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先生

　　蛋壳镇上有位蛋壳先生。
　　所有蛋壳都知道，蛋壳先生是镇上最富有的蛋壳。
　　所有蛋壳都不知道，蛋壳先生有个秘密。
　　每次蛋壳先生出门，都有格外隆重整齐的注目礼。
　　就像现在。
　　刚出生的小蛋壳初来乍到，懵懵懂懂的，“那里发生了什么？”
　　蛋壳长者：“蛋壳先生来了。”
　　蛋壳老师：“他的衣裳是全镇最美的！”
　　蛋壳老师见小蛋壳努力踮起壳边，将它顶了起来。
　　小蛋壳看到了什么？
　　美丽的红色毛草。
　　火一样的颜色，芦苇一样的蓬松顺滑。
　　那是全镇最美的衣服？
　　小蛋壳微微歪着，“那衣服很旧了。”
　　蛋壳哥哥：“但那衣服是最好最美的。”
　　蛋壳叔叔：“哎！他可真神气！”
　　蛋壳姐姐：“可不！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间出门。”
　　蛋壳交警：“哈哈！蛋壳先生比蛋壳姐姐穿的还漂亮！”
　　蛋壳姐姐：“我的衣服也漂亮，但和他的一比难看极了。”
　　是的。小蛋壳心想：但是我想告诉他，他该换一件更漂亮的。他是全镇最富有的蛋壳。他能换一件更漂亮的。

　　寂静的夜晚，蛋壳先生坐在草堆上。
　　小蛋壳鼓起勇气，和他打招呼：“蛋壳先生，您、您好！”
　　蛋壳先生听到了小蛋壳的声音，于是看到了小蛋壳。
　　蛋壳先生笑着回答：“你好。”
　　小蛋壳怯怯地问：“我、我能坐在这儿吗？”
　　蛋壳先生往旁边挪了挪，“请坐。”
　　蛋壳先生坐在草堆上看星星。
　　小蛋壳也坐在草堆上看星星，但偶尔会偷偷地看两眼旧旧的衣裳。
　　“先生，您的衣服很好看。”
　　看星星的蛋壳先生：“嗯。”
　　“先生，这衣服很适合您。”
　　看星星的蛋壳先生：“谢谢。”
　　“先生，您的衣服看起来很暖和。”
　　看星星的蛋壳先生：“是的。它很暖和。”
　　“先生……您的衣服其实很旧了。”
　　看星星的蛋壳先生，转过身看着小蛋壳。
　　小蛋壳有些紧张，也许自己说错了话，也许这件衣服对蛋壳先生很重要。
　　看着小蛋壳的蛋壳先生：“是的，很旧很旧了，很久很久了。”
　　小蛋壳听蛋壳长者说过很多蛋壳先生的故事。
　　小蛋壳问蛋壳先生：“您真的有过历险？”
　　蛋壳先生：“是的。”
　　小蛋壳：“您历险时遇到过危险吗？”
　　蛋壳先生想了想，“没有。”
　　小蛋壳：“我听说您遇到过凶狠的蛇、强壮的老鼠、像太阳一样会发光的虫子。”
　　蛋壳先生沉默了。
　　小蛋壳又说：“听了您的故事后我很想去历险！”
　　蛋壳先生看着小蛋壳，沉默。
　　小蛋壳看了看沉默的蛋壳先生，又看了看他旧旧的毛草。
　　蛋壳先生慢慢挪到草堆边。
　　“看好了。”
　　蛋壳先生跳了下去。毛草飘了起来。
　　小蛋壳愣住了。
　　蛋壳先生稳稳地落在地上。
　　小蛋壳回不过神。
　　蛋壳先生走了。
　　小蛋壳突然不想历险了。

