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歌:暮日醒觉诗

作者:o苍白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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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墟下的妥协


      穿破天际的白色光柱瞬息即灭,只余远山上熊熊肆虐的烈火还在不断吐出滚滚黑烟。

      “家里着火了!”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维鲁特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卷进了混乱旋风,头重脚轻地在空中转了几个来回,最后扑通一下,重重摔倒在泥泞地面。

      灼烫热浪立刻携着刺鼻黑烟迎头冲了过来,熏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睛也是火辣辣地痛。他下意识闭上了眼,本该抓着同伴的手却已空空,不远处回荡着声声焦急呼唤:“大姐头!诺尔德!你们在哪儿!”

      这么快就回到山顶了?那小子是加了几倍速度啊……他不及多想,拉起斗篷掩住了口鼻,抬头一看。火焰早已被狂风吹成了一只庞然巨兽,将整幢小楼拦腰催垮,在那片吐露出的狰狞火舌中根本看不到半点生命迹象。

      没有人?明琪女士那么强的实力,不可能被寻常火焰所伤才对啊……他觉得很有些蹊跷,眼中跟着银光一闪。张牙舞爪的烈焰巨兽即刻消失于视野,只剩下一团黑光,发了疯般在前方孤单单地上下乱窜。

      真的没有!?他不信邪,转头四下环顾,但这荒山上下空空如也,一丁点异样的色彩都寻不见。

      难道他们被那能量光柱直接射中了?不应该啊……记得离开时,明琪女士还抱着诺尔德安坐在客厅壁炉前,如果光柱的角度压得如此之低,整幢楼肯定都被移平了!除非,他们上了顶楼……

      维鲁特越想越乱,撑着银光湛湛的双眼原地转了两圈,什么都没找到,反而脚下一软,再次摔倒在地。瞳中神光散尽,又全成了炙热的火,烧得他浑身发烫,汗流浃背。

      几声乱糟糟的脚步响过,定在了不远处。他扭头看去,影刺客呆呆站在楼前,夜风卷起纷飞火星,绕着那在金红烈焰下几乎快要变黑的头发,似要将它像团影子一样驱逐开自己的领地。

      “大姐头……不见了,诺尔德……也不见了……”赛科尔满头都是汗,大喘着气,一动都不敢动,就好像再迈出一步,眼前的银发少年也会消失不见。

      维鲁特抖了抖发干的嘴唇,瞧着那刺目火光下渐渐趋于模糊的身影,受了蛊惑似的伸手往山下一指:“我刚才……看见一片红光往远处飞过去了,一定是他们。”

      “真的!”空洞的蓝眼睛里瞬间又有了光彩,“在哪儿?我去看看!”

      风一样的少年就想从他身侧蹿过,却被猛地扯住了。

      “别胡闹!”维鲁特怎能让这谎言露馅,死命拉着他的胳膊,厉声斥责,“你知道他们会去哪儿吗!整天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闯祸!给我在这坐好了!”

      赛科尔挣不开他的手,被他这一吼又怂了,闷着头一屁股坐了下来,却还瞪着眼睛朝山下乱瞄。只是他又没有能辨别神力的真实之眼,入目全是火光和浓烟,哪里看得到半个人影。

      维鲁特不敢放手,支起身子倚在他肩膀边,看着那片在烈焰中一点点分解垮塌的废墟,胸口也像有团火在烧。

      从那毁灭光柱出现到赛科尔施展神力带着他飞回山顶,不过短短几息之间,明琪女士究竟能去哪儿?他无法相信身为七主祭之一的女士会如此简单丢了性命,尽管,还没有任何线索可以佐证……

      “房子都烧着了,大姐头不救火,还要往外跑干嘛啊!”影刺客信了他的谎话,不再火急火燎,背对着他嘟嘟囔囔,抱怨个不停,“还好我一大早就把那群小家伙都带走了,不然就真的完蛋了!”

      对了,那些孩子!明琪女士极有可能在我离开之后,带着诺尔德出发去了位于深山中的野营地。她的神力是“血裔”,能凭借血液追踪目标,必定是知道那些孩子身在何处的……

      “那该死的白光是从哪儿来的?偷偷摸摸,真不要脸!有种就别被小爷给找到了!”

