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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中人(一)
“你······”丁宫主知道这邱灵赋聪明,定不会相信自己漏洞百出的鬼话。可心里也掂量着邱灵赋大概也就只有自己一条路可顺藤摸瓜,便也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来了此处。
没想到,邱灵赋心里居然比什么都清楚。
这么想着,丁宫主又忍不住试探,悄声道:“对方是说我要是今夜能遇到你,便把你引来此处。他们怕是厉害着,你一人恐怕对付不了。那阿魄少侠今日是真的被邱小少爷带到了那洞里,还是你们······”
“是真的。”邱灵赋说得快速,“他现在应该是在你们主子手里是么,难不成也在这······”
话到一半便止住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那阿魄是白门后人,要是这寻找邱心素之人对那秘密如此执着,定不会放过阿魄才对。
没准能转移一些注意,让自家那不让人省心的娘能够缓一些被设计的可能。
更何况,到时候事闹得足够大,娘这般聪明,便不会现身再想着自投罗网了。
自私又完美的绝佳妙计。
至于那阿魄······
那人自大无耻,以啖食自己的尊严为乐,是要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屈辱地示弱、投降、颜面全无才甘心的。
这样的人,死了也会挂着那讨人厌的笑容,阴魂不散地在梦里缠着自己吧。
邱灵赋心烦意乱,手上忽然抽出了软剑,唰地横在了丁宫主脖子上。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邱灵赋却是愣了片刻,像是不知道自己所做为何。但瞬间,他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剑尖上,忘了方才所苦想的难题。
“丁宫主!”那湘水宫弟子们顿时都紧张起来,手执武器围在一旁。
“人在哪?”邱灵赋把剑尖往上抬了抬,“要不是怕你胡编乱造,大半夜的,我在床上睡得香甜,才不想和你来这鬼地方。”
“还有。”邱灵赋实在难忍,非要逞些口舌之快,他对那帮弟子道,“······你们这帮也别费劲了,每次我这般威胁你们宫主,你们都得装腔作势,要是我真要杀他,你们能止得住?我劝你们呀,湘水宫还是散了好,有天赋的都投些名门正派吧。”
“这倒说得不错。”
花草的后方传来阴冷的声来,带着寒寒的笑意。
邱灵赋在风间花草声之中听着此声,微微偏过头来。可下一刻便听到手边一声嗤响。
再回过视线,只看到一瀑鲜血落在自己的软剑上。那方才还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名誉扫地的丁宫主,面上挂着闻声时的震惊,僵硬着身子,像是祈求原谅一般,径直跪在了自己面前。
这跪着不过顷刻,又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那脑袋砸在地上,磕得又是一脑袋血,诡异地歪着。
鲜血从那几乎断了一半的脖子处汩汩冒出,侵染着花叶碾尘的泥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湘水宫弟子皆是一惊,叫着嚷着便围了过来。
邱灵赋看到自己剑身被一根长绳箍住,正是这长绳控制住了自己的剑,才把那丁奢的狗命了结了。
那长绳一直延伸到了花丛深处,那里花叶之后露出了一只眼睛,正看着自己。
“啧啧啧。”那里的人嘴里发出了怪声,“我要是你,遇上这害了自己的人,早就杀了一了百了。就像那日紫域紫湘楼,你杀那些埋伏之人一般······要逼问就用酷刑逼问,何必还得煞费苦心设计种种。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江湖恩怨是要用人命解决的。”
邱灵赋手中一动,那软剑像是入海蛟龙一般,轻而易举挣脱了那被斩断得有些奇怪的长绳,释放束缚的瞬间,便立刻腾身而起,朝那藏在深处的人追去。
那花草深处的人见状,也不多言,转过身便没入了那峦峦的花草之中。
随即四处剑破声便包围过来,邱灵赋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盯着那人的方向,受了魔障一般,一双淡色的眼眸像是要融化在月光之下。
他丝毫不理会那危机四伏的花草密丛,软剑一转,将眼前的花草斩去一半,那剑锋锐气波及远处花草,起伏着如同掀动的海潮。
身后那帮湘水宫弟子,有的蹲下来守在丁宫主旁边,脸上还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那摊鲜血。
“丁宫主、丁宫主他······”有弟子一时结巴,语无伦次。
“去,我们快去为宫主报仇!”有人立刻醒悟过来,拔出了佩剑。
有人却犹豫,“可是他们······”
“宫主待我们不薄,湘水宫再狼狈再被小看,他也没有放弃我们。就算不是为了湘水宫的名誉,我们可不能忘了这份恩情。”说话的是在地上抱着丁宫主的大弟子丁二,血早就染红了他的衣。
这话音刚落,这四周花草之间人声将至,出现了四人。
“就你们这帮纯粹的投机之徒,要报仇可还得看本事。”
这声音······
这大弟子抬头起来,一下就认出了这西北方向的人,正是下午还在自家掌门身边的那个要挟者!
