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经纪

　　谢音希的工作生活来得匆匆忙忙。

　　她房子还没租好，现在暂时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每天在早高峰里被挤去半条命，晚上搭最晚一班的地铁回学校。宣传的工作无甚稀奇，和所有普通白领一样，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苦大仇深，顶着高大上的头衔，干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由于江瑞辰现在没什么行程，在陶珊的授意下，谢音希还要经常帮着做一些关于段星觉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要跟她说有朝一日她会来挖掘段星觉的正面宣发点，那她一定以为那人吃错药了。谢音希恹恹地敲键盘，今天两家粉丝又有一点小摩擦，正在微博上隔空互相内涵。很多江瑞辰的粉丝翘首以盼，就等草莓冰奶希上线组织反击。

　　草莓冰奶希心中有苦难言，此时她正在精分八个小号写段星觉的安利软文，在八卦论坛上自己给自己盖楼……

　　工作，一点都不好玩。

　　江瑞辰大粉草莓冰奶希心中悲苦难言！

　　尽管如此，她的八个小号还是照样开得风生水起。工作好像会把人自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自己的情绪，另一部分是工作的任务。谢音希现在拿着音桦娱乐的薪水，做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尽管有时候并不是发自内心地情愿，但也并没有太多怨言。

　　只是多少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卓叶飞说不想把粉丝的热爱变成本职工作，个中身不由己的确颇多。

　　徐晏临是个很好的老板，很有能力，但也很严厉——谢音希之前还觉得他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见，很快发现这可真是错怪他了，徐晏临要是真的有意见，绝对不是两三句话就能揭过去的事情。

　　公司周一例会，徐晏临把几个文件夹放在桌子上：“上周你们交上来的下半年艺人规划，全都要打回重改，商务合作的选择方向也有问题，这次例会一并处理，问题很多，一个一个来。”

　　在座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员瑟瑟发抖。

　　谢音希也跟着一起抖。本来以她的资历和职位，是进不到这里来和徐晏临开会的。然而江瑞辰毕竟是公司新签来的艺人，尽管非常透明非常糊，但徐晏临显然也没有对他放任自流的意思。陶珊虽然是段星觉和江瑞辰的主经纪人，个中细节，徐晏临却似乎比她想象中知道得更清楚。果然像他自己说得那样，他什么都知道，是谢音希知道得太少。

　　于是谢音希作为唯一一个完全服务于江瑞辰的工作人员，有幸在周一上午坐在这里一起挨训。

　　进来开会前陶珊完全没跟她交代过什么，除了日常给她安排些段星觉的工作外，其余时间几乎没有交流。好在宣传部门的其他人都还算友好，谢音希工作了几天，对公司的情况也算了解了个大概。

　　音桦娱乐规模虽小，倒也颇为五脏俱全。公司虽然年初刚刚成立，至今不过半年，人员配置和公司待遇却都颇为正规。谢音希也弄明白了为什么公司名字里带一个音字，音桦旗下的艺人以歌手和音乐制作人为主，谢音希听过名字的两个歌手，还有四五个音乐制作人，都是签在音桦旗下的，这半年来颇为活跃。

　　更让谢音希惊讶的是，安桦的经纪约竟然也签在音桦旗下。

　　嗯？嗯？！谢音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生的魔幻。一直喜欢的音乐制作人居然和自己勉强算是同事，她脑内暴风刮了好半天，晕晕乎乎地思索：安桦竟然签在他们公司旗下，但是宫茉没有哦？他们俩不一直是绑定的吗，关系其实也没有那么密切吗？

　　还是两人出了什么问题……不不不呸呸呸。谢音希怒斥自己，想什么呢谢音希，你还配当安桦和宫茉的CP粉吗？！

　　虽然知道了安桦签在公司，公司却没有任何他的照片。据同事讲音乐制作人或多或少有点古怪的脾气，安桦则是其中最古怪的一个，签约都没来公司，一直都是徐晏临和他单独联络。

　　如果问老板要安桦的签名照，老板会不会问我明天还想不想来上班呢……谢音希浮想联翩，盯着徐晏临开了个小差，不想徐晏临也正好朝她看过来。

　　走神被老板发现，谢音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徐晏临开口了：“谢音希。”

　　谢音希胆战心惊：“到到到……到！”

　　“从你的规划书开始吧，你主动写了一份交上来，问题很多，和陶珊的规划书冲突很大。”徐晏临说，把计划书从桌子上推给她，“江瑞辰今年下半年的行程主要就是选秀节目，根据在选秀里收益和提升的不同，明年的规划会截然不同。从你的规划书中，我看不到在节目里提升收益的可执行性。”

　　“你的规划是听天由命？”他问。

　　当然不是了。谢音希急忙解释：“江瑞辰的长相非常突出，性格也很好，只要保证他的镜头数量，他一定可以吸到很大一批性格粉，这类粉丝的黏着度很高，对他的后续发展也非常有利。”

