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红叶纷飞
纪丹妃,本来是企业并购专家,资深金领,却在事业正值巅峰的时候选择了隐退商场,成为声色传播旗下的一个新闻主播,在大众传媒领域从零开始,用她出色的专业素质和狂热的工作态度,成就了声色传播历史上一个美丽灿烂的传说。
声色传播是元洲大陆上极具实力的大众传媒集团,其业务范围不仅覆盖了翡翠国际的大多数疆土,还在两极星系中占有一定的市场份额,是最先进入星际传播领域的传媒之一。能够在两极星系屹立不倒并非易事,它的十二个频道涵盖了经济、娱乐、教育、科学等多个方面,尤其在经济方面,掌握了两极星系中最新最详细的商业讯息。
而声色传播的经济频道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财经主播,是纪丹妃。她的采访对象既有商界精英、政界名流,也有穷乡僻壤的普通百姓,甚至困苦难民。
出生在枫叶飘红的秋天,身为国语老师的父亲为女儿取名丹妃,希望她以后的人生也如满山红叶般美好。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记忆里,丹妃一直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在小小的山城里做老师,菲薄的薪水勉强维持着两个人的开销,日子是清贫的,但因为简单,倒也自在快乐。
她的父亲一生清高自傲,极少求人,然而丹妃八岁那年,他还是出了趟远门,去拜访昔日的同学。因为为人师表的他发现自己的女儿非常聪明,如果可以得到良好的教育,必定可以成为栋梁之材,而小山城的教育质量远远没有外面的好,他为了孩子,顾不了那么多了。
父亲经过多方的打探询问,终于有一个昔日同窗帮丹妃在帝都找到了好学校,并且愿意担保她入学。父亲想也没有想变答应下来,当天就开始为丹妃准备行装。
“丹妃啊,一个人在外面要听世叔的话,好好读书。我们的家境比不上别人,但做人一定要有骨气,依靠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东西,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能碰。记住了吗?”
“记住了,父亲。”
“以后我不能常常来看你,但每个月会将你的生活费寄过来,你安心读书。”
帝都对于八岁的丹妃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但父亲在送她到达寄宿学校之后便回去了,留下她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学业和生活。
寄宿学校的生活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简单而充实,她适应得很好。
很多年以后,当她已经是传播界的名人,当年的同窗回忆起她来的时候,往往会有颇多的感慨,因为当年的丹妃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会成为光彩照人的新闻主播:在寄宿学校近十年的时间里,她一直是成绩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却安静平凡得毫不引人注目。长年穿着学校统一分发的制服,梳着略显凌乱的马尾巴,书包里永远是教科书和各种各样的复习指导书。没人理她、独来独往,每天在教室里看书看到老老晚,直到所有的人都走了,她还在看。就算是同寝室的同学,也很少和她有交流,因为除了功课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她少年时代留在别人记忆里的,只有年年优异的成绩,和参加各种各样知识竞赛得到的奖牌。
不是因为她天生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流,而是继承了父亲清高骄傲的她实在不想在大多家境良好的同学面前丢了面子。每个月几乎没有零用钱的丹妃实在无法与富裕同学做交际应酬,她也害怕别人知道她的情况后会看不起她,所以干脆就用学生气的孤高来掩饰。这样一来,倒也省了很多麻烦,而自己靠努力取得的优异成绩也足以拿到分厚的奖学金来维持学业,十二岁以后她再也没有让父亲掏寄宿学校昂贵的学费。
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到十七岁。
十七岁那年,丹妃离开生活了九年的寄宿学校,因为她考上了皇家学院经济系——那个学院是翡翠国际最好的商学院之一。
皇家学院大学城在帝都东湖之畔,风景秀丽、气势恢宏,古典与现代互动,繁花与宁静并存。皇家学院汇集了众多的豪门子弟、风华少年,绿树浓荫的校园因为朝气而蓬勃,学术气息浓厚,又因优渥的物质条件而显得从容不迫,处处显示着大家风范。
丹妃住在学生公寓,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同宿舍的是长两届的工程系学姐。
皇家学院不同的院系之间风格各异。工程学院历来以要求极为严格的功课著称,数不清的实验和课程设计,做不完的作业,女孩子要在里面站稳脚跟尚且不容易,更别说出类拔萃。那位学姐总是匆匆忙忙穿梭在宿舍和教学楼之间,和丹妃之间的关系因为不熟悉而更显得淡漠,但向来习惯寂寞的丹妃也不觉得什么,一如既往地独来独往。
经济系的功课不可谓不紧,从小成绩优异的丹妃也感到吃力,因为商学院注重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学生刚一入学就被要求参加社会活动,并将社会活动能力也记入成绩考评,占据全年成绩非常多的比重。而独来独往很多年以后,丹妃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几乎要跟不上同龄人的脚步。
优越的环境、完善的设施、丰富的社团活动,令校园生活多姿多彩,让丹妃大开眼界。
大学俨然已经是大半个社会,人心要有多难猜就有多难猜,让刚入学的丹妃一时无法适应。经济系有很多家世一流的学生,从小出入上流社会,交际应酬的水平不是一般穷学生可比。很多时候丹妃从社团活动中回来,身心都很疲惫。
