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总是想篡位

　　两百凤翎军，夜袭中受伤的十几个人留下，帮助长岭卫所整理防务、守城。剩下的全部随卫廉出发。
　　之前围困长岭的几千乱兵，半数被凤翎军奇袭所杀，剩下的小股乱兵，分散逃了。
　　现在，史达所带的步卒，守在长岭往北的扼要之处，南来北往的乱兵流民，要么杀，要么降。
　　但是，仅仅这样并不够。他手下只有八百步卒，惠明寺那几百青壮，让他们干苦力还行，真要上战场，还需要训练。
　　而北部的乱兵，渐渐成势。他们由成王旧部带着，整编收队，已经像模像样。
　　最糟糕的是，齐州卫府根本顾不上这些乱兵，新上任的齐州刺史，已经被北部的流民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位齐州刺史，说起来颇有来历。他姓陶，是当今陶贵妃的亲弟。陶贵妃深得圣心，这位陶公子便时常出入宫廷，陪王伴驾。
　　陶公子倒是长得了副好相貌，也有几分真才实学。当日三王之乱，原齐州刺史弃官而逃，齐州成了成王的粮仓，直到成王兵败才收回。
　　陶贵妃想给弟弟弄个漂亮的履历，就讨了个抚民的差事。
　　好不容易，花了年余的时间，抚民的主官将齐州府的事务理清，一纸调令把他弄回了京城，这位陶公子就坐上了齐州刺史的位置。
　　要说这陶公子，当个太平刺史问题倒是不大，可齐州现下是什么情况？民生尚未恢复，军务更是一团糟。他那点才学，萧规曹随还罢，放到实务上，就抓瞎了。
　　一个处理不好，北部失地的流民反了。卫府匆匆出兵，镇压流民去了，乱兵一来，哪还有兵马？
　　而且，流民越镇压越多，再加上乱兵趁机闹事，短短三个月，齐州府已经失去了大半管辖权，只能龟缩在卫府，拼命向京中求援。
　　当年，白萦知道天成之乱的起因，连连冷笑。
　　现今坐在宝座上的这位，别的不提，抢功倒是一流。
　　周烽平定三王之乱，给了个宁远侯糊弄他，将他的征西将军换成安南将军，打发去青州种田。
　　先前齐州的抚民官，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就是正经刺史，谁想他才理到一半，那位就迫不及待把他的功劳夺了，将刺史之位给了自己的小舅子。
　　那位从头到尾，就没有弄清过自己的身份。
　　他是天下之主，驾驭良材之人，与臣下抢功，丢不丢份？
　　齐州是他的齐州，天下是他的天下，自己兜里的东西，自己都不上心，指望别人吗？
　　到后来被挤下皇位，实在是不冤。
　　说回眼前，齐州如今的形势，卫府那边完全指望不上了。
　　京里也别抱希望，当今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乐观，乐观到盲目。他收到小舅子的求援信，倒是派了兵，却是让现任征西将军来齐州救援，一点也没意识到，齐州的状况有多紧急。
　　这可太逗了，齐州在东，征西将军驻于最西边的易州，光是行军过来，就得三四个月。这还救援什么？等大军赶到，齐州卫所都空了。更不用说长途行军的后勤问题，士气问题，以及适应问题。
　　可谁叫征西将军是他心腹呢？齐州曾经被成王所夺，让别人去，他不放心！
　　前世，就是这么着，齐州最终也没挽救回来，还把临近几个州也带乱了。等到凤翎军出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白萦知道后续的发展，对卫廉此次北去尤其看重。
　　趁着白朗去挑马，她叫住卫廉，将齐州刺史的情况说了一遍。
　　卫廉道：“此事我已知晓，将军嘱咐过。”
　　白萦一笑：“也是，周将军算无遗策，倒是我多事了。”
　　卫廉没应声。
　　白萦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道：“卫郎，不知你对此次出兵，有什么想法？”
　　卫廉挑了下眉头。
　　白萦道：“你当知道，仅仅平定长岭，是不够的……”
　　“既然来了，自然是趁机将齐州收入囊中。”卫廉明白她的意思了，并不瞒她。
　　想了想，他又点了一句：“齐州刺史，暂时还是不要换的好。”
　　白萦马上笑了：“嗯。这位陶公子，盖印还是可以的。”
　　“……”卫廉深深看着她。
　　真说起来，他们相识刚刚一月，为何与她说话，总有一种熟悉感？不管他说什么，只要稍稍开个头，她马上就能意会。
　　这感觉实在奇妙。他长到十七，从来只有人说他，性格孤拗，难以相处。而她，哪怕给了冷脸，也不放在心上，随意说句话，立刻就能领会他的心思。还这么相信他，觉得他一定能够救回她的父母。
　　卫廉隐隐觉得不太妙，免不了想起公孙允之前的话。
　　——你及冠，她亦及笄，岂不是正好相配？
　　然而，这是不成的。家中早就给他定了亲事，只是对方小娘子年纪未到，暂时搁置了。
　　他不该有别的心思，做违诺之人。
　　何况，她有父母兄长，定然也有家中安排。
　　卫廉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直到白朗回来，才醒过神来。
　　“尚有军务处理，你们自便。”他胡乱找了个借口走开了，弄得白朗一肚子疑问。
　　“你说了什么，怎么九郎好像不开心？”
　　白萦也是莫名其妙：“他方才没有不开心啊！”谁知道他脑袋怎么长的，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时候差不多了，那边凤翎军的骑士准备上马。
　　白朗匆匆道：“我去了，你代我向爹娘说声。”便领着全盛加入队列。
　　卫廉策马踱至队前：“列队！出发！”
　　掌旗官将旗一挥，大喝：“凤翎出击，杀！杀！杀！”
　　列队中的骑兵，亦在同时举起手中兵刃：“杀！杀！杀！”
　　仅仅两百人，声势震天。
　　此时围观者众，见到这等军威，不免被震慑。
　　掌旗官一马当先，出了城门。两百凤翎军，兵强马壮，紧随其后。
　　当即有人问：“这就是凤翎军？好生厉害啊！我能不能也投军？”
　　有熟悉的人嘲笑：“梁大，就你这个子，也想投军？”
　　梁大不服：“个子怎么了？某虽生得矮小，力气却大，不服来比比！”
　　也有旁人凑趣，闹哄哄叫嚷起来。
　　“六娘，我们回去吧？”小圆道。
　　“嗯。”凤翎军已看不见了，白萦回身，慢慢往回走。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那梁大果真掰腕子赢了个壮汉，道：“你且记下那人的长相。”
　　小圆一愣：“六娘，这是作甚？”
　　白萦没有回答，这事她得先跟父亲商量。