      邪眼那家伙真是疯了……这里可是白港,人口数十万的旧都!谁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看到那道光柱,看到那本该潜藏在海底的机密!可真是给教派捅了个大篓子……

      等等,他离开孤儿院时已晕厥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可能醒得如此之快吧……又或许,那道毁灭光柱并非出自他的命令?

      “王八蛋,把我房子都烧掉了!小爷屋里已经攒了好多小雕像呢!这下都没了!害得小爷要一个个重新雕,真麻烦……”

      不管怎样,动用超级能量炮毁掉一位主祭的居所,这几乎是在向整个教派宣战了。邪眼真的再无回头余地,必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抓我,以求自保……我得赶紧回家一趟才行!

      维鲁特正垂着头胡思乱想,身边的同伴突然住了口。他初时也没在意,直到一连串翅膀拍击声从远到近渐渐清晰,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他刚想转头看看,就觉脑袋一沉,一个毛绒绒热乎乎的东西掉到了头顶。

      “喂,小子,刚才那白光是你们弄出来的吗?老实交代,本鸟可没工夫跟你们磨叽!”

      孩童般尖利的嗓音从头顶响起,他还有些懵,身边却一空,令他失了支撑,差点仰倒在地。

      蓝发少年已弹身而起,倒退了好几步,傻傻张着嘴巴,指着他头顶大叫:“这……这只鸟会说话!”

      会说话的鸟?维鲁特皱着眉头想要伸手去抓,两道劲风划过,带起一股磅礴的白色光潮,往前方一冲,霎时间便将那汹汹火势卷得连点冒着烟的火星都没剩下。

      伸出的手就此僵在半空,耳边又是那尖利声音在抱怨:“哪个白痴在这儿玩火啊!热死本鸟了!好不容易下了点雨,本鸟还以为来这儿能凉快些呢……”

      “厉害厉害!”鼓掌声接连不断,维鲁特不用转头也可以想象出同伴那张兴奋到眼睛都开始冒光的脸。

      这傻小子是真把他头顶那只鸟当成了异种飞禽。可什么鸟说话能说得这么利索?什么鸟能发出如此强大的神力光潮!?这分明就是个神术修为高深到可怕的变形者!

      他拿不准对方究竟是敌是友,僵着脖子不敢乱动,又觉着头顶那双尖尖爪子来回踩了几下,似已不耐烦,赶紧答道:“阁下恐怕误会了,那道白光并不是我们……”

      “那个蓝头发的,你站过来。”脸旁拂过一阵轻风,尖利嗓音随意打断了他的解释。

      “哦!”赛科尔连想也没想,兴冲冲地凑过来,相当自来熟地开始自我介绍了,“大胖鸟,你好啊!我叫赛科尔,你叫什么名字?”

      大胖鸟……这小子可是真不怕得罪人!维鲁特忍不住想要抬手扶额,对方却似并不在意,沉默了一会儿又大叫起来:“小子,本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话音未落,他就觉头顶一轻,一只几乎快胖成了球的白鸟拖着长长尾羽,扑扇着翅膀从眼前飞过,安安稳稳落到了那团蓝发中间。

      赛科尔立马紧张兮兮地伸出双手托在耳侧,生怕肥鸟一个不稳掉了下来。他微微仰着头,眼珠子一个劲地往上翻,就想再看着那只神奇的鸟;头顶的肥鸟也探出了脑袋,歪着脖子往下瞄。这一人一鸟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都定在那儿不动,场面着实有点滑稽。

      维鲁特却笑不出来,更不知该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忽然听到远处似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是邪眼带人追来了吗?他立刻伸手入怀,按住了腰间的魔导枪,斜过身盯着那条依旧被夹在纷乱火焰中的石子路,随时准备动用真实之眼。

      赛科尔反应更快,一个小跳蹿到他跟前,弯下了腰想拔出双剑,却摸了一空。他又一愣,这才想起长短剑早被他插进海滩沙地了,刚才着急回来都忘了取。

      没了趁手的武器,他倒也不惧,转念就不在乎了,一手虚托着头顶白鸟,一手攥紧了拳,憋住了气,只等对方露面。可惜这“沉着”架势在看到那绿发白衣的身影带着光芒从黑烟中穿出后,彻底散作了勃然而起的怒火。

      “尽远!”影刺客瞧着那该死的宿敌在火光中平静冷漠的脸,肺都要快气炸了,“原来是你把我家房子给烧了!不要脸的王八蛋!受死吧你!”

