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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无罪兼柳暗花明
凶手无罪兼柳暗花明
(长篇小说)
主题词
复仇逃亡遇美辩冤情爱邪恶正义解放
第八章
宋宅楼下的客厅里,厉现芳和边菊面对面坐着。
厉现芳放下手上的报纸,嫣然一笑,称赞道:
“边小姐,你写的很好,文笔也很不错。”
边菊谦逊道:“宋太太过奖了。依照宋太太的口述,我不过就是报道了一个事实。”
厉现芳的眼光奇异地闪动了一下,颔首说道:
“对,是事实,绝对是事实。我先生即便是在九泉之下,如果知道你的文章为他说出了屈死的经过,也一定会感激你的。边小姐,为了这篇文章,我请你吃饭。”
“宋太太不必客气。”边菊笑着说。
“怎么?你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厉现芳从十分考究的珐琅烟盒内拿出一支纸烟,递给边菊。
边菊摆摆手婉拒道:“谢谢宋太太,我不会吸烟。不过,我却很愿意结交宋太太这样有佛心的朋友。”
厉现芳点上烟,说:“那就接受我的邀请吧。”
边菊莞尔一笑,道:“那好吧,那就讨扰宋太太了。”
厉现芳叫来周妈,叫她到丰盛楼去叫一桌酒菜,务必要十分丰盛,色、香、味具佳的,既然是请边记者,不如此不能反映出自己的诚意。
周妈答应而去;一边走着,周妈一边犯嘀咕:
“太太这是怎么了?给姓罗的母亲发丧,殡葬,扫墓,这会儿又要请什么记者。可是,对先生的事情几乎从来没有上过心,只是草草埋入万民公墓,就再也不再提起。而且,看太太的神色,好像也并不十分悲伤。先生活着的时候,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先生死了没几天,太太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难道真是人一死茶就凉,多好的夫妻也不过是南柯一梦吗?”
厉现芳亲自给边菊又倒了一杯茶,边菊自然又是一番客气。二人扯了几句闲谈之后,边菊说:
“宋太太,我对你那个‘佛心感化罪恶’的理论很有兴趣。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我倒想从这个角度作一篇大文章。”
厉现芳噗哧笑了一声,说:
“边记者你快别呕我了,我哪儿有什么理论呀?我就是用心去体会,体会到了,我就去做。佛海无边,善事为舟。每天能做点儿善事儿,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一个人做善事我们都可以理解,可是象宋太太这样以德报怨的宽阔胸襟,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一个人窃贼,在行窃的时候,杀死了你的丈夫;你不但不仇恨他,而且还替凶手的母亲办了一场很隆重的后事,令所有的人都感觉匪夷所思。所以,宋太太,在你的内心,一定有一种物质的力量在支持着你,否则,是无法解释的通的。宋太太,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种物质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厉现芳纤嫩的食指在纸烟上轻弹了两下,一段烟灰落入玻璃烟灰缸里。
“边小姐不愧是个记者,能把很简单的问题,演变成很复杂的问题。”厉现芳微微一笑,“其实,我想得没那么复杂。你知道,我是信佛的人;佛让我放弃仇恨,我就放弃了仇恨,我不能违背佛的意志,就这么简单。”
边菊见厉现芳神色坦然,目光清澈如水,断定她心中似无杂念,就由衷地褒赞道:
“宋太太,我真的很佩服你。”
“你太高抬我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边菊真诚地说。
“我很喜欢说真心话的朋友。”厉现芳也真诚地说。
边菊见与厉现芳谈的投机,就提起另一个话题:
“宋太太对时局怎么看?”
“时局我不大懂。”厉现芳似乎在沉思着。“可是我想,那个罗佳华如果家里不是很贫穷的话,他是不会做贼,也不会杀死我丈夫的。人都愿意往高处走,往体面上走,有谁愿意自甘下流?堕落成杀人抢劫的歹匪呀?”
“宋太太真是一语见的。”
“边菊,我有一个感悟,不知对不对?”
“那就告诉我吧。我们一起来探讨一下。”
厉现芳把烟蒂揿灭在烟灰缸里,两眼幽幽地望着边菊,徐徐说道:
“一个社会要是有很多的穷人,有很多的要饭的,有很多的无家可归的,流离失所的,有很多的盗贼、杀人犯,这个社会就有点儿毛病了。”
做为一名地下党员,边菊没料到厉现芳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她突然感到,厉现芳的觉悟程度,看问题的水平,对社会弊端的尖锐看法,都在比较高的层次,这使边菊万分兴奋。
兴奋之中的边菊脱口而出:
“岂止是一点儿毛病啊!这个社会早就应该被推翻了。”
厉现芳有些吃惊地看着边菊,她不理解边菊为何如此激动,激动的脸色绯红,声调高亢而激越。她懵懂地问:
“你说要推翻?推翻什么呀?”