当初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很简单,据说皇家学院经济系毕业的许多学生是许多大型投资银行的首选,毕业之后可以得到最时髦、薪水最高的工作。而这么多年来辛苦读书,就是为了对自己有一个很好的证明,证明别人做得到的她也做得到,别人可以过的生活她也可以过,而不是对这个专业的喜欢。
喜欢和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以后谋生的一种手段而已。
一直到她遇到他。
经济学院主持一个全校性活动——社交日。每逢公共假期,校方会邀请社会精英与学生共进晚餐,每桌十一人,外加一个嘉宾,每场宴会有十桌左右。这项活动对于经济系的学生来说,是强制性的,每个学生每三个月至少参加一次,但几乎没有人抱怨过——宴会是免费的,大家聚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觥筹交错,一边品尝美食,一边畅谈人生。能够被邀请出席宴会的人,大多是不同领域的成功人士,很多前辈就是通过在社交日上结识的嘉宾,而迈出了职业生涯的第一步。
参加宴会的时候,要求学生穿正式的礼服,以示隆重。
要在有限的生活费里挤出一部分来解决礼服问题,这对于丹妃来说是非常艰难的选择。但这是通往成功的第一步,她不能失去这样的机会。
很久以后想起相遇的那一天,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白天,她特意为了晚上的宴会去租礼服。在参加社交日之前,她从来也没有穿过礼服,平日里就两身换洗衣服,从来没有想到读书还要准备光鲜的衣着。
为了省钱,她从来不去高级时装店租昂贵礼服,但为了显示不俗的品味和跟上时尚的脚步,她会先去时装店看式样,然后再到小店里淘差不多的仿制品,虽然品质上很难比,但好歹也算正式礼服,她又相貌姣好,穿在身上非常小家碧玉。
租好礼服、做好头发,就从宿舍出发去宴会大厅。
到了大厅门口的时候,她稍稍提起长裙的裙摆,以便让及地的裙子过台阶。然而高跟鞋却不合时宜地在台阶上崴了一下,一脚踩空,身子便一滑。
如果在大门口摔了个嘴啃泥,那是非常丢人的事情,不等宴会结束,刚才与她打招呼的熟人就会将她跌倒的事情传出去。
但她没有摔倒,在她即将要失声摔倒之前,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那只手似乎没有用什么力,却把她扶得很稳。同时耳边传来温言:“小心!”
她抬起眼睛,看到的是白衣公子轮廓分明的脸,在夕阳的余辉下显得俊逸非常,看上去还带着几分孩子气,显得玩世不恭却又有和年龄不怎么相符的张扬强势——让人不可捉摸。
她略微愣了一下神,感激地看了白衣公子一眼:“谢谢!”
“不客气!”
看她站稳了,白衣公子不露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微微颔首,长腿一迈,一会便进了宴会大厅,衣袂飘飘,说不出的洒脱随意。
这样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名门公子吧。多次进出了高级时装店,她也识得那样外表看起来简练的衣衫才是真正的精品,完全不是她身上的廉价礼服可以相比。
她看着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晓得该不该责怪自己今天穿的鞋子,但既然已经在门口了,总不能再回去换一双过来。她跨上台阶,进了宴会大厅。
大厅里灯光灿烂,丹妃找到写自己名牌的位子坐下来,不一会儿,宴会便开场了。
按照程序,在正餐开始之前,会有嘉宾代表的发言。
鲜花和掌声下,一袭白衣从容走上演讲台。
她惊讶得没有顾得上掩饰自己的表情:台上神采飞扬、口吐莲花的白衣公子,传说中皇家学院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不就是刚才扶了自己一把的人吗?
进入皇家学院没多久,她就听说了他的名字:苏英理。
苏英理是皇家学院近年的神话。
据说,他才华横溢,十二岁就考入皇家学院,主修工程学,但博采众长、兼修并蓄,四年后以最高荣誉拿到工程学最难的院士学位,其设计多有独到之处,走在时代的尖端,连导师也自愧不如,而半年后,他又在众人的瞩目中取得了经济学的院士学位。仅仅四年半的时间,他拿到了一般人至少要花十年才取得的成绩。
毕业之前,苏英理毫不费力地通过外交部的考试,成为最年轻的外交官。
神话一样优秀的好学生,惊才绝艳、年少有为,还有神话里不曾提起的不俗外貌。
丹妃和很多只听过他的传说的人一样,被他的不出世才情所震撼,却忘了四年多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孩子长成高大挺拔的少年。
原来神话就是这个样子的…….她手上拿着餐具,坐在餐桌呆呆的想。
菜肴很丰盛,不逊色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宴会,但丹妃却迟迟没有动餐具。她这一桌的嘉宾是位年长的企业家,资历不可谓不深,口才也不见得很差,但丹妃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心神全在附近那张桌子上了。
演讲结束之后,苏英理就坐在离她不远的那一桌,谈笑风生,时不时地露出笑容,他的笑容清朗,整个人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盛气凌人的自信。那种孤高很容易就会变成落寞,但他身上有一种无论在哪里也遮掩不住的光芒,对周边的人形成难以言喻的向心力,不自觉地被吸引,所以他一直是人群中的焦点,被人围绕,而不是被供奉。
宴会结束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去和他说了话。
“原来你就是苏英理,刚才真是谢谢你扶了我一把,不然我会很丢脸。”
好不容易等到他周围那些打扮得时髦高贵的女孩子们一个个恋恋不舍地回去,她在校园里拦住正要上一辆豪华地上车的苏英理。
“你已经道过谢了。只是小事一桩,不必很在意。”少年老成,白衣公子看人的眼神仿佛有穿透力,看地丹妃心里发虚,视线躲躲闪闪的。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过你的事情。”
苏英理扬扬眉毛,对这样的话不置可否。
“……我没有其他的事,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你有工程学和经济学的双重学位,现在却做了外交官呢?”
