染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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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青色油纸伞



      雕花窗,重彩朱漆,秀面映铜镜,心事轻梳弄。唱断天涯明月,心思谁人懂,谁人知?
      深墙院,纸伞初绽,弃笔从刀枪,爱国匹夫责。写罢腐朽黑暗,热血洒红街,染红天。
      这一年,注定是不安的一年;这时期,注定是动乱的时期。
      小满刚刚过去两天,这大雨便倾盆而下,夹杂着几片被打掉的新叶匆匆拍在街道上。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映得青黑色的天空一片银白。紧接着那一片白光之后,便是一阵阵惊雷,轰隆的巨响似是要将天幕震碎。
      与楼外的黑暗恐怖相比,这戏楼里便光亮温暖了许多。
      楼里虽然戏子众多,但那名正在台上唱戏的戏子嗓音甚是好听,不是那种尖锐哀怨的唱腔,是那种圆润凄美带点沙哑的音色。可是这样好听的声音又有几个人能欣赏得来,在众人耳里不过都是唱戏的戏子罢了。
      一曲《西厢记》唱罢,场外响起零星的掌声,众位戏子微微鞠躬,然后一起向台下走去。
      那名嗓音好听的戏子独自坐在角落泛黄的铜镜前,手拿着一支已经用得只剩个笔头的眉笔勾勒着自己已经很浓的柳眉。
      她长得很漂亮,墨黑的眼线将本来就很大的桃花眼衬托得更动人,粉红的胭脂浓重地叠在惨白的劣质粉底上,朱红的嘴唇毫无弧度地紧呡着。
      “婉仪,今天你就别唱了,你嗓子都哑了,不好听,让柳红替你唱吧。”背后娘姨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曲婉仪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淡淡应了声是,然后慢慢收拾自己的胭脂和画笔。嘈杂的化妆间里可以隐约听到一些嘲笑自己的声音。
      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了,同岁的姑娘们都早已嫁人,孩子都到腰那么高了。而自己呢?
      十年前阿爹阿娘都还在世时,自己曾与林家三少爷有过婚约。可还未嫁出去,因为阿爹酒后惹恼了一个日本人,惨遭杀害,阿娘一病不起,阿姐被迫被那日本人抓了去便再无音讯。
      那林家怕惹祸上身便退了婚,于是自己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弃妇。好在生了副好皮囊和好嗓子,在街上讨饭时被这戏楼的娘姨招进来唱曲。
      如今阿娘病逝,自己孑然一身,活得倒也稍稍轻松点。只是年龄越来越大,也不愿做不光彩的事,这戏楼想必不久便要赶走自己了。
      可如今这世道,还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除了唱戏,其他什么都不会的老女人呢?曲婉仪看着铜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自嘲地勾勾嘴角。
      她匆匆洗完脸,还有一些妆痕残留在脸上,她却不在意,只想着今天可以早些回去了。
      来到楼外,看着眼前的雨幕,曲婉仪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低声嘟哝了一句。在楼下等了许久,雨势依旧,她狠了狠心,脱下外套顶在头上欲向雨里冲去。
      “走这么急做什么,雨很大没看见吗?”
      身边出现一个身影,在门前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看得不甚清楚,听声音倒像是最近来听戏的一名常客,还曾和自己寒暄过几句话,但具体是谁她倒是记不清了。
      刚刚踏进雨里的脚又缩回来,曲婉仪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地问:“我要回家啊,先生没看见我没有伞吗?不急着走还能怎么回去?”