边菊对自己的反常也有些吃惊,她一边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一边收敛地说:“我是说要叫穷人都有饭吃,有衣服穿。”
好在厉现芳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到边菊的反常,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王国里:
“边菊,我是属于有钱的人,我的钱得来的很容易,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得来的。但是,我也很同情穷人,我宁愿把钱亲手送给一个乞丐,解决他的温饱,可是我不愿意捐款,我怕我的捐款被那些官场上的黑心人给吃到自己的肚子里去。”
边菊逐渐冷静下来,她在内心已经把厉现芳认做是自己的知己,但她不能在外表显示出来,她必须隐蔽自己,继续去探求厉现芳的内心世界。
一个明白无误的事实时刻在提醒着边菊:
她现在是晨报的一名记者,厉现芳是一位刚刚死了丈夫的阔太太。
在任何人的眼里,她和厉现芳都是这样的关系。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安全,组织才能安全,厉现芳也才能安全。
所以,边菊这样对厉现芳说:
“宋太太,你的佛心不但可以感化罪恶,也能救活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穷人,我为能够交你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高兴。”
周妈叫来的酒菜很快就被丰盛楼的伙计送到了宋宅。
边菊和厉现芳酒逢知己千杯少,竟然喝得大醉,直到午夜,两个女子才被周妈相继搀扶到卧室里去休息。
马富贵蔫头耷脑地从小胡同里走出来。
他的样子很狼狈,新买的长袍不见了,左边的脸又红又肿,嘴角上还有一条血痕。
“马大哥!”罗佳华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马富贵陡然抬起头,见到了罗佳华,大感意外:
“兄弟……你,你还没走?”
“马大哥,刚才的事儿我都看见了。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把你抓到哪去?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出面救你,就只好在后面跟着,看他们把你弄到哪里去,以后也好给你送些吃用的东西。”
马富贵一把抓住罗佳华的双手,感慨万分,激动地说:
“兄弟你……你真够朋友!我马富贵三十多年走南闯北,认识的人无数,象你这样实心实意待朋友的人,你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啊!”
罗佳华觉得马富贵说话挺别扭,怎么能这样形容人呢?但此时的好奇心促使他无暇顾虑马富贵不伦不类的比喻,他急切地问道:
“大哥,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抓你啊?怎么又把你给放了?”
马富贵的脸忽然变得胀红,红中裹着紫,显得很难为情地说:
“兄弟,我不瞒你。我马富贵过去是个贼,专门干掏包的买卖。刚才那倆小子,当初在警察局当过跑腿的,我被他们抓住过两回。后来这倆小子误了差事,叫人给哄了,一直就没有正经的事由儿,假充巡警在大街上胡混……”
“那他们怎么……”
马富贵气呼呼地说:
“这两个兔崽子是想敲诈我,他们不敢在大街上和我摊牌,这才把我弄到小胡同里,把棉袍和钱都给改搂走了。”
“你既然知道他们是假巡警,怎么还老老实实地让他们这么敲诈你?”罗佳华弄不明白。
马富贵长出了一口气,说:
“兄弟,你还年轻,对码头上的事儿还不懂。你别看他俩是假的,真要是闹翻了脸,他们可以托局子里的朋友,一样把我弄进去。”马富贵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兄弟,你总算知道了,我马富贵不大干净,我………”
罗佳华连忙安慰他说:
“大哥,我不管别的,我就认准了你是个好朋友,你是我的好大哥……要说干净,我也不比你强。”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信步向前走着。一个忘了自己是送人,一个忘了自己托词去找小老乡,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十字路口,一辆有轨电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他们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市中心。
就在这时,马富贵发现,罗佳华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万状,痴痴望着一辆跑过来的黄包车,双脚似被钉在地上,浑身微微颤抖着。
“兄弟,你怎么了?”马富贵惊诧地问。
黄包车上坐着一位美艳的少妇,这美艳的少妇不是别人,正是厉现芳。
黄包车停在罗佳华的身边,厉现芳笑盈盈地下了车,刚要和罗佳华说些什么,罗佳华却转过身,仓皇地跑走了,其速度不亚于一个百米冲刺的运动员。
“兄弟!兄弟!……”马富贵狠狠瞪了厉现芳一眼,随后追了上去。
厉现芳望着罗佳华逐渐跑远的身影,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坐回到黄包车里,扬起一条白皙娇嫩的玉臂,对车夫吩咐道:
“肉包子胡同。”
“太太您坐好。”车夫抄起车把,拉着厉现芳飞快地跑走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一个胡同口,马富贵终于追上了惊慌失措、狂喘吁吁的罗佳华。马富贵抓住罗佳华的胳膊,问道:
“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罗佳华频频回头,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那女人没追来吧?”
