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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且行且住看风景
风飒飒景茫茫
不知归路在何方
观月阁难得的清静下来,自从凌隐寺的事过后,绮娘便神秘起来,不时有江湖客小住几日,看上去,倒成客栈一般了。
“小姐,绮娘送来的芳露九芙膏已经不多了。”泰芗把见了底的脂粉盒子拿到苏陌眼边儿。
苏陌应了声,放下手中的书卷,抚上那道剑痕,“还没谢你那日出手相救呢。”她扯出笑意,却让人只瞅着了那淡淡的轻愁。
“应该的。”
“我本以为,你是不会出手相救的……”苏陌忽地拉住泰芗手腕,急切地问出口,“为什么?我死了,对你只有好处绝无坏处。”知道她为什么想做头牌,观月阁当然不会有两个头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是她把那大好的机会错过了,倒让自己看不真切,这美丽的皮囊下,究竟安着什么心思。
泰芗默不作声地盯着两人的手,幽然轻叹,“小姐看,我虽年岁不及你,手却与你一般大哩。”她抬头盯住苏陌,眼中精光闪烁,一股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在水榭中弥漫开来……
“泰芗……”苏陌迷惑,她总是恬淡的,无所谓一切世事的时候,她又站在世事中心,孤傲地走进风尘,不在意世人目光,只是为了一个人。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呵,“你喜欢楚烨么。”
沉默,泰芗抽回手,笑得像个孩子,“小姐啊,你想什么是喜欢呢?”她坐到苏陌身边,拈了颗青瓷盘儿中的梅子放在嘴里,巴巴地看着她,这时的她,就是个渴学的孩子。
苏陌闻之一愣,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她望向窗外的一方天空,湛蓝湛蓝的,掠过的一丝白,像是他闲散的性子,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喜欢,就是想着他能在自己身边,偕老一生罢。”她苦笑着叹息,对她而言,这便是世上最为奢华的梦了。
泰芗又拈了颗梅子,放到苏陌嘴里的时候笑,“照小姐说的,泰芗是不喜欢师父的了。”
苏陌虽不全然相信,却仍是暗暗窃喜。她含着梅子,耸耸鼻子,奇道,“泰芗,你身上,怎会有这么重的梅花香味儿啊,刚还不觉得,现在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泰芗抿抿嘴,“小姐,相信泰芗么。”她只觉得周身血液慢慢沸腾起来,紧张,抑或是兴奋?她说不清,她只是期待着苏陌给她一个答案。
苏陌终还是点点头,笑颜嫣然,“当然是信的。”
泰芗摸出莲焰,“这瓶药,对小姐的伤极有用。”她竟有些发抖,她仍是不确定着,突然极想念师父,想他给她一句肯定,肯定她这样做是对的,肯定她是最好的。
苏陌终还是接过了,她摩挲着血玉瓶子,倒了些就涂在剑痕上,冰凉凉的,很是舒服。“谢谢泰芗。”她宝贝地把莲焰放到镜台上,“不过,这药你……”
“陌儿,泰芗是不是在你这儿啊。”绮娘走进来,拉了泰芗笑,“当真在这儿,泰芗,今儿个你的师父绮娘是做定了。”她和苏陌相视一笑,默契非常。
泰芗不解地望着她们,跟着她们来到后厅,偌大的后厅里,姑娘们齐齐到场,各个身着华服,艳丽不流俗,笑意盎然,都在等着泰芗,见她进来,便停了话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这小丫头身上。
“泰芗,你若想上青玉台,最要紧学的,便是怎么笑。”绮娘拢了拢泰芗的头发,见着那又眸子中一闪而逝的不耐,她轻笑,“先把你打扮打扮。”
一个招呼,盈艳和裴莹便笑吟吟地端上一个铜质托盘,上面还盖着暗红色的绸子。泰芗在绮娘的示意下伸手掀去红绸子,立时愣住。宝蓝色的裙衫,靛蓝的边角上点绣着繁复的花纹,淡金色的束腰和流苏面具安静地躺在旁边,泰芗有些不敢置信地轻轻抚上那柔软的布料,冰凉凉的金饰,这是她的,她的衣衫,她的首饰,“绮娘,这些……都是我的……”罕见地露出小孩子应有的兴奋劲儿,泰芗仍是不太相信。
