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欢喜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有多大？
　　南喜对这件事的最初认知来源于黎焕和南火，七岁她还沉浸在《海的女儿》故事的时候，那俩一个还在读六年级一个刚升初一，已经读完心理学基础知识开始聊弗洛伊德了。

　　当时她听不懂，但经常从老师家长的口中知道这两人和同龄人不同，所以终于知道街坊其他小孩不和他们玩耍的原因。

　　可那两个人一直很不喜欢别人叫他们天才，抗拒得很，她以前就时常好奇他们眼中的天才是如何的，直至……
　　那次海边意外，她被许以灯拯救，而黎焕赶来，他接她回家的时候，忽而说，许小喜，那个人是天才。

　　她记得他满是薄茧的手心加重了力道，仰头便是透过绿叶洒下的阳光和他沉默凝重的模样，那时满脑子想的只是许以灯真是好看呀真是惹人心疼呀，却在今时今日，终于想起黎焕在那句过后，补充了一句——

　　可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如同此刻。

　　许以灯恍若未闻，坐在了跳水台边上，回头看她的时候，脸上神色恍惚，笑容令她想起他在一部电影饰演的精神病人，那个角色像枯树最后一片叶子，寂寞得引人心疼，而他也是依靠那个拿到了影帝。

　　“怎么哭了？”他问：“太无聊了是不是？”

　　南喜是拼命从下面跑上来的，腿都软了，脸颊额头都热得有烫意，整个人站着都觉得摇摇欲坠，听到他声音如常，她不住摇头，有点想哭。

　　“不会，很好玩的样子，不过我饿了，不如我们去吃些东西吧。”
　　“再等等，我还想继续练习，下一部电影的角色会跳水，总觉得动作不够完美。”
　　“下一个角色？”南喜眼睛微微睁大：“所以，你是为了角色……”
　　“对，可不能让别人知道许以灯恐高，也不能让别人说许以灯不专业啊。”他抓了抓头，有点不太好意思：“多数人以为我什么都会，哪可能呢，我也需要无数次刻意练习，和任何人一样。”

　　南喜瘫软地跪坐在地，心里的担忧挥之不去，她还是松了口气。

　　“是啊，你和我们一样……”

　　***

　　零点，夜凉如水。

　　南喜坐在计程车，仰头看外面路灯划出的光痕。

　　脑袋很沉，额头始终发烫，她眼皮耷拉，想起晚上苗姐过来居酒屋接偶像时候，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探手到她额头，然后立刻拉她起来，迅速叫了计程车让她赶紧去一趟医院。而喝着烧酒的许以灯，仿佛身处无人之境，没有在意她们的动静。

　　——“他一直是个很麻烦的人，这和他的外在他的能力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和他生活的人会很累。你可以想一想，自己何时状态不对，而他又是否关心过你半句。但是，这就是他工作之外的状态，持续多年，无药可治也不能治。”

　　上车前，苗姐在她耳边的话，变成一行行大字，一路在她脑海循环播放。

　　从中午到晚上，将近十二个小时，她突然落水引起的感冒，偶像的确没有察觉丝毫，即使她脸色不对声音不对精神状态也不对。连身上这件外套，都是苗姐从备给许以灯的衣物里拿出来给她的。

　　可她难过的不是这些，而是……

　　偶像还没痊愈。

　　她见过他十六岁深度抑郁的模样，后来看他演艺事业越来越好就以为他已经好了，可没有，甚至可能更糟糕了……

　　“小姐，到了。”

　　听到司机提醒，南喜回过神，付款后，脚步虚浮地往住所挪动。

　　别墅周围的荒草树木很多，风起，一片乌压压的阴影晃悠。

　　南喜总觉得听到了脚步声，四下又看不到人，只当自己脑子烧昏产生幻觉了。
　　拐过弯，突然就见听到咔嚓一声，一棵乔木底下，打火机的火光映着黎焕的脸，在轻摇的火色之中，他看来的目光，温柔得像月色。

　　她顿下步子，机械地抬手。

　　“焕哥哥，真巧呀，这个时间点都能遇到。”

　　“是啊，等了三个小时终于碰见你，真巧。”

　　黎焕走过来，看她外面套着的是男士运动衫，面色也极差，立刻跨过一米高的灌木丛。

　　刚要伸手探向她额头，南喜却猛地后退一步，踩着石头自己一屁股摔坐在地，哼哧着。

　　“被我美色惊艳了？”他弯身，手背贴在她额头，随后笑容僵住。

　　很烫。

　　“我到游泳馆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人，所以还是去了那里？”他摇头：“不错啊，那家伙倒是知道公众人物包场也该做好保密工作了。”

　　南喜脑子晕乎乎的，听不太懂他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手心微凉，很舒服，下意识凑脸过去。