      他这一句话,就把罪名强加给了死对头,兀自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就要往前冲,猛想起维鲁特还在身后,没人护着可不行,赶紧一个踏步急刹,却把头上正发呆的白鸟给甩飞了出去。

      “搞什么啊!男人就是靠不住,跟那老烟鬼一样的,站都站不稳!”肥鸟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骂骂咧咧地朝尽远飞了过去。

      赛科尔想追又不敢追,眼睁睁看着它越过那绿色脑袋,轻飘飘落到了另一个人的肩上。那是个紫发的女孩,披着蝉翼般的紫色长袍,紫色的大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他。

      那只大胖鸟是她的吗?赛科尔还在盯着白鸟犯傻,直到维鲁特伸手一使劲将他拽到身后,才发觉对面人来得可不少:有个年轻男人牵着那女孩的手,黑头发黑眼睛,穿着件黑衣服,上面还画了金色的小蛇——他认得这人,不就是那个楻国的太子吗!最后面还跟着个垂头看地的女人,灰色头发,穿了身黑黑白白的佣人衣服,不认识……

      就在他瞪着眼打量对方的时候,维鲁特已迈步出去,仿如朋友相见,笑着打起招呼:“我还以为那放火之人又回来了,谁想竟是舜殿下,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他抬手作势擦汗,眼睛却瞄着被皇子牵住手的紫发女孩,揣测其身份:“深更半夜的,不知殿下为何会来到此地?”

      他说的轻松随意,心里却着实没有底——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能在此时此地碰着这两位“老相识”。

      自京城那场刺杀后,他与楻国的太子殿下就结了梁子。那二人不远千里追来南岛,双方明里暗里交锋过数次,他几乎都没占上风,倒也未让对方捡了便宜。直到莫里提尼村一役,初次现世的超级能量炮令两方都陷于窘迫困境,不得不私下谈判。

      他不确定当时那番半真半假的解释对方信了几分,但至少从表面来看,太子殿下是曾有过和解意图的。

      有鉴于此,这猝不及防的再次相逢就未免太不是时候:那道同样恐怖的白色光柱,身周同样燃烧的树林,几乎是又一次将东海岸渔村外双方对峙的场面重现于眼前——只是这次,他不再需要去保护那群受伤的海军了。

      希望是个巧合,他们只是循着能量光柱而来吧……他撑着笑脸迎人,对方却爱答不理。

      舜根本无视他的提问,盯着远处被火烧成焦黑的小楼废墟看了半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指着维鲁特朝身边还在发呆的紫发女孩问道:“是他吗?”

      女孩终于把视线从赛科尔身上挪了过来,瞧了银发少年一会儿,貌似没看清,还想迈步上前一些,被皇子一把拽到了身后。

      “是他吧?”舜攥着她的手,沉声再问,女孩又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维鲁特听得心头一跳:难道他们还真是专程冲着我来的?这也说不通啊……大半夜的,他们怎会知道我在东山孤儿院?

      他正反复猜测,又听对面一声冷哼:“维鲁特·克洛诺,孤早该想到是你。上次被你巧言令色蒙混了过去,孤倒要看看,今天你再如何狡辩:那白色光柱不是你在暗中作鬼!”

      “放屁!”他还没说话,影刺客先炸了毛,“你才瞎了眼,没事烧自家房子玩呢!”

      他撸起袖子还想再骂,对面闪过一道紫光,一声响指传来。赛科尔突然眼睛一瞪,也不说话了,就似看到什么宝藏般,乐呵呵地朝前跑。只是他明明迈开了步,落脚点却始终停留在原地,像在湍急河水中游泳,再如何用力也无法前进。

      他的幻术似乎更强了,竟能将人定在原地……维鲁特心中暗自警惕,伸手想要把那被困在幻觉中的傻小子揪出来,却意外地碰到了一片泛着紫色光晕的护罩。紫光随着他的触碰延展,显出个光滑球形,不大不小,刚好将赛科尔装在其中。

      这是什么秘法?他眉头一皱,正想施展真实之眼,又听身后一声低喝:“给你一分钟,收拾好东西,随孤走一趟。”

      听这傲慢的口气,显然料定他无力抵抗,只能任人摆布。

      维鲁特也不吭声,眼中银光一湛,再抬手往眉心一点,指尖即刻带上了丝丝神芒,直朝那层光罩戳去。貌似坚固的护盾被那星星般微弱的银芒一刺,竟如玻璃遇到了刚钻,刹那崩溃,散作片片光纹,消失无踪。

