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一不小心，暗恋了你好多年
　　沫沫问我，成都的天气怎么老是反反复复的。我回答说，女人都这样。

　　我在寝室里翻箱倒柜地找着适合今天的衣服，箱子摊在地上，衣服堆成小山。沫沫终于忍不住问我，朵儿，你是要干嘛？

　　我喜滋滋地回答，告白去。

　　接下来三秒钟的沉默，并不是我想要的反应。沫沫表情随意，于是我强调说，我是真的去告白。

　　沫沫给面子地问了一句：乔桥？

　　我看着她，我喜欢他有这么明显吗？

　　我和乔小桥认识十四年了，比十年还多四年。如果感情真的可以用时间来衡量的话，那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那个会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我从还不懂爱情的时候，就开始爱他了。

　　有首歌里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俗是俗了点，但这就是对我和乔小桥爱情开始的最好描绘。
　　那就是很平凡的一天，那年我六岁，他应该也是六岁。
　　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我看着长长的队伍跟我妈讲着我关于小学生活的完美计划。他妈妈长得很好看，他瞪着个大大的眼睛躲在妈妈身边。
　　我乐呼呼地跟我妈说，那个女娃娃长得真好看。我妈给了我一个我看不懂的眼神。她被我的智商惊讶到了，她说，那明明是个男孩子。
　　五年级。为了我的爱情，我主动找到了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个中年女人，有一头代表着更年期的短发和永远扯不开的皱着的眉头。
　　我跟她说，我要跟乔桥坐同桌。她皱着眉问我，为什么。我严肃地说，乔桥是我们班数学成绩最好的，我数学成绩不好，但是我语文成绩比他好。所以我想跟他坐一起，就可以在学习上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班主任皱着的眉头被我的义正言辞感动了。
　　从我的身上，她看到了一个上重点初中孩子的影子，所以她欣然答应了我的请求，并在班上对我大加表演，还在班上按照我的模式成立了互帮互助小组。
　　我知道我帮助了很多单身的小少年小少女，虽然他们从来没有亲口向我表示感谢，我对此也不在意。
　　我常常怀疑年龄是否会拉低智商，我对乔小桥如此热情而直白的态度，竟然完全没有大人们意识到我对他的非分企图。
　　乔小桥不爱讲话，胆子又小。我总在旁边叽叽喳喳，可他也不予理会。
　　书上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光凭动口就已经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对于乔小桥，甜言蜜语完全无法让他对我敞开那爱情的心门。
　　于是，我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以肢体接触来促进我们感情的升温。我以掐他大腿作为他对我沉默的回报，并以零食作为帮助我们感情发展的助剂。
　　事实证明，世界上没有攻不下的堡垒，爱情的力量总是可以打败一切敌人。我们的感情像小火箭似的往上蹿，一路上还留着代表胜利的小火苗儿。
　　除此以外，我的数学成绩也有了极大的进步。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数学考试上，我采取了一些不正当的手段。我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可以有乔小桥这种会做所有应用题的人。而对于我来说，这方面稍微有些欠缺。我总是不厌其烦地向他请教数学题，他也总是强忍怒火地给我讲解。那个时候，每次考试，我们两之间都会被放上一个小书包，刚好帮助阻挡着老师关爱的目光。我耐心地等着他做完应用题，然后频繁地碰触他的手肘和大腿。他在忍无可忍之后，悄悄地给我传过来一张小纸条。
　　我很惊讶，他连小纸条都写得这么整齐。但是我也很生气，我并不是一个只追求答案的人。我小声地对他说，你写得太简略了，我看不懂，你给我讲讲。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扔了一张小纸条过来。
　　上面写着，考试的时候，只准抄，不准问。

　　我问沫沫能不能借她的化妆品一用。
　　她说，你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你化成灰他都认识。
　　我想了想也是。
　　最终我穿着我翻箱倒柜找出的唯一一条裙子在镜子前照了照，就出了门。

　　初中的时候，我为他做过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打架。
　　准确来说，是我打了一个讲他坏话的男生，一拳打在鼻子上，两股热血落下来。
　　事实上，我一出手就后悔了。我并不认识这个男生，也正是因此，我才能如此出其不意地攻击到了他。我的眼睛不敢在他脸上多做停留，转身就走，强壮淡定，时刻做好着他冲上来揍我的准备，并想好了如何利用我女性的生理优势像他求饶。
　　但是，他哭着走开了。
　　这一点，让我至今记忆犹新，愧疚不已。
　　乔小桥问我，你干嘛要打他。
　　我说，我一时冲动。

　　高中的时候，我是文科班，乔小桥是理科班。我在四楼，他在三楼。我老是以请教他数学问题为由下楼找他，他总是拿着数学笔记本在三楼楼梯口等我。
　　有一次，他递给我一封信。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尴尬地说，情书。
　　我高兴而娇羞地问，你写给我的啊。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不是，是我们班一个男同学。
　　我鄙弃地看了看那丑陋的信封，没有接，并郑重地说，高三了，还敢处对象，找死啊。

