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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一】
我的健忘症越来越严重了。
最开始只是经常性的遗忘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比如说忘带钥匙,比如说下雨天出门却忘了带伞。
当我察觉到自己患上健忘症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我无法控制的地步。
医生告诉我这种病状只是大脑的检索能力暂时出现了障碍,总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种病非常可怕。
说话时我会突然忘记自己在说什么。
已经发生的事我会忘记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开始记不清自己的亲人朋友,偶尔在洗漱时,对着镜子里映出的脸我也会突然感到陌生。
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把自己也给忘了,那该怎么办。
【二】
那个人的到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彼时我正瞪着镜子发呆,不光镜子里的脸让我感到陌生,我自己也能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忘到了脑后。
大门口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我趿拉着着拖鞋快步走过去开门,他就站在我家门口,捧着一篮水果对我笑的开心。
“听说你病了之后我就决定来照顾你,为了你我花掉了自己攒了五年的年假。现在起我可以足足和你待上一个多月呢,有没有很感动?”
我愣愣的望着他的笑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他的笑意逐渐褪去。
随后他抬起手盖在我的额头上。
他的手指冰凉,覆在我皮肤上时的温度让我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没有发烧啊……”
他喃喃着:“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你的记忆障碍已经这么严重了?”
这个看起来陌生的年轻人有着非常真诚的琥珀色眼睛,当他注视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在全心全意的在乎着我。
我想,大概真的是自己的记忆障碍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吧。
他对我眨了眨眼:“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记得。”
我点头。
“我是游乐。”
【三】
他把水果递给了我,自己十分自来熟的换上拖鞋进到了我的家里。
我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他依旧已经站在了客厅中,回过头对我笑得弯起了眼睛。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家呢,明明以前都是你在我家住的时间比较多。”
他小声的嘟囔道,随后,那双温柔又专注的眼眸再次明亮了起来。
“那这个月我来照顾你,游乐,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望着他的笑脸,我竟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看起来似乎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可是我究竟为什么才会忘记他呢?
我不断的思索着。
越是探究关于他的记忆,我的头就疼的越厉害。
【四】
他住进我家的第一天,我们之间相安无事。
我望着他在厨房麻利的切菜做饭的身影,更是毫不怀疑自己绝对是把重要的人给忘记了。
他在炒菜的间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游乐,吃饭之前记得先吃药。我把药和水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抬头我便看到他的笑脸。
那个微笑干净又柔和,我甚至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也被他的笑意软化下来了。
【五】
睡觉之前,他好奇的在我房间里四处张望。我看他像小孩子一样的眼神,忍不住觉得好笑了起来。
“游乐游乐。”
他叫我。
头顶上电灯的光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出了明亮的光斑,有什么温暖又甜蜜的东西在他眸中融化。
“那个照片,是你的妈妈么?”
我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我家只有一张照片,摆在柜子上的木质相框里。照片里约莫五六十岁的中年女性眼神温婉,笑意明朗。
我望着照片茫然了一会儿,才确定了这张脸的确是我的母亲。
我对他点了点头,他欢呼了一声。
“太好了,我猜对了。”
我疑惑:“为什么你要用猜的?”
他对笑了起来:“因为,游乐你和你的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
【六】
我出神望着手里的苹果,好一会儿之后,打断我的是他递来的水果刀。
我愣了一下,他对我笑的温柔:“游乐,你是在找这个吗?”
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抱歉,我忘了刚才要做什么了。”
他笑着接过了我手里的苹果,熟练的削起了苹果上一层红透了的皮。果皮在他手里渐渐滑落,连成一条。
他把苹果切成了小块放在盘子里整个端给了我,将蹭上果汁的手擦干净之后,他伸出手贴上我的额头。
“游乐,你的记忆障碍完全没有好转啊。”
……哪里是没有好转。
我的记忆障碍越来越严重了。
但是看着他担心的眼神,我话到嘴边又生生转了个弯。
“不用担心。”
我握着他的手从我额前抓了下来,拿牙签戳起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塞进他的嘴里。
他表情微微讶异,蜂蜜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光芒转瞬而过。
“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想起来的。”
【七】
他把药和水都递到了我嘴边。
我惊讶。
他笑道:“游乐,你又忘记吃药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药片塞进嘴里,就着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我想,他一定是非常希望我恢复记忆吧。
要不然,为什么他看向我的眼神会如此期盼呢。
【八】
“然后呢?”
我在他的声音中愣住,夹在筷子上的饺子一不小心掉在了桌面上。
他没有半点不耐烦,依旧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等待我继续说些什么。
我疑惑。
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他笑容无奈:“你说你要醋还有别的东西,我正在等你说别的东西是什么结果你又忘了。”
我咬着筷子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之间才说过的话究竟是什么。
他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起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把两瓶调料都摆在了我手边。
他笑的眼角都弯了起来:“醋,还有辣椒酱,对吧?”
我把筷子叼在嘴里,嘟囔道:“亏你能找到那瓶辣酱放在哪里,我自己都很久没找到它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隐约有光芒在他眼中明灭不定。
“因为我来你家很多次了嘛,以前你就喜欢吃这些。”
【九】
“嗯?”
他疑惑的声音在房间里传来。
随后我便看到他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一个相框走向了我。
“这个人是谁啊?”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木制相框,相框中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的老照片。
画面上一位眼神温柔的人在不知道对着谁微笑。
我想了想:“是不是跟你有关的人啊?”
他微微眯起双眼。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你看啊。”
我伸出手指点在相框的玻璃面上,语气理所当然道:“这个人跟你笑起来的时候一样,都很温柔啊。”
【十】
“今天几号了。”
他听我这样问的时候,明显的表示出了惊讶。
惊讶过后,他的眼眸又再次柔和了下来:“二十号,怎么了吗?这么久以来你第一次问我日期。”
“没事,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不用上班啊?在家待了两个月了,我也没怎么见你出去过。”
我撑着下巴,一边百无聊赖的按着遥控器给电视换台,一边随口回答道。
他笑了起来。
“因为我要照顾你啊,在你的病好转之前,我怎么能出去呢。”
“病?”
我狐疑的转头看他。
他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平静表情。
“我生病了吗?”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是的,不过别担心,你的病马上就会好了。”
【十一】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慌乱的冲出了房间。
他正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看到我冲出来的时候,他又立刻对我扬起了一个微笑。
“怎么了?这么慌张。”
我颤抖的抓着他的衣摆,久久都没能吐出完整的言辞。
他的手在我背后拍了拍,我耳边响起了他干净沉稳的声音。
“不要慌,先告诉我怎么了。”
“我想不起来……”
我死死攥住手里的布料,深呼吸几次,终于挤出了完整的句子。
“我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怎么办,怎么办……”
他伸出手臂环在我背后,把我整个人都按在他胸口。
他的声线就和他的人一样温柔。
“别担心,马上就会好了,马上。”
【十二】
我愣愣的望着他的笑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我在意了很久的问题。
“那个,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的笑意逐渐褪去。
随后他抬起手盖在我的额头上。
他的手指冰凉,覆在我皮肤上时的温度让我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没有发烧啊……”
他喃喃着:“你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你的记忆障碍已经这么严重了?”
看着他那双真诚而专注的琥珀色眼睛,我不由得感受到了因为记忆障碍而带来的内疚。
忘掉自己就算了,我为什么会忘了他呢?
他一定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他对我眨了眨眼:“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我点头。
“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
“真是的,这次要好好记住我啊。”
他笑的弯起了眼角,那双眼睛又再次明亮了起来。
“我是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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