      “身上没钱吗,为什么不雇辆黄包车?”语气依旧平和无波,声音倒是十分好听。
      曲婉仪翻了翻口袋,仅仅摸出两个铜币,有些尴尬地摇摇头,一系列举措倒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钱,他将手中的伞递给她:“拿去用吧,明日晚上我来这里取。”
      一道闪电划过,将男人的脸照亮,仅仅是一瞬,曲婉仪便发现那是一张怎样好看的脸,虽然闪电把他的脸映得苍白,可是还是掩盖不了他的文雅气质,隐约记起娘姨唤他林先生。
      曲婉仪有些诧异,在这里唱戏已经八年了,这等桃花幸事今天还是头一回遇见。她犹疑地接过伞,撑开,是一把蓝青色的油纸伞,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跟暗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谢谢先生。”
      曲婉仪心里莫名的流过一股暖流,脸上微微发热,心跳有些许加速,匆匆与那姓林的好心人告别后,便撑着伞离开了。她走得太匆忙,丝毫没看到身后的男人冒着大雨向另一方走去。
      “三弟,你莫不是又去看了那戏子?”
      男人刚刚回到家里,房间的门便开了,走进一个与他有些许相像的男人,只是下巴上的几根胡须使他显得没有湿衣男人儒雅的气质。
      他们是林家三兄弟中的老大和老三。林家曾经是个显赫的大家族,林老爷几年前过世,他娶的几名妻妾将他的家产分夺完了之后便都弃家而去,如今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住的只有林家三兄弟和他们的母亲。
      老三林默文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没有说话,似是默许了。
      “我晓得妻子儿子离开你的痛苦,我也晓得你是因为愧对她才去看她,但她毕竟只是个唱戏的,我们这种书香门第怎么可能容下一个风尘女子?”林景文的语气有些严肃。
      林默文安静地听完林景文的话,套上一件睡衣,转过身看着林景文说:“书香门第?大哥你看看我们家哪里还有书香气息?你时常在外做买卖,二哥成了红色资本家东躲西藏生死未明,就我还在学府里教书写文章。这个年代时局动荡,新旧文化冲突,我想要自由。我不强求你和妈接受婉仪,但我必须弥补我的过错。”
      林景文眉头紧皱:“你疯了!我晓得你一直愧对她,如果不是退了当年的婚约,她也不会过得这么困难,但她毕竟是风尘女人,而且已经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如果你想帮助她,你可以给她送钱,但你若是要娶她,岂不是给外人笑话?”
      林默文安静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有没有人笑话?”
      “你......”林景文一时语塞,气得说不出话。
      林默文发出了逐客令:“大哥,你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林景文看着弟弟一脸平静,自知林默文的倔脾气,便转身走了。
      林默文打开床头柜上的旧唱机,一曲花腔婉转的《西厢记》断断续续地响起,还是前几年曲婉仪刚刚成为这段街道最出名的戏子时录下来的。那时她的声音还很生涩,现在已经唱了八年戏的她声音倒是越来越好听。
      自从与曲婉仪退了婚约之后,林默文遵从家里的意思娶了陆家的大小姐。
      结果前几年父亲死后,家业衰落,财产也被那些姨太太夺走。
      二哥的身份也暴露,自己家时刻都有被日本人抄家的可能,于是陆家逼迫自己与陆青萍离婚,还把唯一的儿子带走了,什么也没留给自己。
      自己今年二十六岁,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可是妻子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心里不免越发落寞。如今在学府教书得空,去戏楼听了个把月的戏,倒是碰到了原来有过婚约的曲婉仪。
      只是她不晓得自己是曾经弃了她的林家三少爷罢了。每每看到她唱戏,眉目间的辛酸与沧桑倒不像是一个二十五岁女子的样子。自己也向娘姨打听过,她还没嫁人,老母也在几年前病死,这些年她一定过得很苦。
      这一个月以来,每日都会去听她唱戏,悄悄关注她,甚至与她说过话,那戏里戏外的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他也没想到仅仅相处了一个月,她竟然悄悄走进了自己心里。
      次日,天气已经转晴,晚上的街道上行人依旧很多。林默文如约而至,坐到戏楼里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等着曲婉仪上台。
      今日的曲婉仪唱的不是《西厢记》,而是《牡丹亭》,嗓音出众,姿色依旧,水袖轻舞,手作兰花,眼波含情,面目如画。
      戏曲结束,戏子们依旧是如木偶般鞠躬下场,只是曲婉仪在直起身的那一刻,朝林默文微微一笑。
      刚到后台,曲婉仪破天荒地跟娘姨说了一声,洗了脸提前走了,不顾背后的议论有多么离谱。
      “今日为何只唱一曲?”林默文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握着油纸伞的曲婉仪。
      曲婉仪淡淡一笑:“不想唱了便不唱了。喏,伞还给你。”说完,把伞递给林默文。
      林默文接过伞,随意地问了一句:“我们能出去说说话吗?”