      他趁势往前一探手,终于抓住了赛科尔还在不停挥舞的胳膊,松了口气。

      真实之眼对于幻术系神力有显著的克制作用,这是他在正面对抗过邪眼的催眠术和舜的幻境后,得出的最终结论。只是他毕竟从未接受过系统性的神力修行教学,空有天赋,却无法像影刺客那般随心运转,甚至外放出体外。

      在白港住下后,他也是急病求医,找那连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傻小子磕磕绊绊地学了点运用法门,从未实战过,都不知效果如何。他本以为至少要试个几次的,不想一举成功,也算是无形中给自己多加了点谈判的筹码。

      “大胖鸟,等等我啊!”赛科尔还在傻乎乎地乱喊,被同伴用力一拽,总算从幻境中惊醒过来,一抬眼瞧见那只白鸟还是好好地站在女孩肩上,顿时糊涂了,“大胖鸟,你怎么又飞回去了?”

      “它叫阿黄,不叫大胖鸟。”紫发女孩闻听,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错误。

      “阿黄?”影刺客抓了抓脑袋,小声嘀咕,“明明是白色的鸟,为什么要叫阿黄啊……”

      肥鸟眯着眼睛装睡,就当没听见。

      两人颇显幼稚的一问一答,原本紧张的气氛又被冲淡了些。

      维鲁特紧拽着同伴,若无其事地对皇子笑道:“殿下有什么吩咐,不必拐弯抹角,但请直言。”

      舜显然没料到他竟能轻易破除幻术秘法,盯着他重返鲜红的眼瞳半晌没动,脸上倒是没见什么怒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沉默至今的尽远挥了挥手,散出白色光圈,将周围渐烧渐弱的残余山火尽数扑灭,这才上前一步,柔声说道:“克洛诺阁下,我们此来,并无敌意,只是有件紧要事想询问于你……”

      他转头看看舜,交换了个眼神,斟酌着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追查一家藏匿在塔帕兹内陆的神秘药剂所……有情报显示,那间药剂所和你有些关联,不知你是否能告知……”

      他话没说完,就被赛科尔呛声打断:“呸,做梦去吧!小爷不会告诉你的!”

      这蠢货随口胡说,便似承认了的确知情,维鲁特简直有些后悔早早把他从幻境拉出来了。

      他听到“药剂所”三字,脑海里又浮起明琪女士说过的那番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不知为什么,女士似乎也认定他知道那药剂所的位置。可老实说,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什么细节都想不起来。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他真的知道,那也属教派机密,照样是万万不可透露的,此刻自然含笑拒绝:“实在抱歉,我并未听说过什么药剂所的传言,恐怕爱莫能助。”

      “你说谎。”紫发女孩突然开口,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你知道的,我看见了。”

      那双如古井般幽静无波的紫瞳眨也不眨,就这么和他对视着,像个早已通晓一切证据的审判官。

      她看见了?什么意思?维鲁特被女孩诡异的目光弄得背后发毛,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圆场,又听尽远低声劝说:“阁下,我们并无他意,只想知道那药剂所的具体位置。如若方便,还请点拨一二,不胜感激。”

      赛科尔才不管那绿头发的家伙说了什么,一律反对,还想骂街:“放你……”他手疾眼快一伸手,把那混小子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

      对方已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若还是强硬拒绝,只怕下一步就该动手了……他也正想缓口气好好理一理头绪,点头应道:“如此,还请容我仔细想想。”

      尽远再次回头征询,皇子黑着一张脸和他对视半天,终于还是没出言反对。

      两方就此说定。维鲁特强拽着赛科尔退回主楼废墟旁,这小子还不服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抱怨个不停:“你拦着我干嘛?小爷认真起来,一个能顶仨,比他们人还多呢,怕什么!”

      “……你会不会数数,他们有五个人。”维鲁特冷冷刺了他一句,赛科尔转过头瞪大眼睛,数来又数去,突然笑了:“你才不会数数,他们明明四个人!”

