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三十五
眼前的情景让挽宁觉得诧异,紫晶是虚芒仙木,多年前随火狐流落人间,没想到今日可以再见,也没想到紫晶竟染有怨念,但更让她惊讶的是,眼前这人修长秀美的手随意地拂过琴弦,带起一串悠扬的音符,却——丝毫无恙!
“可……可你怎么能够?!”
连我都会受伤,他只是个凡人啊!
听到挽宁惊讶地询问,他侧过脸颊,神情专注,面色霎时间变得忧伤孤单,郁郁寡欢“家母离世之时曾溅血于此琴上,母子连心,因此它不饮我的血,也可以被我弹奏,我想,母亲的魂魄留在了这琴上。”
他并没有说太多,可挽宁却似乎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哀伤,但那悲伤转瞬即逝,很快地他又笑起来。
“呵,吓着你了么?”
“没有……我想,公子的母亲一定有着非凡的琴艺,否则不能驾驭它。”
“……”他并没有说话,只黯然地点了点头。
“却不知我能不能有幸试一试这闻名于世的九霄环佩呢?”
挽宁伸出手,但这一次他却摇了摇头,飞快握住她纤柔的手腕,不让她碰触到琴弦。
“除了我,没有人能弹奏它。”
挽宁没有放弃,紫晶蕴含幽怨,长此以往说不定会生出魔性,必须想办法化解。
“公子,我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苍夜中寻音而来,你难道就不能割爱一时?”
“并非我吝啬”他没有放开挽宁的手腕,反而握得更紧“只是怕你又受伤,你若想听,不如由我……”
“纵然受伤,也还是想要一试。”
“十指连心,何况这样美的玉指,怎能受得了指指滴血?”
“操琴之人——”挽宁打断他的话,微微一笑,显出倔强固执的神情“何惜于此?”
“你……”
“恕我直言,公子虽然谙熟乐理,琴技高超,可曲调之中唯独缺少情意。当年狐姬以此琴问情,想必是一曲动天,百年虽长,但能够再次以情奏响九霄的人恐怕并不多。能有机会一试此琴,对于操琴之人来说可算是千载难逢。”
挽宁说着,感觉到一直阻挡自己的手缓缓地放开了。
九霄环佩是一把极负盛名的古琴,相传音色无双,张雨枝死后,狐姬不知去向,此琴辗转流落,被江南高氏所藏。几百年来,能够演奏出九霄环佩最美音色的只有一人——江南高氏之女,如今武侯高达的妹妹,当年永德帝凌翰琦以千里青州为聘迎娶的女子,昔日的锦华宫丽妃娘娘,当今成王三殿下的生母。
她以美貌与善琴闻名,却并不受宠,而且死得很早很早。
“你真的要试?”佑昀紧紧地盯住挽宁,眼神闪烁不定,他似乎很久以前听到母亲也说过同样的话——你的曲调之中,少了情意。
“好吧”他松开手,看着挽宁走到琴边坐下,忽觉得瞬间恍惚。情意又怎么样呢?母亲凄凉的情意最终换来的不过是最后那一口喷洒而出的心血。
“若不行的话,要赶快停下。”他淡淡地嘱咐着。
琴弦随着挽宁指尖低落的鲜血嗡声震鸣,一声一声,一滴一滴,绝美惊艳的音色缠绵如流水,醇厚如花香。鲜红的血滴隐没入紫色晶莹的琴体之中,九霄环佩散发着明亮的莹光,琴上渐渐显现出一块殷红的瘢痕,好似干涸的血迹,仿佛喷溅盛开的花朵。
九霄奏鸣,可感动天地。
挽宁的额头慢慢渗出汗珠儿,随着音色逐渐展开升华,她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紫晶上留有当年火狐的幽怨,更残留着另一股的强烈期盼与怨念,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可不管是谁,那怨恨竟然让挽宁勉强抵抗,几次险些被左右了心神。
灵气所化的鲜血一滴滴渗入琴体,虽然压制了妖异的紫光,可如果没有真情融入其中,仍然无法真正感动这把琴,也无法真正驾驭它,祛除它身上的怨气。渐渐地,挽宁觉得阵阵眩晕,她的灵力已经被封印,没有更多,而她的心是空的,真的可以体味到真情么?
九霄环佩的音色越发美丽,简直不似凡音,每一个音符似乎都可以进入人心中。佑昀抚着胸口,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挽宁的手在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动,鲜血不停低落,又被迅速吸收,琴身上不见丝毫污渍,反而闪烁出更加耀眼的莹光,她紧蹙这眉,眸色幽深,汗珠儿从白皙的额头上沿鬓角滑下。
此时的她仿佛并不是在弹琴,而是已经无法停止。
相思极,九霄方奏。
九霄奏,魄断魂销。
想要真正奏鸣九霄环佩的人必须用尽身心之力,但你的情感若无法征服此琴,只有被耗尽心魄而死。佑昀的面色陡然苍白,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的锦华宫……露台之上的酒席已经凉透,盛装的母亲独坐琴旁,她那么美丽,身影却是那么凄凉孤单,因为她所等的人一直没有出现,一天、一月、一年、两年,一直都没有出现过……那天,也是如此华美的音乐,仿佛可以感动天地,仿佛她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斜于一首曲子,凛冽的爆发,幻惑的曲调以她美丽的灵魂和鲜血为祭。
“不要!”慌乱皱起,眼前抚琴的影子似乎与记忆重合,深深地刺中了心底最无法忘记的痛苦,他猛地冲上去按住挽宁的手,喝道“不要再弹了!停下来!”
他从未想过挽宁竟然真的可以受得了指指滴血的疼痛,也许他不该用这琴引她至此,更不该让她碰一下九霄环佩。
“停下来!你听见了么!”