“嗯,这个问题”苏英理不羁地笑了笑,“其实很简单:因为想多,就做了。”
“啊?!”
“这个答案不满意吗?”
“唔,也不是。”她很紧张,口齿更加不伶俐。
“今天我还有事情,就不和你再讨论下去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和你说吧。再见!”
白衣公子挥挥手,上了车,不带走一片云彩,却让她第一次觉得怅然若失。
那场宴会以后,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功课依旧紧张,为了获取奖学金维持学业,她丝毫也不敢松懈,甚至比以前更加用功。
她也开始关心起有关苏英理的点点滴滴,哪怕平时最被她鄙视的八卦新闻也不放过,专门建了个文件夹来放置。
“学姐,以前你们系的那个苏英理,你见过的吧?”休息的时候,她去向同寝室的学姐打听。
“嗯,见过那么几次。”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像传说里的那样吗?”
“不知道。我考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很厉害了,在我们系最牛的教授那边读院士课程,才十岁出头的孩子,被教授宠得很任性,但实力有目共睹。听说他也是你们系主任教授的爱徒,在你你考进来之前毕业的。”
“前几天,他来参加社交日,是嘉宾代表。”
“哦?!”学姐从床上唰地坐起来,“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不然我也去参加那一次的社交日!”
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学姐你要找他?”记忆里,学姐是很少激动的。
“倒也不是有事请要找他,就是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我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前,这么久不见,应该长高不少了。”
“是很高,比我高了几乎一个头。”
“啊!”学姐重重地叹口气,又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丹妃,“帅吧?那孩子啊,我们以前刚见到的时候就说过,以后肯定不知道多少女人要为他伤心伤脑筋呢!”
她被说中心事,脸上不自觉得红了红。
“学姐,你说什么呢!”
“这个是肯定的啊,那样的口才,那样的才情,如果长得再帅一点,哪个女人不喜欢啊——只是当时他年纪小,大家只能把他当孩子看。”
她想起宴会上对他趋之若鹜的那些女孩子,即使和她们相比,他现在还是小了几岁,但学姐的话已经是事实。
“丹妃啊,苏英理那个人,如果当作偶像来崇拜,绝对无可厚非,但你一定要注意,偶像就是偶像。”
学姐的话非常委婉,却一针见血。
丹妃似乎就是在那场宴会之后长大的,开始注意自己的装束,也开始蛾眉淡扫,和很多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开始爱漂亮。只要想到苏英理那一扶,脸上就会有笑意。
偶然的,也会在校园里再见到他。据说现在已经是外交官的他还在帮系里的教授做个项目,所以隔段时间就要过来看看。但每次看到他总是行色匆匆的样子,脚步轻快、自信、坚定,因为太习惯周围人对他的欣赏目光,他大多数的时候不会根本不会留意身边走过的人。
难得的时候,他看到她了,也只是给一个带微笑的眼神,招招手,算是打招呼,从来,连脚步也不曾停下。
少女情怀总是诗,十七岁的她终于知道什么是心绪不宁、牵肠挂肚。然而,她也非常清楚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可笑,因为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的差距:她是贫寒人家的灰姑娘,而他,如天上闪烁的星辰。
所谓恃才傲物,因为有所恃,才有傲的资格。苏英理有的不止是才,他还出身名门。
有时候她越想越绝望,会突然恨起来:他那样的人,要是干脆再高傲一点,完全不记得他曾经扶过的女子,从来不和她打招呼就好了,那样她便可以断了对他的任何想望,安分守己地读她的书。
但事实不是她可以预想,而她也在时不时与他的偶遇中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直到第二年初春的时候,老家来了封信,告知他父亲去世的消息。她才知道梦到了清醒的时候。
她那个一辈子清高的父亲,为了让她在帝都不用太委屈地过生活,时常出去在补习学校兼职,积劳成疾也没有及时去看医生,竟然昏倒在讲台上,来不及等女儿回去看最后一眼就去世了。
她在帝都这些年,学费大多由学校的奖学金垫付,而生活费则完全靠父亲提供。父亲舍不得让女儿抛头露面出去打工,就算在最艰苦的时候也没有中断她的花费,每个月固定的那一天,她会收到父亲的汇款。
怀着悲痛在老家处理了父亲的丧事之后,丹妃便一无所有:以前的家是父亲学校提供的员工宿舍,现在父亲不在了,学校便收回了房子,家中没有积蓄,办丧事的钱还是学校给的慰问金。
孑然一身回到学校,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没有了生活的来源,必定是要自己出去打工了,但父亲原来将那身清高也遗传给了她,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始她的新生活。
皇家学院是有容的地方,不仅云集了很多上流社会的子弟,也向优秀的平民敞开大门,因此学院里工读机会很多,从给教授当助手到修剪园林树木,选择的范围广阔。
她按照流程,向学院提出了申请,骄傲的她不怎么愿意做体力工作,希望可以做和专业有关的事情,但学院对于这一类的工读机会有严格的控制,审查工作非常繁琐,在审查期间,她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经济系所在的地方有一处河湾,她郁闷的时候常到那边散步。那天,她做完功课经过河湾,悲从中来,便在河湾处不顾体面地哭了起来。
许是太过伤心,没怎么注意到有人经过的时候停了下来,只听到耳边有人静静地问:“你怎么了?”
