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百鬼铺

作者:落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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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江伥(四)


      妖怪能隐藏修为隐世的不在少数,吕小火能住在河边,自然在别人眼里是深藏不漏的。只是这个称呼一下从你变成了您还是让她觉得有些膈应。

      “是,所以你打算要买我的皮了?”吕小火扭过头来。

      火鼠为她的脑回路惊奇了一会,“非也,”火鼠矜持地摇摇头,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我用这个买你几个消息。”

      吕小火看着那火鼠眼中的银子,心里是看不上的,可是这眼前自己穷得可以卖了自己,那能拿一点是一点吧,“你先说说看,要什么消息?”

      “姑娘能打河那边来,想必也是有极高的造化的。不知你可见着一艘船了?”

      吕小火眉头一皱,可别跟她说船,今个她自己就因为乘不着船差点折在江里头了,“什么船?”

      “一艘十分普通的船,那船的形态不一。有时候是官渡船,有时候是普通的渔船,但是不管怎么变化,那船上挂着的符咒都像是完好的,唯独船底的符咒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整个船在夜里发着幽幽的绿光,诡异得很。”

      “没有。”吕小火欲走,却还是被他紧紧抓着,“你要做什么?”

      “不敢不敢,”对方赶紧摆手道,“但是真没有?姑娘你再好好想想。”

      “真没有。”哪里有船没事泛绿光的?官府多少年前就不许妖怪在渡船和马车上用法术了。再说了,泛绿光……哪个人能愿意?

      “哎,”火鼠难掩失望,“行,那若是您见着那艘船了,劝您千万别坐。”

      “为什么?”她不明白,自家门口的船为何却不能坐了?

      “你可知那是什么船?”

      吕小火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船闹凶鬼的,能凭空出现在水上。唐公子就是在那船上没的,我就只听见轻微一声响动,人就不见了。据说那江伥要找替死鬼,先让人没有防备了,再将那人拉进河里,速度极快。就连唐公子那种人物八成都被拉下去做了替死鬼。你这小半妖要是坐了那船,能有得好?”

      吕小火凝眉,难道不久前拖自己下水的江伥是唐公子?这么一想,她竟越发觉得对方是个男鬼了。可是不对,这火鼠没事要那艘船的消息做什么,“你要这消息有什么用?”

      对方猥琐一笑,指了指一个布告,“唐允之失踪案是百里家负责的,而百里家的直接负责人就是方才那位小姐,如果有我可以提供可靠消息,便可得赏银百两。到时候咱两可以五五分呐……”

      “没兴趣。”吕小火将对方的手拍下就离开了。去哪找一艘冒绿气的船?再说了,一百两银子两个人分,才五十两,未面太过小气。她也不想再与这只猥琐的火鼠多纠缠。

      吕小火晃晃荡荡地逛出一里路,开心得很。

      却不料还没踏进衣裳铺子便砰地一声被人撞倒在地。她虽然是半妖,但是身体也并没有比普通人强上多少,疼得龇牙咧嘴。正难受着,却见一只手扶在她的肩上,“姑娘没事吧?”

      吕小火睁开眼睛,见眼前是一个书生。

      那书生面色苍白,眉眼清淡,说不出来的俊秀。只见他关切地看着小火,“在下唐突,姑娘可伤着哪里没有?”

      “没有……”吕小火摸着屁股忍痛道。

      “没有便好。”书生微微笑了笑,向她伸出手,宛如冬日里的一片雪花,干净得没有人能够染指。吕小火盯着看了好一会,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要不是跟着狐狸呆在一起几十年见惯了美貌郎君,此刻她定是连北都找不着了。

      这具身子,也相当不错啊。

      浮云城的人和妖,最近是怎么了?以前也都长这个样吗?长这么好看,皮囊生意不黄谁黄?

      对方的手还在伸着,笑容也没有丝毫消退之意。吕小火笑着刚想搭上去,但是突然想起来,这是个人呐,人类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牵手也不行。便道,“谢谢公子关怀,我无事的。”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无事,忍痛一溜烟地就爬了起来,转了一圈,往别处小跑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对那书生道,“公子不必记挂,你看我没事。”

      剩下那书生有些尴尬地立在那,手上的一个小药包打开一半又被他封起来,“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皮……”

      自己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啊,他仰头看了看熟悉却又陌生的天空。

      一只飞鸟受惊了一般,哗啦一声飞走。

      吕小火在市集里逛了大半天,买了几个换的灯笼,几块桂花糕,两包牛肉就转身回去。

      到了和落金约定的地点,却不见她人,恐怕是生意不太好,吕小火想。可是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有人来,于是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落金姑娘?”

      没有人回答,反倒是引来了周围人诧异的眼光。吕小火立刻噤声。

      “姑娘,”一个老妪走上前来,“我看你这身衣服眼熟,你可是在找西渔村卖布的那个落金?”