　　破蛋日时，全镇的蛋壳都在新蛋广场上聚会。
　　蛋壳先生来了。
　　每次蛋壳先生出门，都有格外隆重整齐的注目礼。
　　就像现在。
　　蛋壳长者：“蛋壳先生来了。”
　　蛋壳老师：“他拥有全镇最美的衣裳！”
　　这次不等小蛋壳踮起壳边，蛋壳老师就将小蛋壳顶了起来。
　　依旧美丽的红色毛草。
　　火一样的颜色，芦苇一样的蓬松顺滑。
　　衬得蛋壳先生黄壳里透着粉。
　　蛋壳哥哥：“那衣服确是最好最美的！”
　　蛋壳叔叔：“他永远那么神气！”
　　蛋壳姐姐：“蛋壳先生，破蛋日快乐啊！”
　　蛋壳交警：“啊！蛋壳先生听到了！他听到了！他看过来了！”
　　蛋壳姐姐：“他可真优雅！”
　　是的。小蛋壳心想：和他聊天很愉快。
　　这时，小蛋壳突然感觉到地面晃动，“这是怎么了？”
　　蛋壳长者：“天鹅蛋壳来了。”
　　蛋壳交警：“哦！天哪！天鹅蛋壳先生！天鹅蛋壳先生！请走这边豪华通道！”
　　蛋壳姐姐：“瞧他！可真迷人！”
　　小蛋壳有点晕，“啊？蛋壳先生吗？”
　　蛋壳哥哥：“嗨！小蛋壳，看那儿！那儿！天鹅蛋壳先生！神话级人物！百年难得一遇！”
　　小蛋壳仰头，看到两层楼那么高的天鹅蛋先生，莹白的蛋壳在阳光下散发耀眼的光芒，就像白天行走的月亮。
　　蛋壳长者：“蛋壳先生走了。”
　　蛋壳交警：“哎呀，幸好走了。要不路就堵死了。”
　　蛋壳姐姐：“天鹅蛋壳来了，谁还能看到他呀！”
　　蛋壳哥哥：“就是就是。天鹅蛋壳可是全国最富有的蛋壳！”
　　小蛋壳转过身，费劲地张望，看到蛋壳先生逆行的背影，就像月亮光芒下暗淡的星光。
　　蛋壳勇士：“别看了！小家伙，我就要出发去冒险了！怎么样，和我一起出发吗？”
　　小蛋壳：“谢谢蛋壳勇士，但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蛋壳勇士：“真的勇士！比如我！是不用做准备的！”
　　蛋壳哥哥：“您明天出发？”
　　蛋壳姐姐：“您可真勇敢！”
　　蛋壳交警：“听说会有很多凶猛的动物！蛋壳勇士不怕吗？”
　　蛋壳勇士：“如果怕，我还敢去冒险吗？”
　　不敢。小蛋壳心想，我现在不敢去。
　　蛋壳长者：“蛋壳先生碰到过大蛇、大老鼠、大虫子，说不定还有其他更大的东西。还是做好准备再出发吧。”
　　蛋壳勇士：“真的勇士！比如我！是可以处理这些小事的！”说完点点头，“我完全可以处理这些小事！我有最锋利的宝剑！最大的力气！最勇敢的精神！最澎湃的激情！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我！”小蛋壳想告诉他蛋壳先生的秘密，却没有说出口。
　　毕竟，那是蛋壳先生的秘密，只告诉了小蛋壳的秘密。
　　小蛋壳想，我为先生守着这个秘密。