居然是那个让她心绪不宁的声音。丹妃急忙用手帕遮住脸,转过身去拭干满脸的泪痕,唯恐自己的哭相被他看到,无端地被他笑话。
“今天你没有化妆,所以不用害怕妆化了不好看。”苏英理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有些捉弄的意思,但一点恶意也无。
“让你看笑话了吧。”拭干泪痕,她回过头来面对他。
“女孩子哭很正常的,我才不会笑话你。”苏英理不喜欢看到女孩子哭,但要是刚好被他看到,也不会取笑她们。
“今天又过来找教授吗?”抬起眼,她看到他非常悠闲的神态,不似往昔的匆忙。
“这次纯粹因为私事。不过,看你哭得这么伤心,忍不住就过来看看。”
“平时我很少哭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丹妃讪讪地笑,觉得在他面前有些尴尬。
老想着让对方看到她最好的样子,偏每次都是很狼狈。
“如果有压抑的事情,发泄出来是很好的,不然积在心里久了,反而憋出病来。”想笑就笑,想哭就好了,怕别人看见,最多就躲起来笑,躲起来哭。
丹妃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低着头看自己的衣角。这般的任情任性,不是她从小的家教啊。
“纪小姐,我们沿着河走一圈怎么样?很久没有到这边来了,请纪小姐尽一下地主之谊。”
他这样一说,丹妃也就不好拒绝。只是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是专门打听过了吗?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严冬的寒气尚未退却,岸边的树大部分都已经落叶,秋风吹过来带着寒意,丹妃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第一次与他并肩散步,丹妃忍不住看一眼他的侧影:记忆里,他好像一直穿剪裁恰到好处的白色衣衫,中间最多穿插着黑色、米色,带着一丝不苟的优雅高贵,无懈可击。今天也不例外,一袭白衣,简简单单,可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好看。
“我的父亲去世了。”丹妃的口气很平静,有隐忍的忧伤。她平时没有什么朋友,但看到苏英理的时候,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苏英理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她需要的不是他的安慰,只是一个倾诉对象而已。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就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生活了,以后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要努力,总可以改变不好的境况。”他相信一切兼有可能。
“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不久之后,她得到通知,一个教工商管理的教授刚接了个大型项目,需要一个助手做档案整理的工作,问她有没有意向。
这样的机会对于每一个经济系的学生来说都非常难得,她自然是愿意的,当天就去那边报到了。
教授年纪有些大了,但为人和蔼,很容易相处,等过两年她上管理专业课的时候也许就会是他的学生。
走出行政楼的时候,心情格外轻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希望将这件事情告诉苏英理。只是见过几次面、聊了两回之后,她依然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她是很内向的女孩子,小时候父亲又管得严,导致了她一直对男生很被动的性格。他不曾主动告诉,她便问不出口。
后来再遇到苏英理已经是几天以后。匆忙的他,只是用很平淡的口气恭喜了她,便离去。
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和那位教授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工读机会竟然也是苏英理帮忙所得。
当时,教授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助手,正在翻阅应征人简历的时候,苏英理经过,和他打招呼,无意中看到了她的材料,就顺口帮她说了几句好话。
“这个女孩子我认识的,不错。”正因为看了她的资料,他才知道了她的名字,从资料上看,是很不错的学生。
“但我希望是一个高年级学生,会比较有经验。”
苏英理听了之后故作生气地看着教授的眼睛,把教授看得不好意思。他一时失言,竟然忘了和丹妃同龄的他早就用事实证明了一个人的能力和年纪并没有绝对的关系。
“你这样说的话,我会考虑看看的。”
“您可不要看我的面子,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用不用她完全是你的自由。”
第一次拿到薪水的时候,丹妃高兴得掉了眼泪。她终于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了,如果父亲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安慰的!
高兴之余,她最想做的,是她终于想到一个可以和苏英理再见面的理由:她拿到薪水了,应该请他吃个饭的。
她一有时间就会去以前曾经见过他的地方等他,却一直没有再看到他来。难道是他参与的项目结束了,所以不再过来?