挽宁难过地皱着眉,摇头看着佑昀,幽深的眼眸不停变幻。
“不……还不行。”
话音刚落,围绕着古琴蓦然刮起一阵强风,几乎将佑昀吹开。挽宁的身子不停颤抖,摇摇欲坠,虚弱地说“别再过来!”
佑昀一个踉跄,依旧紧紧地抓住挽宁的手臂,试图让她停下,大喝道“给我停下来,再弹下去你会死的!这是一把……一把能蛊惑人心让人情迷的琴!”
挽宁倒并不惊讶,她十指翻飞,面色苍白如纸,眼眸忽明忽暗,听了这话却勉强地笑了笑。
“公子,九霄环佩虽是一把灵琴,可仍旧是死物罢了,死物无心,如何惑人?幻惑的,不过是人心!无心之物本不该沾染尘世之情,我如今不过是想要救这把琴……公子你才是不要过来,否则只怕会伤了心神。”
“你!”佑昀握握拳头,眸色一厉,用力破开围绕着琴的劲气,沉声道“你以为自己可以驾驭它吗?停下来,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和,和母亲一样!你听懂了吗!”
“公子,公子——”
挽宁叹了口气,凝眸望向焦急的人,语调忽然柔缓,飘荡轻巧。四目相对之时,佑昀眼神一闪,顿时迷茫,动作放缓许多。
“公子听过九霄震鸣吧,可想再听一次呢?”
“可想吗?”
“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挽宁依旧轻轻地劝慰,随着轻柔话,佑昀已受了魅惑,他眸色一片灰色,立在一旁,蓦然沉浸在乐曲之中。
挽宁终于得以转回头,虚弱地闭上眼睛,专心于弹奏。她不停喘息,一阵又一阵凄凉的怨气冲击着心房,侵蚀着精神,她好怕自己会一下丧失神识,无法醒来,可是倒底要到哪里去找能驾驭紫晶的真情,到哪里?
唉——火狐啊,火狐……
这既然是你种下的因果,就来帮帮我吧——
眼前忽然幻化出一间豪华富丽的厅堂,兰帐红花,宾朋满座,主位上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怔忪地望着膝上古琴,面色诧异,而宾客之中施然走出一位风姿袅娜的女郎,紫红金纱覆面,却不掩其艳丽无双。
火狐,或者说是狐姬。
她望着那男子,拍案而歌,曼声质问:雨郎,雨郎,可忘了我吗?
霎那间,琴声震鸣,动彻云霄,天地间仿若只有一人,红纱曼曼,紫云潇潇,腰折细柳,步踩莲花,舞动的火狐真的好似一团火焰般使人心惊,覆面的轻纱遮去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双眸中跳动满溢的痴恋情愫。她眼中的情意灼伤了一切,那眼睛,直到被囚百年后,直到挽宁离开虚芒去往人间时都没有改变过。
挽宁忽想起被囚禁着的火狐曾怒目指着自己,声嘶力竭的喊道:你记住!我爱的并不是上届那高高在上、毫无情感的仙人!我爱的,只是凡尘间的一个,爱着我的男人罢了!
只是,凡间的一个,爱着我的男人罢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苍白无力,困顿百年,然而语气中却仍旧有曾经火舞般的激烈。
厅堂之上的张雨枝本是天界上仙,可他历劫之时没有丝毫仙界的记忆,那时的他就是一个凡人!但火狐不同,她知道所有啊!
她知道,知道这是个劫数。
仍旧爱上了他。
她早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却义无反顾,却没有怕过,没有否认过,即使痛苦悲伤也不逃避。她的问情,她的眼神,她的舞蹈……她原来在那时就已经脱离了自己扮演的角色,或者说真正地走入了角色之中。
这到底……是否就是爱呢?
无逃无避,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挽宁忽然被一阵悲伤的潮水淹没,心痛的无以复加,但那疼痛在感动天地的执着面前,竟是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她的心情随着拨动的十指,随着连绵的曲调渐渐渗入九霄环佩。
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消弭或者阻挡这种执着与坚定,怨恨更显得微不足道,逐渐、消散。
夜风吹过,石桌畔的梅树被情所感,不知何时竟绽放一树梅花,暗香袅袅。
挽宁的眼角滴落一滴眼泪,啪——落于琴上,九霄环佩终于消弭了神秘诱人的紫色,华美的音色也失掉了惑人的能力。佑昀顿时清醒过来,焦急的神色重新浮现,心神刚刚得以自主,便听到挽宁的手指带起最后一个悠长动听的音符,便看到她的身体因为虚脱向后倒去,那一瞬间他的心又仿佛已然停跳。他单膝着地,双手将挽宁接住,就再也不知该做什么。流连花丛,风月无边的流云公子,面对眼前这个女人却张口结舌,变作了哑巴,凤目之中也没有了炫目的琉澜,只会盯着她看。
挽宁笑了,长舒口气,虚弱地说“九霄环佩再不必饮人鲜血。”
说完,她阖上眼帘,筋疲力尽的睡去。
佑昀才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恢复了心跳。
从第一眼便觉得不同,而现在似乎则更加确定。
“她是,上天为我准备的那个女人么”佑昀转头望着静静摆放的九霄环佩,出言询问“母亲,你说过总有一个人是为我而生的,她是那个女人么?是不是?”
他秀美的凤目升起可与旭日朝霞媲美的色彩,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挽宁,眼光每移动一寸,眸色便明亮一分,神情中的喜爱与珍视无法掩藏。
“挽宁,我该怎么得到你呢?”
他少有地蹙了蹙眉,随即一笑。
插入书签
我不得不多加佑昀的戏份,为以后他那种疯狂执着的爱恋打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