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一
　　没有身体，没有记忆，甚至没有可以栖身的地方。
　　被黑白无常带入鬼门关，喝下了孟婆汤，却被重新压回人间。
　　“你不属鬼神，不在人之列，也不属妖之类。”
　　多么可笑的解释。
　　床上的人已经开始腐烂，碗里的药干涸霉变，看上去很是恶心。
　　他知道床上的是他的肉身，已然看不清模样。
　　犹豫了一会，他走到镜前，模糊的铜镜没有任何变化。
　　穿透了他，倒映出桌椅。
　　二
　　世间的浮华不过都是过眼云烟，死后都只剩下黄土一把。
　　他现在开始感受到做鬼的乐趣了。
　　带着其他鬼魂匆匆走过的黑白无常从不理会他，那些鬼魂脸上或是不甘，或是惊恐，也有一些，竟带着喜色。
　　他跟着黑白无常回地府，却总是突然失了他们的踪影。
　　穿梭在或繁华，或清冷的地方，时间如指间朱砂，弹指即逝。
　　今日是京中首富之女王玉研出嫁的日子。
　　王小姐貌美如花，性情温婉，所配之人也是皇亲国戚，可是偏偏，在上轿之时墙却突然倒塌了一片，在众人的惊呼中，新郎被压在倒墙之下，新娘子当即扯下了红盖头，挣脱了众人。
　　王家小姐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染花，一双漂亮的手也因为挖砖变的血肉模糊。
　　新郎官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眼睛睁的很大，不知道在看着哪里，新娘子嚎啕大哭，已不管平日里的礼数了。
　　王家老爷看到女婿身亡一时也失了神，竟晕了过去。
　　这一切都是刚才坐墙上那个笑得惨淡的人，不，应该说是魂魄做的。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让他失望的是，那个魂魄已经不见了。
　　三
　　人活着就是债，就算死了也还得背着。
　　王玉研在她未婚夫过世七天后吞金自杀，王老爷悲伤过度，每日靠着珍贵的药物吊着命。
　　他是在天香楼听到这个消息的，王老爷一向看重的管家一口一个老头子，手上却不老实的在红鸾身上游走，红鸾撒娇般的叫着爷，厌恶锁在深深的眼底。
　　看到缩在角落里的魂魄脸上有了一丝欣喜，他突然来了兴趣。
　　“我叫青玉。”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两个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的面容，却无法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
　　“青玉，我，叫无。”
　　这，便是相识。
　　青玉对红鸾过度的关注引起了无的兴趣，可惜青玉什么都不肯说，无也只能作罢。
　　无一直觉得青玉笑起来很好看，惨淡清雅，像是荷花一样。
　　王老爷终究没挺过半年，红鸾也已经为自己赎了身，找了个砍柴的老实男人，也算是有了好的归宿。
　　无试图碰触青玉，却穿了过去。
　　青玉眼中的担忧也越发浓重，无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淡，自然找不到借口安慰他。
　　“红鸾，是我的女儿。”
　　无惊讶的看着青玉，发现青玉惊恐的走进一间卖书画的店。
　　宣纸已经泛黄，画中的人穿着常服在戏台上，画中人如画。
　　边上写了一行小字：王延赠青玉
　　四
　　青玉和王延是青梅竹马，虽然两个人都是男人，但却还是在一起
　　可是后来，王延却为了钱财抛弃了他，甚至亲手端上了毒药。
　　“无…你是…青玉。”
　　无张大嘴，显然是无法理解，画中的人，明明是青玉。
　　“人死前如果含着一口怨气不愿意死，那那人死后，怨气便会留下来，在人间徘徊。”
　　黑白无常带走了青玉，无在判官的注视下垂首。
　　“你本就不该存在。”
　　无回到了那个小屋里，尸体不知被谁清走了，那碗药也已经没有了。
　　一切都从这里开始，终于要从这里结束了么。
　　依旧是铜镜前，无用手梳着头。
　　如果自己不散，青玉就不能投胎。
　　身体一点一点透明，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一声叹息塞满了屋子。
　　判官看着捏着棋子的人，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将‘它’散了吧。”阎罗落下一子，判官只能照办。
　　其实，谁是怨气谁是魂魄又能怎么样？最终也是逃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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