厚着脸皮,她去主任教授那边去打听他的情况。得到的却是教授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他出差去了遥远的星球,几年也未必会回来。
苏英理就这样走了,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连教授也是收到他的邮件才知道,而她,更不是在他通知的人之中。
一开始,她就应该想到的,他既然是外交官,自然不会常留在国内。但这样的分别太让她意外,如果时间再多一点,也许。。。。。。,但生活没有也许,走了就是走了。
也许对于他来说,自己就只是一个过客而已,根本连朋友也不能算,又怎么能奢望他在离开的时候还和她告别。
生活是那么残酷,在惆怅一段时间之后,被生活的压力所难,丹妃也就不再老是想他为什么没有来和她说一声这样的问题,毕竟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今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便只有依靠自己了。
但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张年轻张扬的脸。
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她却一辈子感激,一辈子不能忘。
八年后再遇到他,是在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场合。
一轮紧张的商务会谈在宽敞华丽的会议室里进行,深色高级套装、将乌黑头发挽成干练发髻的严肃女子带领一个七八个人的工作组和另一组清一色的男子各自坐在会议桌的一侧,磋商着合约的最后几条修改意见。
因为关系到管理权分配的敏感问题,所以气氛格外的紧张,到结束的时候双方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到正式定稿的时候心情激动,喜悦之情尽现。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丹妃摘掉眼镜,形象一下子柔和很多。脚步刚转过走廊,身后传来一句淡漠而强势的话。
“将资料尽快整理出来交到我的办公桌上,明天早上我上班的时候,必须看到正式文件。”
她的脚步止住了,不由自主的。
这个声音……事隔多年,她依然可以清晰得分辨出来。
心脏明显跳动得快了许多,她用手抚一下鬓角,忽然一咬牙,转过身去。
一身白衣的英挺男子带着众手下穿过走廊的另一面,在人群中分外出众。
“苏英理!”
她低低地叫一声他的名字,这么多年了,他是否还会记得那个夕阳下穿着高跟鞋差点跌倒的少女?
白衣的男子本来已经要转向另一侧的楼梯,听到她的声音又停住,转过身来。当年的几分孩子气已经完全磨去,全身散发着难言的新贵气势,尤其是那黑色中隐隐闪出幽蓝的张扬头发,比起当年来更是逼人。
身边的助理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不一会儿便带人离开了。
她怔怔地出了一下神,原来真的不记得了吗?直到同事碰了她一下,关心地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她才回过神来,和同事一起离去。
然而,还没有到门口,却被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追出来叫住。
“纪小姐——这是我的名片,苏少想请您喝杯茶,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请通知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几个月前,在视频传媒方面风头正劲的声色传播有意收购一个文字出版公司,许多大型投资公司都主动与之接触,想争取到这个项目。当时已经做了三年多企业兼并工作的纪丹妃就是其中一间投资公司的业务代表。
在成功接下案子、开始着手实际行动的时候,她非常惊异地发现那是一个非常好非常有潜力的公司,在资产重组之后的半年就扭亏为盈了,对于大众传播企业来讲,几乎就是奇迹。
声色传播的前身是云海视频,历史悠久,是最早一批取得星际传播资格、有能力在两极星系内传播节目的大众传媒之一,但随着同类传媒公司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守着“元洲大陆窗口”之称的云海视频逐渐失去优势,在前些年的时候,甚至出现了亏损,当局做了许多努力却始终没有什么效果。到了这一年,新的掌门人执掌经营权,对内整合优势资源之后,将其更名为声色传播,以财经、娱乐、资讯为主打的性质定位,在经营理念上摆脱了以往孤芳自赏、曲高和寡的束缚,展现出谋求合作、实现共赢的大家风范,同时利用自身优势积极和其他星球的媒体及优秀的节目制作公司合作,大幅度地提高了节目水准,从而带来可观的利润,使得公司迅速摆脱亏损、重新占有市场。
作为不以时事新闻见长,却拥有星际传播能力的媒体,它的新定位显得明智而大气。让丹妃深深得感受到它的巨大潜能。
然而作为一家大众传播公司,它的管理高层却是非常低调的,就算到了合约即将签署的时候,丹妃也不知道它的掌门人是谁,只是辗转地知道,有一个被称为“长老”的人掌握着公司的实际权力,他一手促成了声色传播的诞生和今天的成绩。
要有多深的心计、多深谋远虑,才能在竞争激烈又瞬息万变的传媒界里长袖善舞、翻手为雨覆手雨,半年时间创造出传奇来。
高楼上凭栏望去,是烟波浩淼的三千顷东湖水。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看着坐在对面悠闲品茗的白衣公子,丹妃忽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初的时候吧。”
“八年了,好像都没有听到消息。这次回来后,还出去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外交官了——在公司的时候,他们一般叫我长老。”
丹妃一惊,手上的茶杯差点就要拿不住——那个低调到神秘、轻易不肯出面的长老就是他么?