      曲婉仪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轻轻点头,起身向门口走去,带起一阵胭脂味的香风。
      林默文细细地看着她的背影,青色素衣旗袍将她略微消瘦的身段完美无瑕地勾勒出来,棕黑色的长发懒散地盘在脑后,由一只已经掉色的蝶形发卡别着,露出线条柔和的脖子。
      林默文心口砰砰直跳,调整了呼吸后快步追上已经走远的曲婉仪。
      曲婉仪踏着雨后还未干的水洼,看着一朵朵水莲花绽开在脚下,觉得甚是有趣。她斜着眼瞧着林默文,问道:“该如何称呼先生?”
      林默文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老实回答道:“林默文。”
      曲婉仪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愣住了,但立刻反应过来,脸上挂着的微笑荡然无存,语速极快地对林默文说:“林先生借伞于我,我很感谢。但今天还有事,得先走了,抱歉。”
      说完便低下头匆匆地朝家走去。
      林默文板着脸看着曲婉仪渐行渐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伞,心中莫名的失落。他跟上曲婉仪的脚步,默默记下了曲婉仪的家。
      回到林家大院,林景文见林默文情绪有些低落,心中暗暗高兴,希望那戏子把林默文惹恼了,他不再去找她得好。
      曲婉仪回到家,静静地坐在床上,回想着这一个月以来与林默文相处的一切。
      第一次相见,他身着黑色长衫,自己唱戏的空子出来透风偶然遇见。
      “小姐曲子唱得甚好,请问小姐芳名?”
      “曲婉仪。”
      第二次相见,他穿着深灰色中山装误闯进化妆间,娘姨让自己去驱赶他。
      “小姐为何每日都唱《西厢记》?”
      “喜欢。”
      “小姐喜欢唱戏吗,为何总不见你笑?”
      “不过是挣个糊口的饭钱罢了,哪顾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若是让我再选择,我倒希望自己能接着读书,当一名女学生,学些先进的思想。”
      “你念过书?”
      “念过两年,家里变故,停了。”
      “若是曲小姐不嫌弃,我可以教你些知识。”
      “唉,一个戏子还学什么新知识,就不麻烦先生了。”
      第三次相见,在刚刚进戏楼时,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小姐吃饭了吗?”
      “吃过了,劳烦先生挂念。”
      第四次相见,他穿着素白长袍,拿着那把蓝青色油纸伞,狼狈地想冲进雨里。
      “走这么急做什么,雨很大没看见吗?”
      “我要回家啊,先生没看见我没有伞吗?不急着走还能怎么回去?”
      “身上没钱吗,为什么不雇辆黄包车?”