“没有。”
罗佳华这才松了口气,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马富贵站在罗佳华的面前,眼睛盯着他的脑瓜顶问道:
“她是谁?你这么怕她?”
“我……”罗佳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马富贵勾起了原来的疑虑,急切而真挚地说:
“兄弟,自从我和你一见面,我就看出你心里有事儿,而且是不小的事儿。你一定得跟我说说,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咱们一块儿想办法。我在江湖上混得工夫长,总比你有主意。”
“大哥,我,我……”
“兄弟你说,一切都有大哥呢!”
“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我杀了人,是……”
马富贵急忙捂住罗佳华的嘴,四下里看了一下:
“走,快跟我回去!”
马富贵把罗佳华领回自己的寒舍,锁上院门,锁上屋门,转过身对罗佳华说:“兄弟,现在说吧,把你所有的心事都告诉我。”
罗佳华乞求般地望着马富贵,问道:
“大哥,你真的能救我吗?”
“兄弟放心,到现在还没有能难得住我马富贵的事情。”
罗佳华眼中流泪,开始讲道:
“大哥,那天晚上,我母亲病得快要死了,我不忍心就这么看着母亲受罪,我想,如果母亲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呢。反正也是个死,不如到宋家去偷一把;要是老天爷开眼,能偷到点儿钱,说不定就能把我母亲的病治好了。我琢磨了半天,终于决定到宋家去偷……
“外面下着大雨。我从家里出来,沿着肉包子胡同,来到宋家东面的矮墙,矮墙有两米来高,我因为两天没有吃饭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着蹦了三次,才爬上矮墙。矮墙的墙头距离小楼二层的阳台很近,我没怎么费劲就跳了过去。
“幸好阳台的门没有上锁,我轻轻拉开门,就进了客厅。客厅里的摆设非常阔气。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木架子(此为百宝阁;罗佳华因出身贫寒,不认识此物),上面摆着金光闪闪的、银白雪亮的瓶子和碗。我想这一定很值钱,就准备去偷这些东西。
“我刚要动手,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汽车的喇叭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打门声,同时有人喊着:‘开门哪,太太!太太,先生回来了!’我当时大吃一惊,心想:‘怎么这么晚了,这家的主人才回来,这可怎么办?’我慌慌张张急忙钻在一张桌子底下。刚把身体藏好,就看见卧室的灯亮了,那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
“哪个女人?”马富贵问。
“就是刚才从黄包车上下来的那个女人。”
“你接着说。”
“她经过我藏身的桌子,向着楼梯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发出声音说:‘冤家!该死的!你到底回来了!’她下了楼。我觉得躲在桌子底下不牢靠,就窜到一张大沙发后面。不一会儿,那女人搀扶着男主人走上楼来。男主人喝的大醉,两腿发软,脑袋伏在那女人的肩上,那女人搀扶着男主人走进了卧室。
“我暗暗高兴,心想只要再等一会儿,那女人和男主人睡着了,我就可以下手了。可是谁知道,没过多大的工夫,那女人又从卧室走出来,竟走到我藏身的大沙发前坐了下来。我当时吓得心里‘怦怦’乱跳,一动也不敢动。我悄悄抬起头,看见她的后脑勺,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我觉得时间好像停滞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人这才站起身,返回了卧室。
“我暗暗祈祷,老天爷你做做好事儿吧,赶紧叫屋里这个女人早点儿睡觉!好让我早点儿下手,得了钱给我母亲看病!就这样,我又等了有十多分钟。可是,卧室里的灯光总不见熄灭。我想,那女人可能是忘记关灯了,我不能再等了,能够早一点得到东西,我母亲就会早一点得到救治。我从大沙发后面,蹑手蹑脚走到木架子前,刚把一个银碗抓到手里,我突然听到一声可怕的怪吼从卧室里传出来。那声音到现在一想起来还叫我毛骨悚然!我吓得魂飞魄散,正在发愣,就看见那女人一边惊叫,一边疯了似的从卧室里跑出来,踉跄几步,一头就扑在了沙发上……
“我心里一慌,手就松开了,银碗掉在地板上。那女人听到响声,也很慌张地回过头来,她看见了我。我心里虚的很,生怕她喊叫起来,把男主人惊醒,当时慌不择路,竟然一头向卧室跑去。那女人在后面连声叫我站住。我哪还有胆量听她的叫喊,还是跑进了卧室。这一来,把我吓得魂儿都没了……”
“你看见了什么?”马富贵的表情也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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