      他伸出四个指头,举在同伴面前来回晃着,掩不住得意。维鲁特眯着眼俯视着他,正要揭露真相戳破那傻小子的妄念,却听见几声皮靴的清脆敲击,穿着女仆装的灰发女子突然一声不吭地出现在眼前。

      再往远处瞥去,尽远已甩出了长-枪,却不跟着上前,只是枪尖白光涌动,一副戒备姿态,唯恐他们突然动手似的。

      他打量着那个陌生的女子:她看上去很年轻,约莫也是十六七的年纪,只是人很瘦,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像是个北方人的样子。

      “维鲁特·克洛诺。”女孩用单音调喊出他的名字,带着股浓浓的机械感,“乐琉,初次见面。”

      她率先伸出了手,维鲁特怎能失礼,自然伸手过去:“您好,初次……”

      话没说完,女孩就将他的手用力一抓,翻出掌心扫了两眼,又嫌弃似的放开了。

      “真遗憾,我终于亲眼见证了一个传奇的落幕。”她垂着眼帘,根本不看对方,嘴里说的全是冷言冷语,“高贵的真理血脉,最终沦落成了耍刀弄枪的武夫,令人悲哀。”

      “说谁啊?”赛科尔听不太懂,但也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凑到同伴耳边小声嘀咕。

      维鲁特没搭理他,很自然地收回了手,不失礼貌地对女孩笑了笑:“实在抱歉,在下不明白乐琉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孩顿了一顿,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解释,最终还是没憋住:“看来,克洛诺家族搬到塔帕兹的时候,已抛弃了先祖的荣耀。你想知道,请自行查阅炼金师进阶教程:《真理之路——高等炼金全书》,其中有详细记载——当然,是用炼金文。”

      她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皮靴踏出与来时一样的节奏。尽远拄着长-枪定在原地守着,直等她穿过身旁,才又默默把枪头一甩,缩了起来收回腰间。

      “那女人有病吧?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赛科尔臭着脸朝对面的白衣侍卫吐了口口水,又凑到同伴耳边说起悄悄话,“趁他们都没注意,咱们快走吧,先找到大姐头,回来再跟他们算账!”

      走?怎么走?对面一个幻术就能让你这傻小子定在原地,更别提还有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变形者”。何况就算一时侥幸逃脱,必然会触怒了对方。他还有偌大的家族在星城,以楻国太子之尊,要动真格地拿捏起区区伯爵世家,简直易如反掌。这多事之秋,贸然再树个强敌,殊为不智……

      维鲁特瞧着皇子从腰间掏出个小巧水瓶递给紫发女孩,边给她顺着头发边说着什么,心头一动:“你觉不觉得,那女孩有点眼熟?”

      影刺客疑惑地转过脑袋,仔细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不认识。”

      “她是紫色头发,你当年要刺杀的弥幽公主也是紫色头发,那女孩看着又和太子如此亲昵……我猜,多半就是她了。”

      “哦。”赛科尔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她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

      维鲁特懒得再跟这傻小子多说,依着他坐了下来,想想那位乐琉小姐的话,不由泛起了心思。

      克洛诺家是从他祖父那一辈才迁离北联邦的。据家谱记载,因为当时家中最后一名高阶炼金师——他的曾祖父不幸病故,本就显出颓势的家族地位更是风雨飘摇。为了免使先人蒙羞,祖父力排众议,决定举家搬迁至南岛。凭着传世的炼金手艺,经过两代人打拼,克洛诺家终于闯出了名声,如今也算能立足于上流社会。

      这点成就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但至少算不上是辱没了先人。只是女孩刚才一说,他忽然发觉,自从祖父去世后,家中的确是再没有一个拥有炼金天赋的力量者了。所谓“真理血脉的沦落”,说的就是这意思吧……

      他不懂炼金文,也不知祖先究竟曾有过怎样的荣耀,多少是有些唏嘘的,叹了口气,却听到山下隐隐响起了警笛声。

      白港的警务部反应还挺快……念头刚转过,那白衣侍卫的身影又无声地站到了他跟前:“克洛诺阁下,考虑得如何?”