      “拿去用吧,明日晚上我来这里取。”
      想到这儿,曲婉仪的嘴角不禁微微扬起,自己都没发现脸上已经绯红一片。然而,一想到这个人是曾经与自己有过一纸婚约的林家三少爷,她的嘴角又缓缓放下,眼前不经意出现一层薄雾,手背上感到一滴温热的水滴划过。
      哭了?娘姨说戏子是不可能有感情的,她们演过太多悲欢离合,见过太多痴男怨女,心早已硬了。
      如果爱上一个人,怕只是当作又在演一场戏罢了,谁知道自己到底是戏中人还是真实的人,真的爱上一个人的人。
      自己唱戏八年,最喜《西厢记》,她总觉得自己与那崔莺莺有那么点像,同样怀抱着嫁与良人的美好期望,但谁知却做了一个人人嘲笑的弃妇。
      那时,她满心怨恨,恨自己的阿爹为何要惹恼那日本人,恨那日本人为何要使自己的家破败到如此不堪,恨林家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浇灭了那一丝微弱的希望。
      可如今她不恨了,演了那么多戏,见惯了多少爱情故事,无非最后都败在缘字上。过了这许多年,她也明白自己与林家三少爷终是无缘。
      可今天,以为自己重新爱上了一个人时,却发现自己再一次败在缘字上。林家三少爷是什么人,自己已不可能高攀得起。
      曲婉仪靠在软席上昏昏沉沉睡去,再一次做了一个与昨夜一样的梦。在梦里,她独自走在小雨淅沥的小巷中,没有伞,只感到冷。
      两边都是红砖墙,脚下的窄路似乎无穷无尽,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地跑,还是跑不到尽头。小雨慢慢变大,将自己淋得透湿,素衣旗袍贴在身上,冷风一吹浑身便是一抖。她蹲在地上低泣,冻得瑟瑟发抖。
      当自己冷得即将晕过去时,一双黑布鞋和素白衣角出现在眼前,抬头望去,是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他一手撑着蓝青色油纸伞,另一只手朝自己伸出,温柔地说:“婉仪,我们回家。”她将自己湿漉漉的手向那人的手心伸去,还没触到,便醒了。
      曲婉仪睁开眼,天刚蒙蒙亮,隐约看到自己的姿势倒还真像梦里最后一刻的样子。
      侧躺着将腿蜷在一起。压在身下的右手缩在胸前,左手伸出床外,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她自嘲地笑了笑,翻了个身,却发现枕巾和脸上湿乎乎一片。
      曲婉仪在床上躺了半晌,终究还是睡不着,便起床做点吃的。打开空荡荡的米缸,才想起昨日中午就已吃完了米,下午没有吃饭便去戏楼了。她返回房间,在床头的屉子里翻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两块大洋。
      提着那两块大洋换得的一袋小米和大米,曲婉仪叹了口气,打开门进了家里。
      “你就吃这些?”曲婉仪煮着稀饭时,背后出现了那个昨夜在梦里听见的声音。
      曲婉仪吓了一跳,勺子险些掉进锅里,她回过头,冷冷地对眼前的林默文说:“林少爷还是不要来找我这个唱戏的好,免得被人看去成了一个笑话,给林少爷落个不好的名声。”
      林默文倒是不放在心上:“现在这时局动荡的时代,还怕什么笑话?我在学堂里学的一些新思想倒没有说男子不能接近戏子的,只说要放手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与自由。”
      曲婉仪挑了挑柳眉,问道:“哦?那林少爷的理想是什么,自由在你心中又是何意?”
      林默文略微思索的一下,看着曲婉仪的眼认真地说:“我的理想就是用我这笔杆子写些文章,批判这社会的黑暗,更要痛斥那些该死的日本人,就是因为他们,才使中国如此凄惨不堪。至于自由,在我看来便是可以放手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曲婉仪盛出半碗稀饭,递给林默文说:“林少爷的理想倒是很高远,我自叹不如你那一腔报国热血。不过对自由的理解和我很像,无所顾忌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为所欲为。这稀饭有些少,煮的也很稀,林少爷不要嫌弃。”
      说完,转身又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林默文端着那半碗热气腾腾的稀饭,又看了看曲婉仪手中的碗,发现本就少得可怜的几颗米都在自己碗里,曲婉仪只是慢慢喝着米汤。他啪嗒一声放下碗,转身出去。曲婉仪也没有挽留,她知道林家少爷吃不了这种苦,这种只能暂时果腹的稀饭是只有穷苦人家才喝的。
      曲婉仪喝完自己的米汤,犹豫着要不要把林默文碗里的稀饭一起吃了。这时,林默文又出现在她屋里,手上拎着几个馒头和一小包咸菜。
      林默文递给她一个馒头,说:“吃吧。”
      曲婉仪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大大地咬了一口,真香。她满足地吃了两个馒头,嘴巴塞得满满的,含糊地对林默文说:“多谢林少爷,日后如果要我去唱戏只管说便是,不收钱。”
      这副样子真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林默文默默地看着她,过了很久,说:“我要娶你。”
      曲婉仪刚刚咽下去的馒头差点吐出来,她睁着圆眼道:“你说什么?娶我一个二十五岁的戏子?林少爷真会开玩笑。”可她心里却巴不得林默文赶紧把她娶回家。
      林默文静静地盯着曲婉仪黑亮的眸子说:“我没开玩笑。我说过我想要自由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不会在意外面的人这么看我。你晓得吗,我的妻子离开后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不爱她,我只是不舍得我的儿子罢了。可如今,我发现我第一次明白了自由的含意,第一次如此的想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悔婚时不去打听打听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如今我可以看出你的坚强,你想冲破封建的思想,但又碍于这社会对你的打击,而你没有办法去冲破,但我可以帮你。你愿意吗?”
