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原名：狩灵）

　　第 8 章

　　与麦先生同行的确的省心省力。
　　本来流炽有一匹小马，日夜兼程就不免累坏了它，如今却是走一程换一匹好马，脚程如风；再来住宿饭食也是几近奢华，若是赶路到某一大城，定是住好吃好，不用安排，若是不巧宿于荒郊野外，也有两名虎将张罗。流炽平日就和麦先生说说话，他是久历天下，所知颇多，只要是不犯忌讳的都会详细说与她听。
　　“哦，原来昆仑竟如此厉害。”流炽小小地抽着气。
　　“是啊，昆仑门下弟子十万，遍布四海，连雪域荒漠都有门人。”
　　“先生说他是三年一次比武，五年一次选人，十年一次招人，这是怎么说的？”
　　“其实昆仑门下年年都要招进不少弟子，试学一年，观其天赋；三年又有一次普选，从底下弟子中挑人，能过者方能留下；五年一界的那是内部比武，凭功夫得地位；十年一界的那是大宴天下，虽说也要招些人，更多的是广邀四海各派，做一次天下比武盛会。呵，此等大事，四海上也只有昆仑一门能聚集起全天下的人来。”
　　“苍惘山也可以吧。”流炽道，麦先生是问到昆仑就讲述详尽，问到苍惘时则含混带过，叫她不禁生了好奇心，一心一意想问点什么出来。
　　麦先生微微地笑，手摇纸扇，半晌方道：“也是可以的，只是从来没做过。”
　　“哦？那是为什么？”
　　麦先生则含笑不语。
　　“那便说说天山吧。”
　　“……天山，”麦先生目望远方，走到这里已是一派无垠平原，道路两旁是青翠夜草，远处有绿树成荫集结成林。“天山么，我连它在哪里都不知道。”
　　“哦？”流炽道，“不就是在天山么？”
　　“我曾远上雪域两次，那时我年纪还轻，闷头找了半年都不知所迹。”
　　“是吗？”流炽点点头，十分好奇，“那可有人见过？”
　　“是有人见过。”
　　“呀！那是什么模样？”
　　“也不知说的真假，见过的人毕竟是少数，都是因缘际会。听说天山的弟子多是女子多是羽人，而且大多有四支翅羽。”
　　“啊？”流炽抽气一声。
　　“怎么？”
　　“怎么会长四支翅膀的？好……好奇怪……怪怪的……”小姑娘回头看自己的两根灰翅膀，这样才正常嘛！
　　“不会的。”麦先生拍拍她的肩，“羽人的功力得到进阶，便会发色变深，长出新翅。四海上有四支翅羽的也不少，都是赫赫有名的箭客。”
　　“是吗？我竟不知道！”流炽十分奇怪。
　　“不过天山上的羽人大都生有四翅，那就是太恐怖的力量了。”麦先生叹道，“所以它门下弟子极少行走大陆，却能与昆仑苍惘齐名于天下。”
　　流炽也跟着一叹，还是十分好奇，问道：“要如何才能生出四翅？先生可知道？”
　　麦先生道：“极难，除了天生禀赋，还要有无双际遇。像是月箭无枷，黑夜尚可视物，又得神箭罗颐亲授技艺。如今她已是四翼羽人，行走四海上，几乎无人敢逆她锋芒。”
　　“这么厉害！师傅只说我们羽人势弱，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流炽不禁兴奋起来，不知把月箭的名头往自己身上一套，该是怎么样的风光！
　　“自然，羽人可是四海上最接近神诋的存在，若是达到四翅，千步也可轻取人命。”
　　“是吗？师傅可没有跟我们说。”
　　“那你师傅和你说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只说我们出来要找个人，不能什么都靠自己……也不知是不是……”
　　“对大多数羽人而言，是的。”
　　“恩，是啊。”流炽笑笑，“我们的力量不够，可是那些四翅是怎么练出来的？唉。”
　　麦先生笑笑，看她垂下脑袋，清瘦的脸一下塔了下来，不觉和往常一样动了些心，然而忍着没动，含笑看她。流炽跟着他以后，就换下原来的绿衫，穿上薄丝的衣衫，白里衣天青外衫，长发拢在双翅后，有种柔顺的样子。即使整天坐在马背上，背脊也挺直如初，合着那甚于常人的美丽，带着圣洁的光芒。
　　麦先生几乎把持不住，手有些微颤。他虽不沉醉于风月，却也有几个容貌娇好的相好，可从没在哪个女子身上，感觉到这样的光芒。
　　“那，要怎样才能去天山呢？那里的羽人，也是从我们轻羽森林出去的吗？”
　　“应该是吧。”麦先生心不在焉地说，“只有轻羽才能养大小羽人。”