苏英理看到她的失态,却装作没有看见,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那种轻描淡写,是看惯了凤起云落才有的沉淀。
“听下面的人说起过,这次的并购案交给了一个女孩子做,却没有想到是你,没有和你打个招呼,真有些不好意思。”
“长老日理万机——”
“你我是旧识,就不要那么客气了吧,叫我长老,总让人觉得好像是个老头子。”苏英理有些自嘲。
“那叫你什么?师兄?”算起来,他们也是商学院的前后届。
“呵呵。”他不置可否。
“我原本打算辞职去度假,声色传播是我接的最后一个案子,完全没有想到它的掌权人会是你。”
“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辞职?我当年遇到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的弱质女流。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苏英理有些诧异。
“对,辞职。做得厌倦了,想做一份新鲜的、完全不同于企业并购的工作。”
许多人眼里的纪丹妃是成功的:毕业于一流的商学院,任职于大型投资公司,年纪轻轻就是项目代表,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过优越的物质生活。但只有丹妃自己知道,这种风光的背后,她牺牲的是时间和健康。有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开不完的小组会议,见不完的客户。有时候干脆就是通宵,第二天早上赶回住的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又开始工作,为了做得好而做得多,做得越好,也就做得越累,为了掩饰黑眼圈而常常戴着粗框眼镜。
同样年龄的女孩子都在逛街购物、约会结婚,而她真的连见个人也没有时间,入行四年,干得完全像一部机器。
“听起来好像是有新的方向了。”苏英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嗯。直接一点说,就是真正的媒体工作!”
苏英理一听乐笑了:“是看上了我新收购的出版社还是声色传播本身?”
“声色传播!”丹妃大方地说出想法。几年职场打拼,早就没有了小儿女的羞涩,如果既可以做自己有兴趣的事情,又可以站在一个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他,何乐而不为呢?
“你知道什么是大众传播吗?”
丹妃愣了一下,总结不出来,便只能摇摇头,非常坦白的说不知道。
“连大众传播是什么你也说不上来,我该为你安排什么职位呢?”
丹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咬咬自己的嘴角。为什么在他面前老是这样丢脸呢。她没有学过新闻,没有任何的媒体经验,会做的就只有财务分析而已。
苏英理有些调笑地看她一眼:“不过,你这么漂亮,说话声音也好听,可以考虑做主播——我安排一个试镜机会给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来声色传播。”
“啊?!”印象里,那些新闻主播们好像永远是衣着光鲜的明星。
“我可不是要只会念稿子的鹦鹉,我要的,是一个对主播事业有热情,有干劲,在财经领域有自己独特判断的优秀传媒人才!”
纪丹妃就这样留在了声色传播。
在苏英理的执掌之下,声色传播不断有新颖的创意出来,高远的立意、宽广的眼界吸引了星球内外的各种优秀人才,为企业带来巨大的活力和创造力,不断拓宽前进的道路。
丹妃身边的同事就明显地分为两类:一类是陪伴着企业一路走来的资深前辈,另一类则是从不同地方汇集来的各路精英。这两类人才平分秋色,几乎全部是资深的主播,有相当丰富的实战经验,尤其是林场应变和发挥能力,完全不是外行的丹妃可以企及。但丹妃的优势也来自于她的外行,完全不受原有经验的束缚,反而有了更好的雕琢性。
苏英理要打造全新的财经资讯频道,纪丹妃的第一个节目就是针对星外金融市场投资走向的直播。为了增强节目的互动性,让观众在了解数据的同事也得到专业分析,丹妃不仅要准确无误地报道财经数据、听从导演的指示控制节目走向,还要马上回答观众随机提出的问题,有时候节目组没有及时的资料可以提供,就必须要靠她多年来积累的金融直觉。
启用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媒体的人,也不做详尽的培训就直接上岗,去做资深主播也要时时害怕出错的直播节目,这在声色传播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苏英理轻轻一句话,她就坐在了主播台前,对着陌生的摄像机开始了她的传媒生涯。
事后,丹妃也觉得有些后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会直接影响到声色传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形象,从而影响到做出这一决定的苏英理在决策方面的评价。
万幸的是,半个小时的节目里,一切正常。
她穿着水灰色套装,长发被束起来,看起来干练之中又不失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结束摄制的时候,她走下主播台,接受同事们的祝贺,眼角的余光看到苏英理在现场门口转身离去的背影。
当时,他穿了身黑色的行政套装,工作时的专注让他看起来非常严肃,哪怕是背影,也给人属于权力的压力。
并购合约正式签署的时候,苏英理带着丹妃一起参加了签约酒会。
在并购成功之后,声色传播将拥有那家文字出版公司的全部股份,并行使管理权。苏英理将它命名为声色时尚,纳入声色传播的版图,但是财务上实行独立运算。从此之后,声色传播便分为声色视频和声色时尚两大板块。
“如果你晚一点辞职,也许和我签这个约的,就是你了。”
丹妃辞职,在并购合同正式签署之前,多日辛勤的心血却由后来接替他的人捡了便宜,想来她是有些感触的。
“只要经历过过程就好了,在于结果在谁的名下并不重要。”
可以到他的身边来,足以弥补掉那些虚妄的成绩。然而,看着在酒会中接受各方祝贺、从容应酬的苏英理,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声色时尚是平面媒体中做得很系统、全面的一家公司,被苏英理吞并纯粹是因为它原来的所有人想出让套现。苏英理接手之后又重新部署,务求走出更有个性的一条发展道路。
为了在出版市场占有稳定份额,就要有比其它人更优势的作家资源。苏英理在声色市场划分出专门做畅销书出版的书香世家出版社,提出专属签约作家的做法:成为专属的签约作家之后,其所有作品必须保证在本出版社首发,由出版社享有唯一的出版权,在一定的时限内,不能授权其它媒体转载或转售。
丹妃虽然在最后的时刻放弃了并购工作,加盟声色传播,但对于声色时尚那边的情况毕竟比较了解,苏英理便让他抽出时间去帮忙做专属作家的事情。
“最近有一个叫辛醉的人在青少年中间非常受欢迎,他写的小说、画的插画有很大的市场潜力,你一定要把他争取过来。”
“好,我会办妥的。”
虽然作为新晋主播的她没有那样的工作义务,但既然他亲自吩咐过了,她便尽心尽力地去做。
辛醉是比他长两岁的青年,看上去很随和的一个人,和丹妃周边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几乎不修边幅。
这两年,她见多了达官显贵,身边的朋友也大多是企业高管,个个穿着体面,而身价并不低的辛醉却一直穿着很简单,甚至谈不上有什么优雅的品味。这一点很与众不同,尤其是和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一丝不苟形象的人有严重的差别。
但几天接触下来,丹妃觉得他心地单纯,不通世务,在这个喧嚣、现实的世道里显得弥足珍贵。
签约的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地顺利,他几乎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下来了。
“只有你来,我才会签的。要是别人,我才不想做什么专属作家呢。”
“您太抬爱了,让我受宠若惊。”丹妃淡淡一笑。这个辛醉,嘴巴倒是很甜的。
“长老曾经和我赌了一把,我输了,所以愿意和他签约,成为书香世家的签约作家。但前提是必须你来和我谈,不然我还是不签的。”
“打赌?赌什么?”丹妃很好奇。
“赌他可以在并购结束之前将丹妃留下来!”