斩开一层一层扑面而来的花草,邱灵赋感觉得到那人就在前方不远,然而那花草就像是不断冲上岸的海水一般,阻挠着自己向前。
邱灵赋将软剑一偏,往身边的花草拍去,轻身而起,身后残花飞谢。他意欲踏这花草追去,好看清那人身在何处。
但这花草生得巧妙,柔韧稀疏,极易缠身,又都是足足的一人高,这花海乘风破浪,竟比那一苇渡江好似还难上一些。
好在素心剑法以轻功借力,轻盈飘逸诡变多变,邱灵赋尚且能借花轻身。可这花浪好歹也有一人高,当邱灵赋专注寻查,那人却早已经不知道缩身躲在何处。
胡乱寻了一轮,心知不是办法,邱灵赋仗剑而下,又落入花草之中。
可这双脚才踩在这土地上,邱灵赋却深感不妙。
这花花草草相隔虽并不密实,倒是层层叠叠,一枝枝一叶叶遮盖住了视线,四面八方又是风吹草动的梭梭之声,难辨气息。
而方才自己这般腾空而起,恐怕对方对自己的踪迹了如指掌,如此一来,对方是在暗处,而自己却是在明处吧。
这么想着,邱灵赋不由得屏住呼吸,以剑拨开花草,步子也悄声了下来。
一时间,四周静了下来,只余花草在风里沙沙声响。
夜空月下无论多么争奇斗艳的花,晃眼一看也不过黑白两种,等悄悄迈出了十余步,邱灵赋才发现自己已经带着山茶花花香步入了蝴蝶兰的领地。
忽然间,一声响动避开重重花草,从身后蔓延过来。邱灵赋回头一斩,那偷袭的长绳便被斩了一截。
可下一刻又是一阵破风声至下方而来,邱灵赋的视线还未看清,便感到脚腕一紧,已然被束缚住。
接着那绳的另一端传来一股劲力,邱灵赋一时不慎,一头栽了下去,倒在花丛之下。
月下蝴蝶兰像是黑色的蝴蝶一般从邱灵赋上空掠过,邱灵赋在地上拖行着,只得以剑阻力,妄图抵抗住这牵引他的力道。
可周围花草像是难缠的蛛丝一般干扰着自己,此等状况下,那长软剑又实在难以嵌入土中。
尽量挺起身来,要用长剑割断长绳,可试了几次却因为接连不断的花枝干扰而无法斩断。
眼看着就要被这么拖行直到彼端,忽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难缠的绳。
邱灵赋在获救那一瞬,便立刻从地上借力腾起,一把剑张弛如银蛇,阴狠着就要刺向那牵绳的方向去。
那里果然有一人静立,带着面巾,手执长剑,他终于把那长绳扔在一旁。
邱灵赋忽然看到他眼中忽然迸出疯狂的神色,可看向的却是方才那从天而降之人。
邱灵赋心下觉得不对劲,这才仔细看起那救了自己的人。
这一眼也实在出乎自己意料,这人······竟不是阿魄。
那不速之客并未理会遮面人的注视,不过淡淡看了一眼那人,便扯住了邱灵赋的手臂,要将其带离。
邱灵赋看着那人,身体却是放下了松懈。他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剑锋一垂,竟然任凭那人带走了。
那遮面人在身后自然是穷追猛赶,可那不速之客像是对此处了如指掌,踏花几步便落入花丛间。接着以石块往另一方向破开花草,惹得花草异样摆动,意图迷惑对方。
随即,便游蛇一般轻松从花草之间穿过,一切轻车熟路。
邱灵赋跟在那人身后,看着那人头顶灰白的发丝,眼神一动,落在了那人的轻妙的步履上。
穿过几处花丛,眼前满目的白,邱灵赋嘴里忽然嘶了一声,这才发现周身都是带刺的雪白月季。
而邱灵赋入了此处,浑身素纹衣衫就像是融入了花叶之中,难辨彼此。
身后已经没了那人追踪的身影,那人放下他便又要走。
邱灵赋盯着面前那人,忽然抽出软剑,那剑锋就在那人背后咫尺之间。前边那人似有所感,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邱灵赋开了口。
那人微偏过头,露出一张爬满皱纹的树皮老脸,枯死的一般。
明明看着是一副老妪的面容,精气神与那执剑的身姿,却让人觉得宛如少女。
邱灵赋看着这面容,微愕。
这张脸,他似乎是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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