　　“流炽流炽……”
　　一听就是临莽的声音，这几日流炽因着好奇，和麦先生走得近些，临莽就在后面骑一擎兽，麦先生手下两人从来不和他说半句话，他于是十分无聊。
　　“什么事？”擎兽个头巨大，本来是用于山路上拉货运物的牲畜，麦先生买来给他当坐骑，才能和马速相当。
　　“流炽，你来看。”临莽冲她招手，“我闻见什么味道。”
　　夸父耳聪目灵，尤其是祭师，自幼就练这一技能。流炽闻言便抽动鼻子，眼睛跟着四处看，却没什么发现：“没有啊。”
　　麦先生笑道：“临莽还不错，这一带是有些凶险，不过不用担心。历野，前去探路。”
　　灰衣的男子便驱马前行，前面不远便是一处从森林中开辟出的狭窄道路，风吹林动，好象是有什么凶险藏在其中。流炽不由问道：“先生你也知道？前面可有什么事？”
　　“有些腥气。目下我们进了齐安大地，这里不比得疆外，绿林里可有不少强人干杀人灭口的勾当。”
　　流炽一边点头一边握紧了银弓，骑马在临莽身边，戒备十足。麦先生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当先行在最前。
　　临莽自然是要挡在流炽身前，两人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怕倒是不怕的，兴奋还有几分，何况跟着苍惘山的门主，还能有性命之忧不成？
　　渐渐就走进森林，那道路不宽，刚好能过一辆马车，车辙之间青草繁茂。光线渐暗，林中不闻鸟啼，是有些闷得奇怪。流炽没有一丝一毫地松懈，简直戒备得连头发丝都竖起一截，临莽也差不多，他新买了弯刀，如今抽在手中，眼珠左右地转。
　　忽地一声轻响，一条灰影倏地从林间穿出，定睛一看是灰衣历野。他身形如风轻稳无声，干净利落地跃在几人身前，冲麦先生点点头后一声轻哨，座下马儿奔来。
　　“没事吧？”流炽看麦先生问都不问，忍不住好奇地拉他衣袖。
　　“没事。”他笑答道，“箭收起来吧。”
　　“哦。”流炽点头，箭仍扣在手中守在临莽身边。临莽又抽动鼻子：“像是血腥味。”
　　“恩？”流炽皱起眉头，狐疑地四看。
　　“没事了。”麦先生回头冷眼看看临莽，“这一带是有几个流匪，仗着有点傍身武艺杀人越货，叫历野教训一番也好。”
　　直到出了林子，流炽才还箭入囊。麦先生笑道：“看不出你这个小姑娘，戒心倒强。”
　　流炽笑笑，马上想到开始没问完的事，驱马上前接着问：“先生，这次昆仑山的大会是几年一次的？”
　　麦先生微微笑道：“十年。”
　　“那不是，那不是四海上的英雄们都会往昆仑山去？”临莽在后面插嘴，十分兴奋。
　　“是啊，昆仑山广散请贴，一般人都会给它这个面子。”
　　“那先生也有请贴吧！”流炽道。
　　麦先生隐然一笑，微有得色：“去年十月也接到一张。”
　　“呀！”流炽啧啧称赞，眼里又多了几分佩服。麦先生笑得沉稳，道：“你就跟着我一起去看看吧。我还认识不少俊杰，届时也可引见几位给你认识。”
　　“我得跟着临莽。”流炽歉意笑笑，“等临莽的事忙完我再找你去吧。”
　　麦先生一笑带过。穿过阴冷树林就见不远处一条白练跨地而过，大河上一条晃悠索桥颤微微，因桥上没有木板支持，这几匹好马加擎兽就只能留在这边了。这一来连麦先生都隐隐不乐，要知道这一带皆是无尽树林，一片一片也不知何时才见人烟，更不知何处才有大的市集可补充脚力。
　　“先生，要不要我们往西走？”历凌走到麦先生身边，低声问。
　　麦先生沉思一下随即摇头：“不能。弃马便弃马，你和历野去处理了，或埋或丢河里去，不能叫人看出来。”
　　“是。”灰衣人请流炽下马后，把马上行李取下，赶马去了河边。
　　流炽和那马儿相处几日，虽说不上多深感情，但也不忍心看它立时毙命，忙上前问道：“先生这是做什么？无辜的牲畜放了就是，这一带就是树林，进去了就找不见。”她心里也有了疑惑，难不成还有人一路追着？
　　先生难得地没露笑脸，看两个属下拉马到河，一掌毙命后推下大河。流炽见事已至此，心里几多不快，没听得他解释便走回临莽身边。临莽可和流炽不同，他极中意座下擎兽，还想过若是昆仑点秀不中，就带着它一路回去。这时要他杀兽，那是万万不能的，塔般的身子挡在擎兽前，坚决不肯交出缰绳。
　　流炽自然和他一样心思，他们在一起大半年有余，又是一同狩猎的搭档，只消看一下眼色便只心中所想。“先生，马便算了，这擎兽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了吧。要是还有什么顾忌，我这和临莽告辞，和先生分走一条路，也不会干扰到先生。”
　　麦先生淡淡一笑：“这一带除了这条捷径，就再无快路。之所以我要走这桥，也是因为后有追兵。流炽你一个羽人，肯定是要吃亏的。还是跟着我吧。”
　　流炽自然不干，要临莽放弃擎兽，他更是不愿。
　　“没办法。”流炽回头看看临莽，巨人牢牢地抓着绳缰，看来是无论如何也不松手的了，只得笑笑，“还是只能和先生分道走了。”
　　麦先生低头想了想：“罢了，我看临莽力气大，加上历野历凌，一起把它扛过去吧。”
　　这话一出口，不仅流炽临莽惊讶，连历野历凌都抬起眼帘扫了流炽一圈，他们不多话，对视一眼一起走到临莽身边：“走吧，不过过桥时要把它眼睛蒙住。”临莽连连应是。
　　流炽也笑开了，走到麦先生身边和他同行。
　　“从这里到昆仑，快马还有半年的旅途，以后不要随便说分道的话了。”先生的话语里还是有几分责备，然而看他的样子，更多还是无奈。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流炽还是满心感激，何况跟他们一路，省心的是自己，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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