绮娘见她这样高兴,不由笑弯了眼睛,“自是给你的,是你师父托人专程送回来给你的。”
泰芗愕然地望着那美丽的衣衫,师父送的,她小心翼翼地托起那面流苏面具戴上,不语地闭上眼睛,有些莫名的不安,偷偷地,默默地,在心底叹息,师父,莫要失约呵……
接下来的日子,泰芗不断地微笑着,微扬起嘴角,露出一边的牙齿,甚至是生气时的冷笑,她都做到至极,每一个回眸,每一个挑眉,都渐露风情,人们为她的一颦一笑惊艳,痴叹,她看在眼里,在心底冷笑。
静夜,一抹淡影流连于落花坡,多久没有来过了,轻抚上树干,泰芗喃喃,“你们还好么……”咯咯笑起来,她足尖点地,长袖一抛,就在这林间漫舞起来。入夏了,雨季也近了,夜里总有一股股的闷热湿气笼过来,夹带着绿叶的清香薰人欲醉。不多时,泰芗已汗湿了衣衫,她跃到一株梅树上,望着半月,不由发怔,[泰芗,你喜欢楚烨么。]苏陌当日的话响在耳边,喜欢……先教她如何才能不去恨吧……
“茫然自叹为哪般,原是情字搅春池。小泰芗,咱们又见着了。”朗朗诵诗声响起在泰芗身前不远处的树上,竟是那日的道士。
泰芗只是轻哼一声,并不理他。道士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几个提纵跃到泰芗坐的树上,笑嘻嘻地掏出一片衣袖,“小泰芗,这袖笼,你还要不。”
“……我本想着拿去还你,只可惜,这些天囊中颇有些羞涩啊,哈哈……”道士忽然怪叫一声,跳到泰芗身前,树枝却连颤都未颤,“哎呀真是世间奇事呀!竟有人是睁着眼睡觉的!”
泰芗心下颇有些无奈,转眼看他,“劝你不要去的好。”
道士见她开口,嘿嘿一笑,顺着她的话茬儿问,“为何啊。”其实不用问,他也晓得了。绮娘亮出了绮君的名号,正满江下找他呢,还有一个面具人,当然,这都算得是江湖秘事了。
“你既知原由,何必多问。”泰芗白他一眼,起身跳下去,轻飘飘落地,轻飘飘离去。
道士呵呵笑起来,心道,“小丫头武功精进不少啊。”他靠着树干,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摇头晃脑大叹特叹,“如此美妙月色,竟无酒相伴,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行之很远的泰芗嘴角隐隐含了抹笑意,还真是个老酒鬼。
观月阁今日尚未开场,便已坐满了人,虽已窗开四面,羽扇轻摇,却仍是叫人觉得闷热。可来的客人皆是面露期盼神色,毫不在意,一个个似乎都在摒息以待。
绮娘看了眼外面的光景,心中一阵怅然,“泰芗,有句话,还是要说得。”
“绮娘请讲。”
“上了青玉台,笑,不可到心,神,不可透情。”绮娘捧起泰芗的脸,在她左额角点上一朵朱红的梅花,“记得,只要是在观月阁里,一切皆是空,全是假的。”她说的郑重,泰芗便也对她点头。
苏陌面戴轻纱盈盈走进来,道,“祈玉灯点上了。”这是观月阁青玉台开台的象征,祈玉祈璧人,便是头牌出场的时候了。
泰芗再次整衣襟,梳理一头乌发,双手戴上流苏面具,深吸口气,有些心悸,师父,我就要应约了。
“今日青玉台,花泰芗。”
话音甫落,丝竹声响起。朱红雕金的双木门大开,宝蓝色的裙衫忽地轻扬起来,淡金色的流苏悠悠打着晃儿,一步,两步,三步,泰芗踏着众人的呼吸和心跳走上青玉台,她款款落座,抬眼望着台下,以睥睨世人的目光傲然地微笑,台下寂然无声,只有沉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丝竹声渐隐,堂内归复寂静。蓦地,一声琴音似是打入静波中的雨滴,荡起涟漪,惊醒世人痴迷之心。泰芗一双素手轻挑缓抚,绝音便似潮水汹涌而来,一曲毕,竟让人喘不过气来,待平定心神,青玉台上哪还有佳人芳踪,只余琴音尤绕耳不去,还有那淡金色下的微笑,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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