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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
明公馆,地下一层密室。
密室之存在算不得秘密,但也鲜少有人光顾,是以桌子陈旧不曾更换,地上也有一层积灰,因为不速之客来得太过匆急,甚至没能让佣人提前打扫一番。
来客对此种简陋场景显然司空见惯,处于其中也能安之若素,明楼则不然,他此刻正小心不让西服沾到桌上的灰,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王天风,他平时来密室都会戴口罩。
这要被王天风看见,又有舌根嚼,明楼不会让他得逞。
所以此刻只能强忍,明楼皱着眉头,“所以你今天过来,就是要向大姐求婚?”
王天风双手合握在膝盖上,目光淡淡,“这个计划是你写的,你忘了?”
明楼想了想,“我只是提议,毕竟大姐不喜欢比自己有钱的男人。”
王天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垂青了,明大少爷?”
明楼轻轻一笑,“你不该吗?姐夫,虽然明家三分之二的产业在我名下,但大姐垂帘听政这么些年,手中人脉可不少,你不正好能挪为己用?”
王天风冷冷一哂,不作回答。
明楼神色自若,仿佛在说别人家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清冷模样。王天风恨透他这种样子,十年前在军校冤家路窄,如今成了搭档依然互不买帐。
明镜却是个例外,王天风早在认识明楼之前就知道了明镜。
那时候明镜还是个女大学生,而自己,不过是个穷小子,因为明镜当时的男朋友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而王天风又恰好在画家的工作室里打杂,时常碰面,所以就认识了。
后来,他就被军校相中,选作重点培养对象,和....眼前这个大少爷一起,成为了唯二的“毒”字辈特务。
王天风结束了回忆,看向明楼,“明大小姐今天依然拒绝了我,实际上,我此行还有另一件事。”
明楼蹙眉,“你非要说?”
王天风从不带什么好消息来,要有好消息他就不会亲自来了,明楼有时候真怀疑王天风是不是故意想看自己难受的表情,所以每次巴巴带着坏事上门拜访。不,是上门讨骂。
果不其然,王天风眼神变了变,“你不可能娶于曼丽,还有,于曼丽在青楼那几年伤了身体,根本不可能怀孕,更不可能生什么孩子。”
他无视明楼陡然转冷的脸色,站起身,“这些信息都记录在案,重庆总部能查到,日本人也能。”
明楼冷笑,“如果我非要娶呢?”
王天风猛地转身,目光透出一股狠戾,“明大少!你当这是儿戏?!这关乎整个上海站,整个军统,整个组织的存亡,不是你一个人说了就算的!”
明楼闭了闭眼,不说话。
王天风凝视他片刻,拿起帽子戴上,“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于曼丽比你还清楚,她没跟你说过?”
明楼睁开眼,微笑,“这还用她跟我说?”
王天风一愣。
却见明楼站起身,掸了掸袖口的轻灰,“她今天刚去医院做了孕检,检查显示身孕也有三个月了,你记得看明天的报纸。”
王天风一瞬间定在那里,久久的,他就站在原地,盯着明楼一脸淡然神色,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王天风转身开门,低低说了一句,“你迟早会害死她。”
门关上,房内又只剩下明楼一个人。
明亮的阳光不能到达地底,密室里隔绝了外界声音,所以这里无光亦无声,就好像明楼一直身处的世界,看似繁花似锦,满席觥筹,却不过争一夕欢愉,朝生暮死之士,争名夺利之徒,他们都不能走近世界的深处,也不可能被历史记住。
他静静望向密室里唯一的一扇天窗,那里隐隐透出一点光亮,是厌倦人世里唯一的希望。
害死她?
王天风的话像是一根针插在心里,明楼目光沉冷,拿起了桌上电话。
“明楼啊?哎哟,你跟王先生谈完了?”
明镜声音里有几分心虚,又有几分急切。
“大姐,王先生谈完了工作上的事,他就先走了。” 明楼不松不紧地握着话筒,目光凝视着桌上某一处,似乎思考着什么。
“哦...那你有事就上来说啦,离这么近还打电话,浪费话费。”
明楼微微一笑,“大姐,我记得桂姨会做湘菜?”
“是啊,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桂姨做的炒血鸭吗?”
明楼低低道,“那今天,就让桂姨多做几道,曼丽要回家吃中饭。”
明镜高兴道:“哦,好,” 忽然一愣,“你不是说去接她们的时候,两个人还在逛街吗?还来得及赶回来吗?”