“什么?”
丹妃的脸色刷地变了。老觉着自己在他心目中不是一般的手下可比,但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张牌,被利用了也不知道。
她莫名地气恼起来,气他的美人计,更气自己竟然如此迷恋年少时的那场邂逅,因为一直牵念着,便不知不觉受着他的控制,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苏英理这种俯视天下的作态竟然激起了她反感的情绪,做事一日比一日心不在焉起来。终于有一天,因为一时大意,她在工作汇报中出了差错。
苏英理在他那间白色主调的大办公室里召见丹妃,脸色非常难看。
“你最近是怎么了,做事情这样不用心!”
“没怎么,就是心情不怎么好而已。”她也没有什么好口气。
“丹妃,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不然你不会这样失去了专业操守。”苏英理的目光很犀利,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长老太过虑了,丹妃以后小心就是。”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她,无论如何,工作是工作,是自己的兴趣,理所当然要做好的。
“你是一个聪明人,这次公司没有蒙受实际损失,我也不想追究些什么。但如果这样下去,我要怎样才能将财经资讯的重担交给你去负责?”
那是她希望的,也是她可以做到的。
丹妃的眼睛一亮。
走出他的办公室,她在心理不争气地骂自己:明明知道前面只是根胡萝卜,偏偏自己却还是心甘情愿地被驱遣着。
她不再去见辛醉,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邮件,但辛醉还是找来了。
声色视频和声色时尚在同一幢大厦里办公,辛醉想要找到丹妃还是很容易的。她怕别的同事看到不好,便推托工作忙,一时走不开,到中午的时候再在公司附近的餐厅碰面。
“是不是我上次说错了什么话,你才会一直躲着我的?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会道歉,也会改的。”
“你没有做错,只是我不想你误会。”
“误会什么?”
“长老让我来和你谈签约的事情,你不觉得那是美人计吗?”
“我知道啊,是我让他叫你来的。不然,我不知道要怎样才可以约你出来。”对于辛醉来说,他并不在乎那份合约是否过分,反正合作了很多次,他还是信得过他们的服务质量的。
“你这是什么理由啊。”丹妃不由莞尔。
辛醉却很认真地看着丹妃:“我们结婚好不好?”
“什么?”丹妃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很认真的!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你到我们那边去谈长老这边的收购意向,当时我就觉得你是我要找的人!”
“只见一次面你就能确定?”丹妃笑了,但想到自己对苏英理那些执着的牵念,又笑不出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迷恋于初次见面的回忆呢。
“对!”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样唐突的求婚。”丹妃看着他,认真地回答。
辛醉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现在看到自己的心意完全被否定,话就更少,两个人陷入沉默。丹妃有些尴尬,多多少少,是她伤了一个好人的心。
侍者上菜的时候,不小心将调料瓶子打翻,酱色的调料溅到了丹妃身上,她不得不去洗手间清洗。
等她回来的时候,菜也上得差不多。
辛醉的心情不好,也就吃得慢,就算心里有些不情愿,丹妃还是耐着性子陪着辛醉吃完这餐饭。
“那个,等一下我还要买点东西,就不陪你回公司去了。你先走吧。”
“好。”
“我这样做也许会伤了你的心,但我不想骗你。”
看着辛醉好像还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丹妃也不好意思先站起来。
但辛醉没有站起来,却不是因为伤心难过的原因:“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公司打电话来找你,说是带子出了些问题,让你回去处理一下。”
“你说什么?”丹妃一急,声音就大了起来。
“我想和你一起吃完这顿饭,所以没有告诉你,你不要生气!”
“你知不知道这个采访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个事情?!”穿着细细的高跟鞋在大厦外面站了大半天,为的就是半小时不到的专访。如果做砸了,她好不容易在公司建立起来的声望就砸了。
“丹妃!”
