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上）

　　白日阳光下笑容更显得耀眼的笑容，那人的心情显然愉悦着。阿魄晃了晃手里的银袋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凑到那人面前：“饿了？要吃什么？”
　　看那阿魄从地上爬起袭来的力量与速度，又想起昨夜贴身感受的身体，邱灵赋想到自己自己丰富的受挫经验。
　　他否定了正面抢夺那荷包的成功的可能性。
　　“不吃了，看到你没胃口。”邱灵赋扭过头。
　　污渍如同面具一般把阿魄的真容遮掩，为何笑起来还是灿烂得想欠揍。
　　“吃吧，你看那边那炒栗子，油亮糯口，看上去很香。”那个香字说得轻巧如惊叹。
　　邱灵赋忍不住真瞥过去一眼那栗子。
　　果真黄澄澄油亮亮，看上去美味至极。
　　“应该比醴都的栗子还要可口。”阿魄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一瞬不眨地看着邱灵赋的脸，似乎要从上面等待出点什么。
　　“醴都”二字果然让邱灵赋神色一动，他的眼对上阿魄的笑意，却又扭开头，一句不问，只走向那卖栗子的小贩。
　　“怎么了？你要抢么？”阿魄好笑。
　　“就允许你偷，不允许我抢么？”邱灵赋挑眉，眼眸间那挑衅的眼神把阿魄目光紧紧吸引住。
　　那小贩看到两位客人前来，一位锦衣少年，另一位乞丐，手上也提着鼓囊囊的钱袋。
　　不由得热情起来：“香香甜甜的栗子，来两份吗？”
　　小贩不知，这还以为是财神，哪里会知道竟是两尊大佛。
　　“来一包,个头要最大，不要坏的，要最香最糯的。”邱灵赋一一提出要求来。
　　认真严肃的语气就像学堂先生佯装威严一般不经推敲，阿魄饶有兴趣看着他。
　　小贩可没想这么多，口上答道“好的好的”，便手脚利索给邱灵赋盛了满满一包。
　　眼睛早就如狼似虎舔舐着那热乎乎黄澄澄的栗子了，可语气却在手中接到那栗子的时候蔫下来：“不是说要个头最大的吗？”
　　小贩热情道：“这还不大？您不信走遍这条街，我这卖的绝对是最大的！”
　　耷拉的眼角勾出沮丧的弧度：“我方才说的是要你这最大的。”
　　小贩一听这话，忙解释道：“诶哟！这栗子粒粒差不多，在这么多栗子里要找出最大的一些，那可难了！况且这大小差不多，吃起来一样带劲！不信你试试？”
　　沮丧的眼眸立马浮出一丝警惕，狐疑道：“你让我试试，不会是想趁我试试的时候诈我一笔，让我把这包都买了吧？”
　　万般没想到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便遭来这等罪名，小贩急了。
　　他赔笑道：“小公子说什么呢？这是紫域，我可不敢犯这等错，你尝尝你尝尝，我生意人可不敢骗人！你不妨大的小的尝尝，味道一样棒！”
　　邱灵赋将信将疑：“真的么？”
　　小贩挑了几颗大的几颗小的，吹了吹，大方塞进邱灵赋手上，“什么真的假的，尝了便是！”
　　抱着手臂旁观，阿魄对邱灵赋的狡猾已有答案，他嘴角牵起一丝无奈之色。
　　脸上依旧犹豫，邱灵赋便接了栗子，不紧不慢剥开品尝，眼神一会儿在栗子上，一会儿又迅速警惕盯着那小贩。
　　小贩被这俊秀公子瞧得满头冷汗，仿佛自己真的做贼心虚似得。
　　这两三粒栗子吃罢，阿魄笑问：“好吃么？”
　　品鉴美食一般地眉眼紧蹙，邱灵赋表情忽然痛苦起来，往地上呸呸了一口：“你这栗子里有毒！”
　　简直耸人听闻！小贩惊骇得脱口而出：“胡说！”
　　秀眉皱起像两缕烟，极好看的嘴唇发了白，邱灵赋难忍之色像是真的道：“那为什么是苦的！”
　　“您一定是不小心，准时吃了坏的了！”可怜的小贩慌不择路解释道。
　　心里还想：这小公子看着年轻，这点常识都分不清，又处处防备，多疑心重······难不成是不出远门的富家子弟么？遇上这般人，自己可怎么解释？
　　邱灵赋愠怒：“可我方才不是说不要坏的么？我才吃了三粒，这就有坏的，你是看我不会武好欺负给坏的吧？我不会武，我这兄弟可会武！”
　　狐假虎威不过如此。
　　小贩看看这身旁默不作声的高大的叫花子，满头大汗：“这一堆栗子我可是筛选过得，大多数坏的我都扔了，哪敢摆在这惹紫域的大侠女侠们？但总有一两粒我眼神不好给逃过了，你也只是凑巧吃了······不信你再尝两颗？保证甜！”
　　自责自己方才选栗子怎么就没好好挑，天上掉馅饼似得，不留神把坏的给这难伺候的小少爷了，摊上这等事。
　　“阿魄，你看他.....”