      曲婉仪默默地听着,她早就不想再被人耻笑说,年龄这么大了还没有嫁人,或者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弃妇,娶回家晦气什么的。
      自己一开始听到时很生气,觉得凭什么女人就只能嫁给一个男人?自己凭什么让爹娘包办婚姻?
      弃妇又怎么了,弃妇就一定不好吗?那时充斥在脑中的一连串问题,今天林默文好像都可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她看到林默文坚定的眼神,又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与林默文相处的感觉,重重地点点头:“好,我愿意嫁给你。”
      林默文听后如孩童般笑起来,高兴地拉着曲婉仪的手跑到街上,筹备结婚用的东西,还去了那个可以把普通人拍成天仙的高档影楼拍了张照。
      就这样,林默文背着老母与他的大哥,与曲婉仪悄悄地结了婚,准备来个先斩后奏。
      那日晚上,林默文没有回家,在曲婉仪的破屋里住下了。两人一夜的旖旎春光,却不知林家在这一晚发生了什么事。
      “我得回去跟大哥解释一下昨夜没回家的事,你跟我一道吧,已经是夫妻了,也不怕他们再说什么。”林默文吃完早饭,看着收拾碗筷的曲婉仪说。
      曲婉仪倒也不拘谨,立刻答应了:“好,我跟你一道。”
      还未走到林家大院,林默文就看到这街上的气氛不太对劲。他拦下一个卖馅饼的大爷问道:“大爷,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慌乱?”
      那卖饼的大爷看了看林默文和曲婉仪,只当他们是不知情的逃难夫妻,凑近他们道:“你们不晓得吧,昨个夜里,那个林家二少爷回来了,重伤不说,身后还跟了几个日本兵,把林家都抄了,那一家人死得惨啊……啧啧……脑袋瓜子都被枪打得稀烂。不过好像那个三少爷不在这些尸体里面,希望他自求多福吧。林家现在那里正被围着,政府在搜查呢。唉,可怜的林家啊。”
      林默文怔怔地呆立在那里,曲婉仪害怕有人认出他,拉着他迅速跑回家去。
      “默文,你,节哀。”曲婉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默文。当初她死了阿爹阿姊时,还有阿娘陪着她,当她阿娘离开时,是没有人安慰她的,她只是一个人蹲在床头默默舔舐伤口。
      林默文像个死尸一般,面色苍白地跌坐在矮凳上,双眼泛红地死死盯着地,双手握拳,力气大得指甲都陷进肉里,露出淡淡血痕。
      曲婉仪当然知道他的痛苦,自己十年前失去家人时的感受相比于林默文,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年少,又是个小姑娘,经受这么大的痛苦岂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她模仿着自己的阿娘当时安慰自己的样子,将林默文揽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林默文突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曲婉仪,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参加革命。”
      曲婉仪半懂不懂地听着,只知道现在的青年都嚷嚷要革命,把民国建设得更好,她点点头说:“好,参加吧,我陪你。”
      林默文抓紧她的手,摇摇头:“你是一个女子,哪能让你做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我要参加革命,赶走日本人,还我大中华。”
      曲婉仪自己也说不清革命到底是什么,听林默文这么说,也没有再强求。
      这个不平静的一天过去后,曲婉仪依旧白天在家,晚上在戏楼唱戏,而林默文就显得忙了许多,整天来去匆匆,白天几乎不见人影。
      大半年下来,曲婉仪怀上了孩子,让戏楼的戏子们有了更多嚼舌根的东西。
      不过她不在乎,有林默文在身边,再多的议论又能把自己怎样。相比于曲婉仪越发红润的脸颊,林默文的脸上则写满了沧桑与辛苦。
      他凭借自己的文化创办了一个文学社,在里面写些各种批判社会的文章,鼓励青年人接受新文化新思想。还经过以前同校的李森推荐加入了共产党,受了一些专业的训练之后,做了一名专门传递口信的地下党员。曲婉仪有时在睡觉前问他到底在做什么,林默文每次都是草草回答。
      他不想让曲婉仪知道自己现在所谓的革命有多么危险,否则以曲婉仪的性子,定不会再让他去那文学社和中共地下组织的接头处。