　　很快，我们就高考了。我虽然数学成绩不行，但并不影响我作为一名优秀的文科生在考场上的发挥。我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当我知道，乔小桥竟然跟我上同一所学校的时候，我乐得晚上睡觉都咧着嘴笑。他上的是全校最好的专业，我读着不温不火的中文系。但这不就是最好的搭配嘛，文理分工，将来我们的宝宝一定是个全才。
　　大学报到的第一天，我们毫无意外的遇见了对方。
　　因为我提前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学校报到。
　　他帮我提行李到寝室，帮着我领了卧具，还陪着我办理各种入学手续。我陪着他买各种需要用的生活用品、学习用品，包括认识新室友。

　　我总觉得，我和乔小桥在一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并不着急，十几年都过了，一切会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在我的纠缠之下，他也根本没有机会“移情别恋”。
　　我在这种自信里建筑了一个无比脆弱的防线，以至于稍微一点点的刺激，我就溃不成军。

　　乔小桥课很多，我的课也很多。他不允许我逃课去找他，而我总是热衷于跟他分享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课表。我们见面的时候并不多，但是我却知道，我们的关系一定是在迈着小步子前进的。

　　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白朵，我们班上有个女生说喜欢我。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说。
　　他说，我，我什么都没说。
　　我有些气恼，你没拒绝她吗？
　　他说，没。她人也挺好的……
　　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我在床上愣愣地坐着，心里敲锣打鼓地叫着，乔小桥，我喜欢了你十四年，比十年还多四年。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不再接他的电话。后来，他就不再跟我打电话了。
　　我突然开始讨厌这个世界通信技术的发达，以至于我连幻想他正对我相思成疾的机会都没有。沫沫总是常常故作高深地说，爱情是求不来的。我一直假装不知道她是说给我听的，因为我从来没觉得我在乞求乔小桥的爱情。
　　只是他是乔小桥，而白朵离不开乔小桥。

　　我看见那个女生的时候，外面的太阳正猛烈地烧着。乔小桥皱着眉，像是在说什么。
　　他和那个女生并排坐在一起，我和我同行的同学们围坐着一桌。
　　我从来不知道乔小桥也是可以和除了我以外的女生并排坐的。
　　他有没有看见我，他一定看见了我。
　　我假装上厕所，故意从他们面前走过。女生拿着他的手机在玩着游戏，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快步走开。
　　走到厕所，眼泪就大把大把地开始往下落，一片一片地落在我记忆里的乔小桥身上。他打着一把伞，把我的爱情屏蔽在外，他抬头，看不见我，他低头，踩着我的心。
　　这是我第一次为乔小桥哭。我用手随便抹了抹，眼睛里的水还在廉价往外涌。
　　走出厕所的时候，他在洗手池边站着。
　　他看着我，说，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假装自然地洗手，说，没不接，有事儿没听到嘛。
　　他沉默了一下，你能有什么事儿。
　　我睁着红红的眼睛回答说，我还不能有点儿自己的事儿。

　　他转头，看见一个男同学走了过来。他皱了皱眉，又转头问我，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没有回答。男同学走过来问，朵儿，你厕所上得也太久了吧，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我们回去吧。
　　我没有回头地往外走。乔小桥，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走过那个女生面前的时候，她正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又没有看到我努力瞪着的眼睛里滑出来的眼泪，我一把挽上了男同学的手。她对着我身后，叫了声，乔桥。
　　我叫他乔小桥，他叫乔桥。

　　晚上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我哭得嗓子都哑哑的。我问沫沫，他知道我喜欢他吧。
　　沫沫说，是个人都知道。

　　半夜的时候，他给我发短信说，我没和她在一起。
　　我抱着被子没有眼泪地哭了一晚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的自信就被紧张压得死死地。我手掖着裙角，硬生生地拽出一个折痕。门外面是阳光明媚，门后，却不知道是什么。我喜欢了乔小桥十四年，他怎么会不知道。乔小桥，我对你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爱你。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乔小桥打的。我突然没来由地鼻头一酸。我去，白朵你个傻逼，不会是又要哭了？

　　他说，白朵，我可能要晚一会儿才能到。
　　我说，好，我等你。

　　我拧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我轻松地推开了门，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开始构思我的告白计划。话越说约俗，爱越说越烂。我在这种紧张中挣扎着，最终一无所获。
　　我们约的是五点半，我看了一下手机，已经五点四十了。我在心里盼望着，他再打一个电话说，对不起，白朵，我今天来不了了。然后我说，那我不是白等你白天，乔小桥，你也太不靠谱了。
　　然后，我自己高高兴兴地回去，表白的事下次再说。

　　我听见窗外有什么声音。有个眼熟的少年举着气球，手里拿着个小牌子，画着几朵云，写着“I love you”。
　　少年走到我窗前，递给了我一封信，信封丑陋得有些眼熟。
　　里面写着：白朵，如果我们考了同一所大学，就在一起好吧。——乔小桥。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说，乔小桥，你是要跟我表白吗？
　　他皱了皱眉，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
　　我不顾眼睛里的小花花，继续说，乔小桥，你喜欢我？
　　他不屑地说，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是个人都知道好吧！

　　花絮：
　　乔小桥，你怎么知道我会坐那个位置？
　　你每次都靠窗坐。
　　乔小桥，那几朵云是什么东西？
　　白朵，白色的云朵啊！
　　我的名字的意思是白色的花朵。
　　乔小桥，I love you 是什么意思？
　　……
　　乔小桥，请用中文说出它的意思。
　　为什么。
　　I love you 说起来太容易，太廉价。

　　我爱你。

　　乔小桥，我一不小心暗恋了你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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