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春光

　　因为周六放假，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
　　教室门早早就锁了，只有图书馆亮着灯，供学生看书复习。

　　祝春雨带着物理练习册来到图书馆。
　　她从初中就物理单科成绩好点，现在又被老师点名做物理课代表。
　　到底是喜欢的东西，又上了点儿心，物理成绩摇摇直上，甩了其他成绩一大截。
　　惹得班主任对她恨铁不成钢，觉得这孩子奇怪极了，脑袋聪明，可不爱学的东西说什么都不肯学。

　　祝春雨做了一半，感觉光线被遮挡了，她抬起头，前面的桌子坐着一个人。
　　两人面对着面，她看清那张脸，弯了弯嘴角，心情好得恨不得吹口哨。
　　是晏否，桌子上面放着一本练习册和草稿纸。
　　他应当是没看到她，不然也不会选择坐在她对面。

　　祝春雨发现这人干什么都挺乖挺认真的，坐姿是正儿八经的标准坐姿，不像别人驼背或是眼睛快要贴在桌子上了。
　　他就端坐在那儿，脸上是冷漠的神情，周身散发着安静且沉稳的气息。
　　连老师们都觉得奇怪，也不知他小小年纪的一个人，身上那股沉着稳重、不卑不亢的气质到底从哪儿来的。

　　祝春雨愉悦地拿起练习册站起来。
　　她走到晏否面前，用手指点了点椅背，发出的细微的声音让晏否抬起头。
　　男生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扫了一眼又轻飘飘垂下，淡漠极了。
　　没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祝春雨勾了勾嘴唇，坐下来，打开练习册做了起来。

　　晏否细细一闻，发现空气里染上了细微而熟悉的香味。
　　他顿了顿，觉得香味更加浓郁了。
　　倒不难闻，反而好闻得令人感到害怕。
　　他屏了屏呼吸，眼睛盯着题目看了一会儿，思绪便很快进入了解题的思路里。

　　图书馆只坐着零丁几人，祝春雨不说话，晏否更不会开口。
　　安静得只剩下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祝春雨终于写完习题了，她伸了伸懒腰。
　　对面的晏否还在写写算算。
　　他要去参加奥数，自然是比旁人要刻苦些。
　　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面的世界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他在里面专心做自己的事，用刻在脑海里一套公式，演算，推理，验算。
　　写下答案。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男生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混合着音乐节拍传来，惊扰到了安静的图书馆。
　　男生无形的墙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击碎了。
　　平静的眉目不露痕迹地皱了皱，却没抬头张望动静。
　　一秒后，眉目展平，好像方才那一点不耐烦是错觉。

　　祝春雨仔细听了听，猜测应该是一群学生在为一个月后的五四青年节练舞。
　　她垂下眼，说：“我去买瓶水。你帮我照看下东西。”
　　晏否抬头，祝春雨指指桌上的练习册和包，也没等他同意与否，起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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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是鸟巢式中心缕空建筑，分为三层，一楼是会堂，偶尔用来开大会；二楼是图书室；三楼是社团教室。
　　祝春雨走出图书馆，隔着围栏往下看，底下是一群学生嘻嘻哈哈跟着音乐练舞。

　　她从旁边的楼梯走下来，觉得带头的女生有些眼熟，却记不起人家叫什么了。
　　正琢磨着，倒是人家主动喊了她一声：“春雨姐！”
　　她这么一喊，一群人扭头跟着望过来。
　　其中有几个人是认识祝春雨的，不认识的人暗暗吃了一惊。
　　她没穿校服，就穿着一件黑色衬衣配牛仔裤，简单的衣服却衬得身材又瘦又高。
　　长长的直发披在背后，中分的发型衬着修过的眉，明眸的双眸，看起来有些成熟，真不像个十六七岁高中生。

　　祝春雨笑起来：“你们在练舞啊？”
　　“是啊，这不是为五四青年节弄节目呗。”

　　祝春雨指了指三楼：“你们去楼上的教室跳吧。”
　　女生愣了一下，祝春雨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音乐开小点，钥匙明天给我。”
　　“春雨姐，这……”话还没说话，祝春雨就已经走了。

　　祝春雨就这么个人，从来不关心别人愿不愿意。

　　等祝春雨走了，后面的人凑过来：“这谁啊？这么……”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懂，也都想问。
　　“祝春雨。”女生跟祝春雨同一届，刚开学就听说他们这一届有个特别有钱的学生，人也长得漂亮，在初中就浑得不得了。
　　那些干过的混账且传奇的故事，尚且不知真假，但不妨碍旁人对祝春雨的害怕和好奇。
　　女生简单地说了一些事，然后指了指图书馆：“听说图书馆就是她爸出资建的。”
　　众人听完，发出意味深长的感慨：“真·有钱人。”