      但是危险果真是马上找上门来。李森在一次与林默文接头后,很紧急地对他说:“默文,被抓走的俘虏把我们的根据地招了,日本人全部都端了,死了十几个兄弟。现在局面紧张,能不能借你的文学社办公室暂用一下。我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后立刻搬走,行吗?”
      林默文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说的哪里话,今日就赶紧搬过来吧。我那里偏僻,日本鬼子想不到的。”
      李森感激地拍了拍林默文的肩膀,迅速离开去通知其他党员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林默文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他总是会梦到曲婉仪因为自己而被日本鬼子抓走,文学社也被日本鬼子抄了。
      不行,得想想办法保住婉仪和孩子。林默文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看着身边早已熟睡过去的曲婉仪,紧张的心才稍稍有些放松。
      自从林默文将文学社改成组织接头地点后,他要求文学社的那些青年都回自己家去写作,只有在发表文章时,才会来到这里印刷。在空荡荡的文学社里,林默文走到正在专心写作的年轻人身边。
      “子木,你家里还能再住一个人吗?”林默文对他最信任的学生说。
      徐子木点点头:“能。先生想要来我们家暂住吗?”
      林默文皱着眉头摇摇头:“不是。是婉仪。我们文学社被用作地下接头地点之后我总觉得这里有危险,我怕婉仪会被我连累。想让她暂时住到你家,等这风波平了再把她接回来。如果她问你为什么要接她,你就说我最近太忙,可能要去重庆办些公事。”
      林默文安排完这些,心里的不安却依旧没有减少。
      徐子木爽快地答应了,但他看到林默文紧皱的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求,都一并说了吧,我会尽力帮你的。”
      林默文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紧张的情绪已经太明显了,他的表情放松下来,笑了笑说:“我没有别的请求了,你现在就去把婉仪接走吧,我放心些。一定要替我照顾好她。”
      徐子木用力地点了点头,套上风衣转身离开。
      林默文看着徐子木渐行渐远,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很难熬,但那日本鬼子一日不走,这些以笔作枪的文人就得接着躲一日。
      徐子木依林默文的意思将曲婉仪接回他家,然后就去文学社准备出版那篇已经写好的文章。
      谁知,他还没到文学社,便看到许多拿着枪杆子的日本人。徐子木立即驻足,悄悄的望向门口,却看见林默文被两个日本人踢打着赶出来,鲜血淋漓的脸上布满阴霾,可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徐子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欲冲上前去。但他突然看到林默文警告的眼神并且微微摇着头。徐子木握紧拳头,牙关紧咬,愤愤地看着林默文被强行赶上一辆军车,慢慢消失在街角。
      徐子木毕竟是个已经十八岁的年轻人,他明白越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他越是需要镇定。
      日军把文学社端了,还抓走了先生,表示已经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他虽然愤恨,但他晓得自己在枪杆子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依旧将林默文的文学社办下去,然后还得瞒着曲婉仪,至少得瞒过三个月,等她平安产下孩子之后再决定下一步。
      “骨头挺硬,接着打!”牢房里又响起一阵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清脆声音。
      林默文一个文人出生,哪里受得了这种苦,这已经是他第六次被凉水泼醒,然后又被打晕过去。可即使是这样的痛苦,他也绝不会说出党内秘密,否则死的人就会更多。
      林默文一点也不后悔自己选择了革命这条路。他一开始参加革命只是想杀鬼子,为自己的家人报仇。而当他入党之后,他学习了很多先进的思想,知道了革命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解放全民族。
      他或许只是党员中微不足道的一员,但他却时时刻刻都觉得光荣,为了民国的解放而斗争,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他虽是一名文人,但他骨差子里的硬气却丝毫不比军人差,屈打成招?做梦!