辛醉想拉住夺门而出的她,然而她却用力摆脱着,两个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的,但眼看着路过的人都非常好奇地看着他们,辛醉也不好再有动作,抽回了手。
“你这又何必,也该注意注意身份!”
丹妃看他低着头,好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心下觉得不忍,叹口气,一边走一边拿出电话联系公司。
前边就是十字路口,她刚接通电话,也来不及看前面是禁止前行的指示灯,就往对面冲出去。
直道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她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四周光线很柔和,她唰地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胳膊被撞得有些酸疼,身上有些瘀青而已。
护士在她旁边准备为她换药,见她醒过来,便微笑着说:“纪小姐,您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丹妃疑惑得看看护士:“可是我记得当时那车开过来,速度很快啊。”
“有人帮您挡了一挡,您才能没事啊——不过,帮你挡的那位就惨了,现在还在观察病房做深切治疗!”
丹妃心下一惊:“谁?谁帮我挡了一下?”
“一个穿黑色便装的男人,看起来满高大的一个人。”
是辛醉。辛醉竟然在那样危险的时候帮自己挡了一挡,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可能会因此而失去生命吗?
“观察病房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隔着玻璃门,丹妃看到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辛醉。
值班医生在旁边记录数字仪表的读数,看到丹妃身上的病号服和担忧的眼神,心下明白了几分:“你就是和他一起送来的那位小姐吧?”
“是。医生,他现在怎么样?”
“刚才他醒过来了一次,说了声莫名其妙的对不起,又昏了过去。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命就算保住了。”
悲喜交集,她的心忽然充满了温柔的感情,对着病房里的辛醉哭出声来。
枫叶又一次飘红的时候,丹妃看到了那个比百合花还要明媚端庄的璃岛少女。
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将收视率汇总表交到苏英理的办公室去。苏英理当时正站在一排书架前面找资料,听到她过来禀告,并没有回头。
“放我桌上吧,我等一下再看。”
“是,长老。”她把文件放到他书桌上,看一眼他的背影就离开。
快到门口的时候,只见有个穿一袭白色缠绕长衣的少女无声地从外面进来,吓了她一跳,正想问明来路,却见对方调皮地打着手势让她别出声。
在她惊讶的目光里,少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到了他身后的时候,伸出双手从后面迅速地蒙住他的眼睛。
只见他丝毫也没有生气,又好像早就有预期,任少女蒙着他的眼睛。
“云深,不要闹了!”语气里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宠爱和纵容。
少女把手拿下来,故作生气地厥着嘴:“怎么又被你猜到啊?”
苏英理微笑着将一本书放回书架上去:“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会这样无聊,和我玩小孩子的把戏啊?”
“我才不是无聊呢,苏英理你真要变成老头子了!”
“还不是被你所累——我布置的功课做完了?”
“嗯,做完了,所以才带过来给你看。”
少女将一个水晶芯片交给他,他正欲说话,一抬眼,看到丹妃还在门口,并没有离去,便叫她:“丹妃,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要交待你,你过来一下。”
少女坦荡地打量一遍纪丹妃。
“你就是纪丹妃?”
“是。”
“比镜头上的好看。英理,你眼光不错!”
看到少女没大没小的样子,丹妃猜不透她的身份。
“那是当然——我还有公事,你先回去吧,等我看完你的报告,再和你说!”
“那好吧,我走了。”少女脚步轻盈地走出去,
丹妃:“长老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最近一个星际会议的采访,我想和你先做一个规划。”
苏英理公事公办地和丹妃讨论着。结束的时候,丹妃却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事吗?”
“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位?”
“呵呵,你是聪明人,我也不用瞒你。在这里,所有人都叫我长老,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我这个长老上面,还有掌门人呢!刚才你看到的云深,就是声色传播真正的继承人。”
“掌门?”丹妃失笑。
“是,掌门。不过现在云深年纪轻,还不适合出来接手事业,我就帮她看着而已。你虽然知道了,也就当没有听过。”
做完又一期的直播,丹妃从主播台走下来,意外地看到云深正在和编导谈论些什么,见到她出来,就朝她笑一下,算是打招呼。
丹妃按照往常的习惯,端了杯茶到外面被称为空中花园的大阳台喝茶放松。
不一会儿,云深也走过来。
“做一个主播原来没有我想象的轻松,有许多东西是外人想不到的。”
“刚开始我也觉得满轻松的,真正做了才知道它的难处。你到这边来是?”
“是苏英理布置的功课,要我到现场来看看,我就来了。你看,我是好学生吧?”
丹妃看着云深年轻的脸,微笑着:“是好学生,以后也会是好掌门人的。”
“真的?”
“嗯。”
“苏英理平时对你们很凶吧?”
“长老那是威严。”
“他在功课上,一向是管得很紧,我一偷懒,他就会骂我的。”
虽然这样说,云深却并不害怕,简直是侍宠而骄。
丹妃看看云深,忽然之间明白了。他们之间,完全不会只是长老和掌门人的关系。神话一样的苏英理也不是太上忘情。
“辛醉还在等我去看画展,我先回去了。”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丹妃的心情却忽然很好。
她终于明白父亲以前说过的那句话: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能碰。心下是从来没有的轻松。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