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

　　秦任晓这天下班回到家，洗了把脸，便拎着充电宝拿着手机，爬上了床，倚着抱枕玩手机。
　　晚上懒得做饭，随便吃点零食，锅巴之类的，一会儿洗个澡就睡觉，第二天再上班。循环往复。
　　她自己一个人这样住了好几年了。

　　“叮铃铃——叮铃铃”忽然，隐隐约约传来手机铃声，仔细一听，是从厨房传出来的。
　　秦任晓心下一惊，家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会有别的声音？
　　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从卧室看，客厅里一片漆黑，厨房在客厅那头，声音也断断续续。
　　咽了咽口水，紧攥着自己喝水常用的玻璃杯，她慢慢挪到客厅，伸手快速打开灯。一切如常。
　　慢慢穿过客厅，越靠近厨房，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她猛地拉开厨房门，铃声戛然而止，里面一览无余——一部半新的苹果手机安静地躺在水槽边。
　　她打开灯，把水杯放下，拿起手机。这不是她之前买给妈妈的么，手机屏幕还是一样，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果然解开了。查看未接电话显示是一个无法识别的号码。
　　门口传来钥匙声，紧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任晓啊，你回来了啊？我刚才从家里过来想帮你收拾一下屋子，看你厨房什么都没有，我就去买菜了，你看我手机是不是落厨房了？我这一出门发现没带，可别丢了……”她拿着手里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慢慢走到客厅，看着玄关处正在低头换鞋的妈妈，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你这孩子，家也不收拾，衣柜乱糟糟的，洗衣机里的东西还没拿出来，都多大了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秦任晓站在那里听着，忽然打断母亲，声音轻轻：“可是……妈你不是三年前就去世了么？”

　　母亲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又做噩梦了？这几天没休息好吧。”
　　她低头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没吭声。
　　“好了，你去看看衣服干没干，干了就收起来。然后等我给你做饭，今晚吃你喜欢的糖醋排骨。”母亲对此不再多说，拎着手里的袋子去了厨房。

　　丰盛的晚餐，糖醋排骨，宫保鸡丁，红烧肉。
　　“怎么没青菜呢？” 她拿着筷子，状似不经意的问。
　　哎呀，你太瘦了，多吃点肉。秦任晓心里默默说。
　　“哎呀，你太瘦了，多吃点肉。”母亲笑着，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她碗中。
　　在白色的瓷碗里更显得色泽诱人。
　　“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吃了。妈你早些回去吧，我爸还在家里等你。”她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
　　母亲闻言也不多说，十分爽快，“好，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秦任晓静静看着母亲的背影，忽然道：“妈，你明天别来了。”
　　母亲回头，脸上温柔而宠爱，“那可不行。我要天天来照顾我的好女儿。”

　　母亲走后，她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倒了，下楼扔了垃圾。
　　正转身准备反回家中时，听得后面有人喊她名字，“秦任晓，你认识秦亚娟么？”
　　秦亚娟，正是母亲的名字。
　　回过头去，是一个略带沧桑的中年人，身量不高，很是瘦弱，眉目间有些豫色。
　　她点了点头，问道：“你是？”
　　男人盯着她，忽然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是他丈夫呢。”
　　她回报以笑容：“是么？外面有点冷，我先回去了。”

　　第二天上班
　　公司里素来和她关系最好的就是小陈，在秦任晓的妈妈秦亚娟住院时，经常会来探望。今天一整天却好像没看到她似的，路过她身旁也匆匆走过。
　　秦任晓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反正左右也不过是最近要在组内升职的事，她也不是一个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没人理她，也落得个清静。
　　正好组长说，把今天任务的邮件发给他就可以下班了，就利落收拾好，出了公司。

　　一开家门，门口一双半旧的女士皮鞋摆放在正中。
　　换了鞋，往厨房走，果然看到母亲在锅前忙碌。
　　“回来啦？”母亲转身开冰箱时瞥到站在一旁的女儿。
　　秦任晓看了眼锅里正在翻滚的红色，“今天不想吃饭，别做了。”
　　母亲动作顿了下，皱眉看她，“这都要做好了，你多少吃点。”
　　闻罢却转身回了房间，只扔下一句“不吃”。