      “哗......”一盆冷水泼在头上,林默文觉得他的身体已经疼得没有知觉,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通过感觉自己还呼吸着那带着腥气的空气,来勉强晓得自己还活着。
      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硬生生地拽着,耳边传来恶狠狠的问话声:“再问你一遍,地下党的人名有哪些!”
      林默文口中吐着血水,微微嚅动嘴唇气若游丝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感到自己的嘴巴被人强行撬开,然后又挨了重重的一拳。
      他突然感到头发被放掉,脑袋昏昏沉沉地垂下,似乎又要晕过去。
      “老大,他要咬舌自尽,舌头都烂掉了,怕是说不出话了。”身前的大汉大声嚷嚷。
      “唉,算了算了,拖到外面毙了吧。”耳边传来拷打自己的军官的声音。
      总算是解放了,保住了那些人。林默文心里很释然,但他想到自己永远不能看到曲婉仪和他未出生的孩子,不禁又是一阵心伤。
      一阵风吹来,牢房外面的空气是这么清新,但又是那么冷。林默文已经没有力气挪动身体,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婉仪,好想听你再唱一曲《西厢记》,我保证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当那个负心的张生了。我现在好像明白为何你从认识我之后就改唱《牡丹亭》了。
      你一定是在告诉我如果在这世间我们不能一起,是不是在梦里就可以一起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好短,短得我都可以记起每一天你的音容笑貌。我想告诉你,我现在要开始做一个很长的梦了,真的很长,很长,在梦里,我们可以在一起白头到老,我怕,我不愿意再醒来了。
      所以你,一定要来我的梦里找我啊,我会一直等你的。
      “砰!”枪声响彻街角,周围的一切都静了,染红了那一抹斜阳。
      多年之后,曲婉仪已不在戏楼里唱戏,只是在家里看着儿子在徐子木的教育下一日一日长大。
      再过些年,曲婉仪头上渐生银丝,儿子去前线打仗,自己依旧住在原来的老屋。
      一日,她在家里听到了徐子木的妻子带来日本投降的好消息。她兴奋了一整天,抱着墙角的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又哭又笑,嘴里喃喃着:“默文,你听到了吗,那日本人投降了,他们投降了......”
      那日夜里,曲婉仪一个人在家,穿上了以往那件唱戏的水袖印花戏服,对着暖黄灯光照着铜镜拍上粉底,勾勒柳眉,涂抹眼线,点红朱唇。
      一走一轻摇,一步一生莲,咿呀婉转地唱起许久没唱的《牡丹亭》。一遍,又一遍,累了,便倒在床上,做起了梦。
      在梦里,她依旧走过下雨的窄路,依旧冷得蹲在地上。许久,出现在眼前的依旧是黑布鞋素白衣袍,再抬头看,一把蓝青色油纸伞,伞下那张曾经模糊不清的脸,那张她余生日日夜夜思念着的脸,现在看得清清楚楚。
      “默文,你来了。”
      “婉仪,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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