“嗯,来得及。” 明楼说着就挂了电话。
阿诚已经推门进来,“大哥,我现在就去接于曼丽。”
明楼笑了笑,摇摇头,“她在跟我闹脾气,你别管,让她冲我来。”
阿诚看他一眼,“大哥,你跟王天风没打架啊?”
明楼冷了冷脸色,“我什么时候跟他一般见识过。”
然而于曼丽回来得比明楼想象中还要快,快到他还来不及下楼取车,更别说去照相馆接她。
明台和程锦云站在于曼丽身后,两个人脸色都有点难看,不过细察又有点不一样。
明台更多是疲惫,而程锦云更多是愧疚。
明楼拍拍明台的肩膀,“面粉厂的事情这样忙?你脸色不大好,快去洗把脸,今儿午饭打牙祭。”
程锦云连忙上前搀扶明台,冲着明楼笑了笑,“大哥,刚才我就是去看明台了,没来得及跟你和大嫂解释清楚,真的很抱歉。”
明楼笑了笑,“无妨,你们这样恩爱,我这个家长才能放心。”
忽然听到“哒哒哒”上楼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于曼丽竟然径自上楼去了。
明楼无奈一笑,回头冲程锦云道,“你大嫂跟我吵了一架,我不让她寻你去,她偏要,看来是生气了。”
程锦云脸色白了白,“大嫂怀了身孕还要这样替我操心,是我不好…”
明台轻咳,“锦云,我们也上楼吧。”
程锦云回望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明台,我想先去看看大姐…”
明台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明楼,却见明楼微微笑着,看不出任何端倪。
明台只好对程锦云点点头。
待到程锦云的身影消失在明镜的卧房门口,明楼才换了语气,“明台,面粉厂事情多吗?”
他语气里带了三分认真,余下的,却全是捉摸不透。
明台愣了愣,低下头,淡淡道,“有时候多,有时候闲,但是一多起来就要人命。”
明楼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 “我让你去管苏州的分公司,好不好?”
明台猛地抬起头,“什么?”
明楼的目光里却没有半分调笑,满满都是认真。
“我说,你带着妻子,两个人一起去苏州走马上任,正式接管明家分公司,也帮你大姐分分忧,你可愿意?”
明台的脸色瞬间风云变幻,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紫。
最终他深呼吸,抬头望着大哥,“你想我离开上海,是因为你要做什么?还是因为你不想我做什么?”
明楼淡淡凝视他,并不答话。
明台捏紧指骨,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还是说,你怕我妨碍到你即将要做的事?”
明楼忽然一笑,他摇摇头,“还是个孩子啊。”
他转身,准备上楼,明台却忽然冲上来,眼看就要揪住明楼的后衣领,却被明楼“嗖”一下闪开,明台扑了个空,抬起头正看见明楼背靠着楼梯扶手,双手插在西服外套里,嘴角上扬,“小子,脾气见长啊!”
明台咬牙, “你少拿我当孩子!我告诉你,我不会离开的,你休想背着我干什么不光彩的勾当!”
明楼不欲与他多作唇舌之辩,看他一眼,转身又准备上楼,忽听明台大吼道:“我都看见了!”
明楼停下上楼梯的脚步,但没有转过身。
“明台!你怎么跟大哥讲话的!这是你该有的态度吗!”
阿诚脚步匆匆地走过来,一把扯住明台的胳膊,“越来越没规矩!”
明台扭头看他,“你少帮他说话,我那天都看见了,婚礼那天,他让你开车送汪曼春回家!还有清明节那天,他也是去了汪曼春那里!”
明台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和愤怒,他死死盯着明楼的背影,“你这么做对得起于曼丽吗!你对得起她腹中的骨肉吗!”
明楼缓缓转过身,明台看见了他的眼神,陡然一愣。
明楼缓缓启唇道,“说够了?”
他面色一如既往的淡定。
“说够了就去洗把脸,别让大姐看到你这幅不稳重的模样。”
他语气冷淡,言毕又转向阿诚,“你陪他去,顺便教教他孝悌之道,还没留过洋,古训倒忘了个干净。”
说着就转了个身,脚下依然是一步一步的,很快,他就开门进了于曼丽的房间。
阿诚叹一口气,“别看了,跟我来。”
明台这时候才想起甩开阿诚的手臂,“大哥做下这种三心二意天理难容的事,你不管他,反倒管我?你究竟有没有是非观?”
阿诚笑了,“我只知道,真正有是非观的人,从不把是非观挂在嘴边上。”
明台一愣,却见阿诚拍了拍手,“好了小少爷,咱们重新复习一下仪容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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