　　“好了好了，小公子您别计较，是我不好把坏的漏给了您，这包送给你送给你！”斜眼看着那身材挺拔的叫花子，这小摊贩虽知这伙人在紫域不敢乱来，但做生意的还是得在乎名声的不是？
　　邱灵赋抬眼瞅着那小贩：“真的吗？”
　　口快的小贩瞬间有一些懊悔，总觉得自己是被讹了，可只能点头应道：“真的真的！”
　　那瞬间，阿魄仿佛看到了邱灵赋藏得死死的狐狸尾巴，终于招摇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邱灵赋顺着这街道一路横扫过来，手里已经堆满了零嘴小吃。
　　这些小吃零嘴不花一个铜板来的，吃起来都更香一些，邱灵赋抱在怀里是紧紧的。
　　阿魄拿着邱灵赋那钱袋子在后边趿着步子，看前边这人如瀑的发披在锦衣上，似乎凝滞着绒光一般，啧嘴道：“你可真坏。”
　　各色小吃让邱灵赋心情阳光起来，他眉开眼笑：“怎么坏了？我又没偷没抢。”
　　阿魄捏了捏那钱袋“可你不是骗了他们吗？”
　　“小偷没资格管骗子。”邱灵赋笑着，把一粒五香花生扔进嘴里，下巴挑衅似地扬起。
　　阿魄看着那上扬的嘴角，追上去：“这钱你明明可以问我要回来。”
　　邱灵赋侧眼看着他，却是答非所问：“你今晚······有空么？”
　　阿魄黑曜石一般的眼里，有一瞬光彩：“怎么······”
　　“你对白家的秘密不好奇么？”邱灵赋笑道。
　　阿魄受到蛊惑一般，又凑近了一些那人：“你莫非是害怕湘水宫人多势众，要和我一块去？”
　　邱灵赋知道自己这些天的举动，或多或少都有可能被这跟踪者看在眼里。那他便想通了：“与其自己看到一半被半路杀出的你点穴没辙，还不如和你一道。”
　　“你是对白家感兴趣，还是对你娘感兴趣？”不得不说邱灵赋的主动邀请取悦了他。
　　“你怎么不说是不是对你感兴趣？”邱灵赋扬眉。
　　暗中悄悄把手拽紧、拽紧，最后拽成了拳头，这才压抑住自己心里破口而出的冲动来。即使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停留在表面。
　　阿魄移开视线，把目光放在邱灵赋手上的零嘴：“你猜昨晚我在哪？”
　　“在哪？我怎么知道。肚子饿了在厨房，拉肚子了在茅房？”
　　一瞧这邱灵赋故作敷衍的模样，就知道这人昨晚定是又悄悄做了什么。
　　阿魄却佯装不知：“我在那紫湘楼，看到湘水宫有人对丁宫主禀报，说紫域发现邱心素的踪影。我看你今晚去，没准能看到你娘？”
　　邱灵赋又问：“那你是对我娘比较感兴趣，还是对白家比较感兴趣？”
　　阿魄揶揄道：“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他说这话时，便往邱灵赋凑了一步，高束利落的长发在身后一漾，仿佛偶尔展现顺从一面的狼尾一般。
　　这叫花子早把自己摸底清楚了，还有什么感兴趣的？
　　邱灵赋嗤笑道：“我对你也很感兴趣，不如我们交换交换，满足彼此的兴趣？你先说，你到底什么来历？”
　　占便宜从不落下风的邱灵赋，却没能让阿魄上这个当。
　　阿魄笑着摇头：“不公平。”
　　邱灵赋一拍手，颠倒是非：“怎么不公平，我吃亏了？”
　　阿魄却认真道：“聪明。我对你的兴趣，与你对我的兴趣不一样。怕交换起来，你真要吃亏。”
　　他眼里看着邱灵赋，这般专注，能让人忘了这是平日随性自由的阿魄。
　　邱灵赋却丝毫没有察觉，只看着他好奇道：“不是我说，你可真邋遢？别的乞丐还时不时找池水洗一洗，你是想遮掩什么？”
　　“聪明。”这邱灵赋真的灵慧聪敏，伶俐过人，阿魄笑道，“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街道还是丛林，要办事总方便些。”
　　“我想看看。”邱灵赋也不罗嗦。
　　阿魄看到他眼底的急-色，却道：“不行。”
　　邱灵赋不甘心地低下头，似是沮丧，实际心里又端起一盆坏水来。
　　阿魄笑道：“只是不想便宜了你，总是要有些条件交换不是吗？”
　　邱灵赋抬头呿一声：“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就是。莫非是因为你太丑陋，不肯见人？在想办法隐瞒？”
　　阿魄把双臂抱在脑后，倒是惬意：“我不说，不过是怕你耍赖，得花我心思想一个你推不了的要求罢了！”
　　不知不觉到了街口，周遭热闹起来，人往来不息与他们擦肩而过。
　　阿魄低声道：“我喜欢言而有信。像我说过要跟着你，我这一路，下一路，都要跟着你。可你不听话，那我可累着了。”
　　他怕是被别人听见似得，可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小心保护的秘密，阿魄又轻声道：“这不公平。”
　　廉价的承诺从邱灵赋口里说来倒是毫无阻碍，他信誓旦旦保证道：“我不会耍赖的，如果耍赖，就诅咒我活活饿死。怎么样，够诚意吗？摔死毒死，我可不舍得我饿死。”
　　“那我可绝对不敢让你有耍赖的机会的。”阿魄笑得清爽。
　　口中的“那”字却感多余，可邱灵赋没去细想。
　　“什么要求？你快提。”邱灵赋看那叫花勾勒完美的侧面，心猜这家伙长得该是不差，语气里迫不及待。
　　真是忘了一句好奇害死猫。
　　邱灵赋对自己的急切让阿魄心里满足，他却仍旧吊着他的胃口。
　　不再把这话题继续，只道：“走。”
　　“去哪？”邱灵赋愣住。
　　“离天黑还早得很，带你去玩玩。”阿魄往那人烟渐少的巷子里拐去，又回头一眼，似在催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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