　　祝春雨回到图书馆，晏否还在写。

　　祝春雨好奇地瞟了一眼作业：“还要写多久？”
　　修长手指握着的笔停了停，男生还是道：“没多少了。”
　　“哦。”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打扰他。

　　祝春雨懒懒地趴下来，闭上眼，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好似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不知过了多久，祝春雨猛地从梦里惊醒，她睁开眼坐起来，对面空空如也。
　　也不知晏否什么时候走的，走了多久。

　　她刚睡醒，脑子有些混沌，胳膊有些麻，心里涌起说不上来的怅然和生气。
　　她揉了揉眉头，才发现桌子上有一瓶水。
　　谁买的？

　　她抬头，看看远处坐着一个男生，两人的目光对上，男生冲她傻傻一笑。
　　祝春雨指了指水。
　　男生愣了一下，有些茫然，不明所以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却但还是点了点头。

　　祝春雨垂下眼，没吭声。
　　她收拾书起来离开。
　　什么都带了，却唯独留下了那瓶水。

　　等祝春雨走了，男生对同伴说：“刚刚祝春雨对我笑了耶。”
　　同伴无语，男生傻傻地摸了摸头，有些回味方才那一幕。
　　只是他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就看见她对自己笑，他紧张得胡乱地点头。

　　……
　　祝春雨从车库里推出单车，一路骑到校门口。
　　她沿着马路飞快地骑着，终于看到走在路上的晏否。

　　落日西沉，天色已晚，夕阳也变成了暗色。
　　男生穿着校服，步伐迈得很大。
　　夕阳拉长了男生的影子，明明身材不算羸弱，却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祝春雨踩着单车跟在晏否身后，地上铺满了掉下来的广玉兰，车轮压过落在地上的花，碎花瓣扬起又落下。
　　她按了按车铃，大声喊到：“为什么不等我？”

　　晏否一顿，还没有任何反应，祝春雨已经骑到他面前，捏下刹车。

　　自行车横在他面前，完完全全地挡住他的去路。
　　来人杀气腾腾。
　　晏否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祝春雨盯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到底还是喜欢的那个人开了口。
　　祝春雨忍着怒意，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同学吧？你懂不懂礼貌，走的时候不应该通知别人吗？”

　　晏否默了几秒，嗓音有些嘶哑：“对不起。”
　　他歉道得诚恳极了，倒像是显得祝春雨在无理取闹。

　　祝春雨哑口无言，登时就笑了，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无奈。
　　是她自己敏感了，晏否就是这样淡漠的人，同学两年，他对哪个人热情过？

　　“算了。”她摆摆手，将自行车调正，“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晏否：“……”
　　“走吧。”她毋容置疑地说，“你带路。”

　　就这样，祝春雨骑着自行车走走停停送晏否进了门。

　　晏否家就在学校附近，不算远。穿着一条街就到了。
　　初春时节，粉色的蔷薇从围栏探出花骨朵儿。花枝扫过祝春雨的肩膀，她淡然地说：“晏羞羞，以后我每天都和你一起回来。”

　　晏否：“……”
　　“不用。”

　　祝春雨停下自行车，正想说话，晏否看也没看她，大步走远。
　　祝春雨呼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夜彻底黑了，昏暗的路灯照亮一排排老旧的公寓楼。
　　祝春雨一边数着楼号，一边记路。
　　晏否走进楼道里，她赶忙将车停在一旁，打算同他一起上去。

　　晏否脚踏上台阶，顿了顿还是回了头，冷淡而自持地说：“这片有小偷。”
　　楼道里有灯，鹅黄色的光映在祝春雨的眼底，眼睛里像是染了碎星子，大大方方一笑：“哦哦，我就看着你上去。”

　　“……”
　　晏否收回目光，转身上楼，再也未曾回过头。

　　等晏否上楼，祝春雨刚一转身，从外面走进来一对中年夫妻，女人埋怨道：“老晏，我就说不要买这么多……”
　　“哎呀，孩子喜欢吃嘛。”

　　三人在拥挤的楼道打了个照面。
　　这不算大众的姓让祝春雨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这一眼就看出了不同，中年男人的眉目让她觉得很眼熟。
　　她不笨，很快就猜到这对夫妻是谁了，便礼貌地冲他们甜甜一笑，然后离去。

　　晏母正琢磨着呢，倒是晏父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有点儿眼熟。”
　　“是有点儿。”晏母也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晏父终于想起来了：“是祝总家的闺女。”
　　两人对视一眼，不懂祝总家的闺女来这小地方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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