　　白萦想的是，长岭卫所必须募兵了。
　　在长岭之围中，县尉殉了职。县尉掌一县防卫，眼下齐州这局面，势必不会有新县尉补上来。
　　而县丞又被凤翎军吓破了胆，不敢多插手，这正是白士寻将民政、军务全部抓到手中的好机会。
　　他们原本带了三十多家兵，卫所剩下七八十人，这点兵力，根本不够守城。
　　卫廉留下了受伤的凤翎军将士，正好趁这机会募兵，叫他们帮忙训一训。
　　长岭约有万户，这些年战损了不少人口，但十户抽一丁还是可以的。
　　若是将这一千人训出来，便是凤翎军外出征战，长岭也有了自保之力。

　　她回到县衙，父母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果然以阿爹认负告终。
　　白萦暗笑，装作若无其事，进衙找父亲。
　　白士寻拧着眉头，听白萦说了这话，道：“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你娘打打杀杀！”
　　白萦诧异，这是怎么了？以往爹娘吵架，阿爹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呀！
　　白士寻马上解开了她的疑惑：“你娘之前就说了，要趁机募兵。”说着，头都大了，“凤翎军解了咱们的围，这军粮咱们得管吧？要是再募兵，得多少钱粮！秋粮还没收呢！”
　　白萦安抚：“阿爹别急，总有办法的。”
　　“还能什么办法？只能节衣缩食！”白士寻点着她，“厨房用度还得削，回头你可别喊吃不饱。”
　　白萦讪笑，心想，阿爹这县令当得也真是憋屈，连女儿都要养不起了……
　　不行，她先回去吃碗鸡丝面，回头吃不着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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