　　“饭在桌子上，那我先回去了。”母亲收拾好后，敲了敲秦任晓的房门。
　　“明天不用来了。”
　　“那可不行。我要天天来照顾我的好女儿。”

　　听到关门声，她才从房内出来。
　　餐桌上满满。
　　同昨天一样，拿出垃圾袋，倒掉。
　　下楼，扔垃圾。

　　这次又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他穿着昨天一样的军绿色大衣，面容更加憔悴，再次搭话，“你不认识我了么？”
　　秦任晓觉得奇怪，“我以前认识你么？”
　　男人突然紧张起来：“你要记起我啊！你忘了你妈妈是怎么死的么？！”
　　她顿住，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诡异地盯着他：“恐怕你比我更知道。”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一个月。
　　三个月。

　　秦任晓以可见的速度日渐消瘦下去。
　　不论母亲做的晚饭看起来有多么让人垂涎欲滴，她从来没有碰一口。
　　公司里有新来的实习生对她说：“任晓姐姐，你这减肥减的太厉害了吧。”
　　秦任晓苍白着脸皮笑肉不笑。
　　吓得新来的实习生再不敢和她多说。

　　再一次望着餐桌上丰盛的肉类，秦任晓声音尖细又虚弱：“三个月了，你还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母亲温柔的拿起筷子：“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什么三个月啊。来，快尝尝这块肉。”
　　她忽然站起身，拽着桌布把所有饭菜一下掀翻，大喊：“你不是死了么！那你快滚啊！！别让我再看到你啊！！！”
　　母亲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半分动摇，抬头幽深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和妈妈说话呢？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好？好什么？你从小到大管着我！我的姓都是你去给我改的！你那么要强，让我学这个学那个！我根本不想学那些破玩意儿！不就是为了让你在朋友面前可以夸耀么？！我谈恋爱因为他是学生，穷，你就看不上！不让我吃这个不许我吃那个！成绩要比别人好！工作要比别人好！一毕业就要找个有钱人嫁了！什么都是你给我设计好的！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你快去死吧！” 秦任晓哭喊着，慢慢蹲下，双手环抱住自己双膝，声音嘶哑地还在低喃，“你快去死吧，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怎么还不死呢……”
　　母亲温温柔柔的走过来，蹲下摸着她的头发，“难道因为我没有按照你的心意，你就让我死么？天下父母不都是想要为孩子好么。可那你就可以骗我去医院，收买医生让用我做试药做实验？你知道内脏从肚子里拿出来，又放回去的感受么？三年啊！整整三年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呢？”母亲忽然双手用力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心疼地摸着，“别哭，孩子。你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妈知道是那个医生骗了你。为了补偿你，妈妈每天去用他的肉给你做吃的。可你就是不吃啊。你怎么能不吃呢？你怎么能不吃呢？”
　　秦亚娟左手越发向后拽，右手从地上抓起散落的肉块，，往她嘴里塞去。动作狠辣，声音却轻柔，“乖女儿，吃肉长身体。才三个月啊，还不够啊，远远不够啊。来，多吃点，多吃点。”
　　秦任晓拼命躲开，嘴里还是进了一些，人肉的特有酸质味道让她忍不住用力干呕。
　　她抬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妈，我错了。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妈……”

　　三年后。
　　市精神病院重症观察室。
　　“今天好些了么？”巡护人员问查房的医生道。
　　“老样子吧，总说她妈妈来找她报仇了。”
　　巡护人员闻言叹口气，听说这女孩刚来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肉已经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了。

　　十年后。
　　一个女人戴着墨镜，把一大束开的正好的欧石楠，轻轻放在一个墓碑上。
　　摘下眼镜，赫然是小陈的模样。
　　“三年不孝，用十年来还。值了。”
　　墓碑上的照片，秦任晓言笑晏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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