      吕小火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大约是了婆婆。”

      那老妪有些着急又有些为难,“你莫要找啦,你可知……”

      “姑娘。”还没等那老妪说完,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落金。再扭头,面前刚刚的那个老妪早已不见,吕小火惊讶得不行,“落金,你们城里的人都走这么快的吗?都能飞了?”

      落金落金站在一棵柳树下,衣袂飘飘,清新淡雅,她凝着她看了半晌,平淡道了一句,“那是只鬼,姑娘身上没有带符咒,看不清楚,切莫被她们迷惑了。”

      说得让吕小火心生挫败,怎么,自己许久没有下山了,连妖怪和人都分不清了吗?

      开船,白色的袖子和船桨有规律地摆动。

      下午的江景和早上的不同,虽然不是那么清新,但是阳光明媚,晒得整个江面波光粼粼,甚是漂亮,五颜六色的鱼在旁边游过,其中不乏妖怪之类,可是见着船上的明黄色的标记都纷纷避让。

      吕小火坐在船边上,一扫白天的不快,这景色让她这死了多年的老人家感觉到再生为人之感。便想摸摸一尾鱼玩玩,刚想起身就听见落金一声大喝,“坐下!”

      “……”吕小火吓得差点一个猛子滚了出去。

      落金用力抓着船桨划着,“奴说过,姑娘在船上一定要小心,虽说姑娘在船上是没什么,但是若一不小心掉下去了,那黑水草可是会要了人命的。”

      吕小火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妥,也就乖乖地坐在船里了,毕竟是自己不对,要是自己真被浪打下去了,也真是完了。

      砰地一声,船靠了岸,正是她被救起的那一处冰面。吕小火拿着自己的东西,背好鱼篓,只觉得这一行收获颇丰,满满当当。她下船,满怀感激向落金一揖,“今日多谢恩人,小火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给你。”

      “这是?”手中是一个紫薇花的木匣子。方一打开,只闻香气四溢,匣子里面是两块湿了的棉布,再将棉布揭开,一张皮就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张花魅皮。”吕小火笑道,“哦,对了,这里还有一瓶药水。将她掺在水里,花魅皮每三天一泡,隔日再戴上,便与真皮无异。你还是凡胎俗体,一定记得花魅皮必定要三天一浸湿,不然则会性命堪忧。若是有问题便来找我,我在忘忧铺,黑竹林旁,断星涯东。”

      落金抬起头来,幽幽看着她,“奴不要这个。”

      “不值钱的,“吕小火摆摆手,“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你若不嫌弃便拿着,几个月后浮云城应该有花魁大会,约摸是用得上的。”

      却只见落金踱步前来,要还给她放在她背后的篓子里,手不经意地掠过吕小火的面颊。

      “咦,怎么掉了?”吕小火弯下身,去捡掉落的一尾肥鱼。而湖面冰封如镜,吕小火在冰面上,只见落金左手拿着匣子,右手成爪停在半空,而那白色的面纱下露出了半张脸,半张鬼脸。那张脸上硬生生地少了半块皮,而她身后的渔船底下,符咒已经半染成了黑色,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那些声音还回荡在耳边,“船底的符咒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你莫要找啦,你可知……”你可知……那落金是个死人?

      吕小火站起身来,身姿笔直,一脸微笑,“我……落金,东西你记着我说的用法,就此别过。”说罢,她便背起那一筐鱼飞也似的往山上跑了去。剩下落金站在船头,渐黑的天色下,看不清表情。

      ***

      吕小火到铺子里的时候简直是累掉了半条命。

      她哼哧哼哧地顺着胸口,背上的鱼一直在吧嗒吧嗒地扑腾。

      已经是戌时了。

      “嘘——”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

      将鱼放到后院的水桶里,她看着一件新晾出来的衣服,有些诧异,狐狸今天自己洗衣服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吕小火转身要端着那一盆活鱼往厨房走去,却被身后的狐狸挡了去路,盆中水溅了她一脸。

      “说好的酉时之前回来呢?怕不是觉得外面的瘴气饿得可怜,要以身相哺?”吕小火从对方绣着金线的领口往上看去,妄幽果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那,那个……我在路上排队给你买了桂花糕,晚了些……啊!”砰地一声脆响,吕小火摸着被妄幽弹过的脑门,痛得龇牙咧嘴。眼前的这只狐狸却一脸促狭,着实可恶。

      “对了,出事了。”妄幽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妄幽说出事了,那必定是出事了,该不会有人将她的药材给偷了吧?吕小火飞快地往铺子外跑去。身后的妄幽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要不是他跟着,这小兔崽子早就一命呜呼了。

      “咦?”妄幽低了低眉眼,只觉得一道陌生的灵识在这后院里头,他往前一步一步走,他越靠近,那力量就越往后。

      他一步一步地往井边靠了过去,“这里的结界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口子?”

      看来是自己很久没有检查过这个院子了。想毕,右手拂过井口,透明的结界一晃,又重新接上。妄幽摸了摸井沿,“这样才是完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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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火鼠又叫火光兽。
    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燃。火中有鼠重百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可以作布。
    ——《神异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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