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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意酒微酣(下)
裘坊主小心翼翼倒出酒,惟恐这一滴仙露琼浆泻出。酒液晶亮,酒香回味悠长,醇香馥郁,在雁归楼台上久久不绝。
一杯入喉,醇净柔和,绵香清爽,饮舌余香。
“司弟,这酒如何?”易枝玉杯已见底,清俊文秀的脸上平添几分飒爽豪气。
“闻之沁人心脾,入口荡气回肠,饮后余香绵绵。好酒!”
“原来司公子也是行家。”裘坊主捋须笑叹道,眉宇间有丝处变不惊,言行间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反观易枝,觉杯小不尽意,以碗代杯,装满一碗一饮而尽,晶莹酒水四溅,酒香萦漫,举手投足间尽是爽朗率性。
这个发现,令斯绿饶觉有趣,嗤笑一声。二杯进喉,齿颊留香,两颊微微醺红烫手。
易枝醉了,他真的醉了。他刚坐下时也愣了愣,眉不画而黛如远山,唇不点而朱若樱桃,眸若秋水,肌肤赛雪,一身白衣,出尘如仙。而眼前的司弟双眸水气氤氲迷离,比盈月更为澄澈,双颊如羊脂白玉上一抹胭脂,比春桃更为灿烂。心中不禁如细雨点出圈圈涟漪,心神荡漾,脱口而出:“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司弟就如那处于凡尘却逸于凡尘的绿竹,眼波流转,犹如娇媚的清涟。
斯绿错愕,酸涩鲜明流过心间,斑驳杂沓。曾几何时,那人也如此打趣玩笑着坐在水边的自己,白云环绕着远处幽僻的山石,绿竹在清澈的水边妩媚动人……怔忪中,把那人俊秀面容与眼前的人交叠,沉郁久久不散……
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
倏然回神,已觉物是人非。眼前之人在浓浓酒香的浸淫下,眼眸处多了分轻狂,更显洒脱豪气,刚才那一刹那的错觉,已遥远得恍如隔世。
易枝举坛畅饮,无视路人的昂首仰望,倚栏对酒朗声吟诵:“金盆盛酒竹叶青,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癫狂,一颠一狂多意气。”字字荡气回肠,狂傲不羁,淋漓尽致。犹如一把铮铮宝剑,骤然出鞘,吐出锋芒,刺破寂静。满眼的翠竹,在整个山头蔓成一片绿洋,一晃眼间,觉是仙子遗漏凡尘的青纱,尽是缥缈之态。青竹节节莹脆,清泽竹香弥漫。
和风煦煦,游进竹庐,钻进竹帘,惹得那悬垂的小竹片串儿叮咚作响,映得内清影愈发飘渺朦胧。
斯绿整整刚换好的男装,束好腰间玉带,顺了顺及腰的三千青丝,轻轻绾起。
青丝在那素手中游走,灵动飘逸如黑瀑,看得一旁丫鬟秀儿愣愣失神。虽习惯眼前之人是何等的天姿,但每一次定神细细凝视,也会不由自主地惊呆。“小姐……”只能木木吐出两个字。
斯绿轻轻一笑,瞬间束起一个男儿髻,簪上小木簪子,好一个潇洒英俊的玉面公子!
“小姐,你又要出去了?”秀儿不解,这几日小姐虽一如既往地出外游玩,但隐隐感到一丝愉悦,还一身酒气的回来,每当问起,小姐莞尔一笑,“酒逢知己千杯少!”