      对方显然有些着急了,这也难怪:如果继续僵持下去,等白港警方(或许还有风闻而来的记者小队)上到山顶,见了这“疑似遭受攻击”的画面,那位异国皇子再要现身于人前,就无法解释了。

      维鲁特都还没来得及去想药剂所的事,瞧他催得紧,眼珠一转,有了脱身的办法。他紧拽住一旁再次绷直了身体蠢蠢欲动的小子,正色回道:“实在抱歉,在下想了许久,还是没找到关于那药剂所的半点印象……”

      尽远刚想插嘴,被他抬手拦住:“不过,如果几位不介意,或许我们可以先离开这里,另找一处地方细细详谈。”

      “行了,说来说去净是废话。”尽远都没回答,对面的皇子先不耐烦了,“带上你的人,跟紧了。”

      他像是着急得很,拉着疑似公主的紫发女孩就要走,维鲁特赶紧高声一呼:“且慢。”

      皇子回过了头,似以为他要反悔,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面色难看。他也缓缓站起,不卑不亢说道:“我还有个条件。”

      “……说。”

      “不论我是否能想起那药剂所的位置,还请殿下答应,事情过后将我们二人平安送回。”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舜扯了扯嘴角,一声冷笑,“你若是执意不说,难道孤还得好言好语将你送回!?”

      “殿下放心,只要我能想起,必会告诉殿下。”

      两人对视着不说话,谁都不肯让步。耳听得警笛声愈近,尽远大步凑到舜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就看皇子面色变了两变,又哼了一声:“你领着他们跟来……弥幽该睡觉了,我先带她回去。”

      他飞快往白衣侍卫的衣兜里塞了些什么,攥紧了女孩的手,再不看余者,身上紫光一卷,消失在幻影波纹中,只留下肥鸟一声尖利乱叫:“先去港口!说好的请客吃宵夜呢!你别以为本鸟忘记了!”

      他这一走,留下尽远和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仆乐琉,两方实力顷刻倒转,勾得赛科尔肚里那点报仇雪恨的念头又冒了起来。

      他可不管什么说没说好的,盯着那绿发小子,攥紧了拳头,刚想要冲过去,又被同伴一把拽住了。

      维鲁特哪会猜不到他要干什么,狠狠把他拳头一拍,沉声警告:“你要敢动手,就别想再看到那只会说话的白鸟了!”

      一听这话,赛科尔刚攥起的拳头立马又散了。他皱着眉头愣在那儿,眼珠转来又转去,似在天平两端来回挪移,最后咬着牙一声骂:“便宜那混蛋了,小爷先饶过他一命!”

      他声音可不低,尽远自然是清清楚楚入了耳朵,却面色平静如常,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涵养可算是真不错。

      哄好了这傻小子,维鲁特又挂起笑脸,冲着白衣侍卫问道:“斯诺克阁下,不知太子殿下想在哪里商谈?”

      尽远先不回答,划出道光罩又往四周围扫了一圈,确定并无异常,才往山下比手示意,带着缄默不言的女仆,边走边说:“阁下是名门之后,应该听说过那地方。那是个隐世的书屋,叫‘时之歌’。”

      他一听到这名字,忍不住点头。那书屋的确是个谈事的好地方,不但隐秘,而且来回方便,不耽误工夫。只是要进入书屋,必须有特定的传送石碑才行,他知道星城有一个,可从没在白港附近见到过……

      正琢磨着,背后那小子又戳起了他的肩膀:“咱们这就走了,大姐头可怎么办?”

      这一句话,又把他强行用笑脸压下的不安给勾了起来。是啊……明琪女士该怎么办呢?她究竟是否平安,身在何方?如今孤儿院已被火烧成了废墟,她,还有那数十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又该怎么度过这个阴冷潮湿的冬天?

      他心事重重,不想回答,闷头跟着尽远往前走,耳边是越来越尖锐的警笛,总让人有些不好的预感。

      眼瞧着就走到孤儿院门口了,就见那扇铁门缺了一半,剩下半边斜插在地上,迎着月光,照出几行淡淡的惨白。

      那白光阴沉沉,像是有重量,压得维鲁特迈不动脚,忍不住转身朝后望,却再看不见那幢本该有温馨炉火守护的小楼。

      这一瞬间,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觉得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像是喝多了酒,想要吐又吐不出,酸胀感混着恶心,全积压在了胸膛。

      他怔在原地不能动,前方带路的尽远也不得不停下,却未催促,只是静静看着他。沉默到只剩脚步声的女仆乐琉依旧保持节奏往前走,就像看不见身畔的三人,转眼超过了白衣侍卫,在这荒山的月下独行。

      “怎么了?”赛科尔疑惑不解,伸手往他眼前晃了几下。

      维鲁特这才惊觉,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摇了摇头,再无停顿,跟着那浑身萦绕白光的引路者,沿着被烈火余烬熨烫过的石阶,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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