　　“借我趴一下，晚点我给你付钱。”她低声喃。

　　“算账倒是记得，怎么就不记得我叫你离他远点？”黎焕将她横抱起来，一路眉头紧锁。

　　下午从蓝园出来，跑去游泳馆找了一个小时，人没找着，电话打不通，回来直接在树下办公，等了那么久，却等来一个发烧的笨蛋。

　　真恼火。

　　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随时随地追着我跑？

　　开门亮灯的瞬间，南喜正好歪头，嘴唇贴到了他脖子，烫意柔软的瞬间，他下意识抱得更紧，微低头，正好唇落她的额头。

　　“我们到家了，许小喜。”

　　“好难受。”南喜脑袋很沉，手臂环住他脖子，感觉那儿更凉快，她脸颊贴过去，“但不想去医院，死也不要去……”

　　父母车祸的那天，父亲急救无效，母亲那天后成为残疾人，还有，昊叔患病的那些年。
　　进进出出医院太多回，从亲人随行到独自前往，从期待到绝望，那儿有太多痛苦的回忆，以至于，她一年几次的感冒发烧，宁可拖着也不愿去医院一趟。

　　“不会去医院，别担心。你先休息一会，等下家庭医生会过来。”

　　听到这，南喜终于放心阖上眼。

　　他说的，她始终是信的。

　　***

　　将南喜抱到房间后，黎焕致电叫童珂找个靠谱的家庭医生过来，还指定要女的。

　　那端的特助还在加班，已有困意，迷迷糊糊地回：“老大长夜漫漫你想玩角色扮演游戏？”
　　“别将个人兴趣放到我身上。”

　　老大好像生气了……

　　这实在太稀有了。

　　童珂立刻想起老大搬家的事情，顿时了然：“老大，想不到你和大嫂会那么激烈，都需要请医生嘿嘿嘿……”
　　“你转告对方，病人感冒发烧的症状都有，另外，一小时内，必须上门。将我地址和电话都给过去，让她和我直接联络。这件事没做好的话，我明天砍你角色装备。”
　　“老大我立刻去办！”

　　事实证明，对资深游戏迷而言，装备很关键。

　　凌晨三点多，南喜吊针完毕，黎焕下楼送那位据闻是泽市最难约到的女医生，对方嘱咐吃药频率和相关注意事项，甚至提到病人缓解精神压力的方法。

　　精神压力……

　　阔别再见至今，黎焕就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点，也与尤五聊过她工作的情况，一直心态调整得都不错。

　　当然，见到某个人之外……

　　黎焕面色凝重地回房，却没见着人，倒是浴室方向传来水声。

　　他立刻过去，敲门：“许小喜，醒了？”

　　“嗯……不舒服，浑身都是汗，想洗洗再睡。”她的声音还是弱弱的。

　　“醒了正好，我们聊聊。”

　　“在美少女洗澡的时候，你特意蹲守在那儿，我都要怀疑你对我是不是图谋不轨了嘿嘿。”

　　口吻如常，逗比属性也回归了，可偏偏这样故作轻松的样子，黎焕无法自欺，心里在意得很。

　　他没有应答，而是站在走廊，静静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水声缓了，他放在房间的手机响了。

　　特意设置的铃声。

　　没有迟疑，他过去，立刻接听，声音平静：“影帝，怎么了？”
　　“狼焕，我遇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应该算是，第一个吧。”
　　“你似乎忘了，你的相信是很大隐患。”

　　黎焕凝望远处夜色，一片荒凉，连月色都显得寂寞，唯有房外浴室方向的水声，轻轻的，莫名令人心安。

　　“可没办法呢，我想要的，总是能得到的。作为我的同类之一，不要太羡慕了。”
　　“我的青梅比较傻，对喜欢的人或事总是掏心掏肺，可她是很需要温暖的人，许以灯，你给不了的话，麻烦别招惹她。”

　　那端，有冰块落在酒杯的脆响声，还有懒散绵长的笑声。

　　须臾，对方回答：“没关系，反正她对我有足够的耐心，也许我会因为她而痊愈呢。”

　　然后是忙音。

　　黎焕紧紧捏着手机，阳台拉窗显出他的倒影，他看到自己眼睛很亮，愤怒和阴郁清晰写在脸上。

　　过了会儿，啪地一声，有东西打到他小腿。

　　“成功捕捉皮卡丘一只，耶！”

　　房门口，换了毛茸茸睡意的南喜一只脚抬起，脸颊粉嫩嫩的，等他看来，她手指比划一个大V，然后单脚蹦到他面前。

　　“瞧，这副我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才是黎焕嘛。刚才还以为见到好久以前的你呢，病怏怏的，自带黑暗气场，吓得我赶紧甩个拖鞋检验是不是本人在线。”

　　明明自己病着，还特意过来安慰，真是……高兴啊。

　　在她打算弯身去捡拖鞋的时候，黎焕唤她：“许小喜。”

　　“欸？”

　　抬头一瞬，他已往前半步，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赎爱》
果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