就像现在。
这几天斯绿与易枝相交,赏月踏春,对酒当歌,好不逍遥。易枝嗜酒,对酒的认知并不亚于那老酒鬼师父。且那份悠然儒雅中又沾几分豪气,似曾相识。想到这里,斯绿视线不由掠向那边竹几上的春雷琴。
“小姐……”秀儿乍然想起事情,吞吞吐吐,“……小姐……世子……不,是……二少爷,有信要交给你……”有点不安地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看着斯绿微沉的眼神,不知是递给她,还是等她来拿。
斯绿定了定神,“搁着吧。”淡淡说了一句。阳春中的玉瓶湖潋滟娇媚,和阳染金了湖水,艘艘金碧辉煌的画舫映得更为华美。
斯绿看着那一艘艘花栏画舫,华贵荡漾,不时还有玲珑歌声环绕耳边,不禁叹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如此佳景,再配上酩酊坊的琼浆,真是绝配。”她此刻坐着的画舫正是酩酊坊的酒舫,专供人边赏美景边品美酒,生意火红。“无论是坊主的经商头脑还是坊主享受生活的飘扬心境,都令人佩服。”
易枝笑笑,春风沐人,眼底有种莫名的喜悦,“裘坊主的坦荡胸怀,的确令人佩服。”
斯绿也笑笑,问道:“今天易兄又想试什么酒?”这几天易枝已带她尝过各种佳酿,椒浆酒,秋露白,金浆胶,碑玉,意珏仁酒,金华酒,五加皮酒,新丰市酒,谢家红,脑酒,金盘露,香蛇酒,茅柴酒,内法酒,桐马酒,桑落酒,襄陵酒,蒲州酒,次次都不同,均是美酒。
“呵呵,女儿红,绍兴女儿红。”
色如琥珀,澄黄透明;味比琼浆,醇厚甘鲜;酒体协会协调,口感极佳,馥郁芳香。滴滴入口,唇齿留香!果然是“十八年佳酿天下红”。
斯绿不解,笑道:“易兄有女出嫁吗?”女儿红为民间生女之年要酿酒数坛,以喻望女成凤之意,并在坛外雕绘有民族风格的彩图,泥封窖藏,待到女儿长大至十八岁出嫁时,把酒取出来招待宾客,以示喜庆吉祥。这即是一种传统,斯绿拿来开易枝玩笑。
易枝也不以为然,“我尚未娶妻,何来女儿?”笑笑,又道,“倒有个妹妹要出嫁了。”
女儿红啊,笑语盈香佳人遇,岁送十八余。芙蓉未出水已红,望斯成凤、都藏窑洞中。琼瑶玉浆自高手,心愿坛中酒。谁言佳酿只须眉,酝含千情、尽在心醉时。
柔柔醇香在舫内逡巡漫步。
突然邻桌几人的对话吸引他们的注意。
“最近春城有三大喜事啊,可热闹了。”
“喜事?是指新科状元司墨娶亲的事吗?”
“状元爷娶亲是其中一件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两大快事。还有就是摄政王世子公孙舒泳下月要迎娶当今晶霖公主,要当驸马爷了,还是皇上赐婚的。”
“那还有一件事呢?”
“熙王爷远征西漠,凯旋而归了!”
“熙王爷?不就是那个十八就封王的三皇子吗?他打败西漠军回来了?!”
“熙王爷骁勇善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西漠蛮子当然闻风丧胆,弃甲而逃了!”
“对啊!听说他下个月便回来,参加他胞妹晶霖公主的婚礼,举国欢腾啊。”
“那真是大喜事啊!”
“熙王爷还准备在公主大婚后与摄政王府的千金完婚……”
斯绿顿了顿,失了失神,他回来了?那今天那封信,她大概也猜出个所以然来。回神看了看易枝,发现他也是略有所思的样子。
气氛有点抑郁。
“易兄,会猜枚吗?”斯绿突然玩心大起,水眸灵动。
“啊?”易枝懵然。
“我教你吧……”斯绿回到竹庐时,已是黄昏。
秀儿又取出一封信,看了看斯绿的脸色,柔和依旧,“小姐,王爷有信给你。”
斯绿接过信,苍劲雄浑的字迹还浮着暗暗墨香,看出是刚写下不久:女儿斯绿。
抽出里面的信笺,略略浏览一下,内容跟猜测的一样,熙王爷回京,将准备与她完婚,让她回王府待嫁。
望着手中信笺,又拿起搁在案上的那封信。舒泳的字草中带潦,看出他写时急躁凌乱,内容还是围绕熙王回京的事,字句中意思虽明确,但思绪微乱,字里行间俨然有千言万语,却是无从说起。最后八个字:“黄昏翠楼,不见不散。”略显粗大。
翠楼是离此竹林不远的一家小茶馆。窗外一片翠玉,在夕阳红下如笼上流金,尽显温婉柔和之态,隐月暗淡,在天空中渺小得快被云海淹没。
不见不散?只要不见焉有不散之理……
刚才易枝塞给她的女儿红,轻呷一口。欲醉不醉,似醉非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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