　　“拿什么保证他的镜头数量，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这、这不是要靠公司努力吗？谢音希张了张口，没发出什么声音。徐晏临向陶珊侧了侧脸：“说你的规划。”

　　“这个世界上好人太多了，这种寡淡的设定恐怕不会吸到多少粉。公司也是要考虑盈利的，不能靠自己的设想就让公司的钱打水漂。”陶珊矜持地笑了笑，轻飘飘地看了谢音希一眼，眼中不无高高在上的奚落意味。

　　“圈里打算送人去参加这个选秀的公司我打听了一下，跟节目组也进行了一下沟通。星觉现在有一定的人气和知名度，可以作为种子选手参赛，保证至少前三期的镜头量，我们公司配合做好宣发即可。另外我也研究了一下其他热门选手，和两个公司已经初步达成意向，会在初期联手炒作CP抢占先机，星觉有几个技术不错的图站，可以安排一下。”

　　“……”

　　谢音希哑口无言，心里属于粉丝那部分的情绪蒸腾翻涌，对于炒CP引导粉丝的恶感让她恨不得下一刻就冲出门去，再看不见陶珊这张带着得意的脸。

　　然而她不能走，她现在是这个会议室唯一能为江瑞辰说上句话的人，她走了江瑞辰就彻底没人帮着。谢音希咬着牙，勉强地笑着：“挺好，挺好。但是瑞辰毕竟不比星觉有自己的知名度了，没办法这么操作。珊姐对瑞辰是什么规划？”

　　“瑞辰的方案我也写了。”陶珊笑着说，“中规中矩的路线恐怕吸不到什么粉，黑红的效果倒是一直不错。先黑红起来，后期把黑洗白那就红了，我们公司不是也控有几个黑号吗，比赛时放一点黑料出来，他自己再安排一点口无遮拦的剧本，关注度上来了再洗白，这个路线也很好走。”

　　谢音希睁大了眼睛，愤怒冲上脑门，气得嘴唇都在颤抖：“珊姐你这样是不是太偏心了？瑞辰本来粉丝就少，开头搞这么一通，原本的粉丝也会流失的，他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吸粉最好的时机就是前三期，你这样的安排是不是欠考虑了？”

　　陶珊收起笑容：“话不能乱讲，我欠什么考虑了？”

　　“不是欠考虑，你对江瑞辰从定位上就不对，规划完全偏了。”

　　竟然敢这么说？！陶珊眉头涌出一丝怒色，刚想发作，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反驳她的不是谢音希的声音。

　　她僵了一下，不理谢音希，转过身看向另一边：“徐总？”

　　“黑红路线要有相应的体质才能走，江瑞辰的性格是温和努力的方向，吸引的粉丝群体对黑料和负面标签的容忍程度很低，抹黑再洗白会对他的形象定位造成伤害，弊大于利。”徐晏临说，“他的定位是一张阳光下努力书写文字的白纸，任何的黑点都会很突兀，并且难以擦去，你太欠考虑了。”

　　被徐晏临当众批评，陶珊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徐总，我也是为了公司的成本考虑。”

　　“我知道，你对段星觉的规划书就写得不错，我没有太多要修改的地方。”徐晏临平静道，眼眸黑白分明，像一潭沉静的水，“但是江瑞辰的这部分问题很大，从根本上就判断失误，这不是主经纪人的水准。公司要把每一笔钱花在该花的地方，便宜但不合适的开销也是一种浪费。”

　　陶珊一言不发，会议室静悄悄一片。徐晏临合上计划书，从桌子上推回给她。

　　“工作就是工作，每一份需要负责的内容都是工作，都要被得到应有的重视。”他淡淡地说，“这份规划书关于江瑞辰的部分要重写，从他当艺人的第一天起你就是他的经纪人，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我希望看到一份符合主经纪人能力的短期规划书，最终成果会影响公司对你能力的评估。”

　　陶珊默不作声地拿起自己的规划书，脸色难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徐晏临转向谢音希。

　　“你最大的问题不是能力不足，是观念没有转变过来。”他说，“能力不足，公司可以给你一定的时间锻炼，但是作为工作人员的思维需要你自己去体会，如果体会不到，就要考虑一下是否适合这份工作。这份规划书也重写。”

　　嗯。谢音希用力地点点头，用力捏紧了自己的计划书。徐晏临不再看她，拉过下一份规划书开始修改。谢音希坐在会议桌最末，无人注意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将一点泪意拭去，心中迟来地漫溢上潮水般的委屈，从缺口中汹涌宣泄。

　　江瑞辰在晨风三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客观公正的对待。她成为江瑞辰粉丝的这三年，承受过太多来自公司的委屈，粉丝的愤怒有心无力，能做到的极限就是陪着江瑞辰一起继续苦熬。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英雄救美的戏码，这些想象里她能力卓绝，带着江瑞辰脱离苦海。这个梦没有实现，她还是这样普通的一粒尘埃，但徐晏临却出现在她面前，救了江瑞辰也救了她，一切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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