　　蛋壳先生快不行了。
　　蛋壳先生只告诉了蛋壳长者和小蛋壳。
　　所以全镇只有蛋壳长者和小蛋壳知道。
　　蛋壳先生看着慈祥的蛋壳长者，还有伏在床边的小蛋壳，吃力地说故事。
　　说他历险的初衷，描述历险的快乐，形容归程的寂寞。
　　蛋壳先生提到了憨厚的大蛇、调皮的鼩鼱、热情的萤火虫，还提到了之前从未提及的森林之王，提到了各种各样的风景和星光。森林中几乎下一整天大雨，草原上风仿佛永不停歇，沙漠里植物枯黄，湖泊里小鱼悠游自得。
　　小蛋壳顿了顿，“您后悔吗？”
　　蛋壳先生：“听我说了这么多，觉得我后悔吗？”
　　小蛋壳：“您后悔回来。”
　　蛋壳先生：“现在不了。我认识了你们，长者和你。”
　　小蛋壳扑在蛋壳先生的毛草上，“先生，我舍不得您。”
　　蛋壳先生想安慰小蛋壳，却无能为力。
　　蛋壳长者，“孩子，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啊。”
　　蛋壳先生：“长者，如果有一位火红的朋友来看我，请替我向那位朋友说声对不起。”
　　蛋壳长者：“好。”
　　蛋壳先生：“长者，请将我葬在镇外树林旁的草地上。为我种一丛黄玫瑰代替墓碑吧。”
　　蛋壳长者顿了顿，“好。”

　　蛋壳长者和小蛋壳按照蛋壳先生说的，将他葬在蛋壳镇外蛋暮林旁，种了一大丛黄玫瑰。
　　蛋壳先生没有墓碑。
　　蛋壳们问起蛋壳先生，蛋壳长者和小蛋壳说，蛋壳先生又去历险了。
　　这次，蛋壳先生不能回来了。

　　蛋壳先生走了。
　　蛋壳勇士回来了。

　　镇上到处能听到关于蛋壳勇士冒险的传闻。
　　小蛋壳也听过。
　　蛋壳勇士回到镇上时，蛋壳们给他办了欢迎会。
　　蛋壳勇士说到了很多冒险的见闻。凶狠的蛇、强壮的老鼠、像太阳一样会发光的虫子。
　　蛋壳勇士受到众蛋壳的质疑。
　　小蛋壳心里有数，正要离开时却听到蛋壳勇士说，他遇到一个火红火红的大家伙。
　　小蛋壳愣在原地。

　　蛋壳先生走了。
　　小蛋壳和蛋壳先生经常蛋暮林看望蛋壳先生。
　　看着那些黄玫瑰从花苗长到含苞欲放。
　　暮春初夏时，那丛玫瑰快开了。
　　小蛋壳跑得勤，一天跑三趟，去给玫瑰浇水捉虫。
　　蛋壳长者站在林旁，招呼小蛋壳。
　　小蛋壳跑过去，“长者，怎么了？”
　　蛋壳长者：“你看——”
　　黄玫瑰丛旁，蜷着一个火红火红的大家伙。
　　有多红呐？
　　和蛋壳先生的衣裳一样红。
　　甚至更红更亮。
　　小蛋壳愣了愣，“是他吗？”
　　蛋壳长者：“我把先生的事告诉他了，他生气地踩倒两株玫瑰，又小心地扶好。”
　　小蛋壳“哦”了一声。
　　蛋壳长者叹气：“我终于将先生的歉意传达给他的朋友了。”
　　小蛋壳：“我能和他说说话吗？”
　　蛋壳长者：“注意安全。”
　　小蛋壳噔噔噔跑过去。
　　火红的大家伙闭着眼睛。
　　小蛋壳感觉到他并没有睡。
　　小蛋壳：“先生提到你的时候，很开心很开心。”
　　火红的大家伙动了动眼睛。
　　小蛋壳：“先生提到你的时候，也很难过很难过。”
　　火红的大家伙竖起两只尖耳朵。
　　小蛋壳：“先生后悔回来。”
　　火红的大家伙吸了吸鼻子。
　　小蛋壳：“先生……很想你。”
　　火红的大家伙睁开眼睛，豆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小蛋壳：“这丛玫瑰，是先生交代的。”
　　火红的大家伙忍住眼泪，“我知道……”
　　小蛋壳看着红狐狸；红狐狸看着已然盛开的黄玫瑰。
　　蛋壳长者看着他们。

　　暮春初夏，花开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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