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业录

　　哥哥并没有忍心怪我，每次他外出前还是会把燕沫刃交给我保管，而我每次也会小心翼翼地保管好，不再随便发脾气，尽管如此，提起燕沫刃时，还是会从哥哥身上感到很深的悲伤。
　　我默默从身上取出燕沫刃递到哥哥面前，沿着滑顺的刀鞘抚去，还能感觉到从身上带去的点点温热。在来寻哥哥之前，我早料到哥哥会先要开口，哥哥想姨娘时，我也会常常想起我的云征哥哥。
　　哥哥微笑着接过燕沫刃，在面前稍稍停留就收进怀里，我不愿再看哥哥眼神，低头把弄着手里的玉簪。
　　院内起了微风，在清池上吹层层波纹。
　　“哥哥，你帮我把蓂荚草放一下吧。”我伸手将竹筒递到哥哥面前。
　　哥哥愣愣看着我，“那你呢？”
　　我眨了眨眼睛：“我想找清姐姐有点事。”
　　说罢我起身走到清姐姐旁边，俯身轻轻耳语。
　　哥哥在一旁含笑看着我们，清姐姐听我说完静静点了点头。
　　等我再次起身，哥哥才再说话，“你清姐姐今天可没空，化妆戴簪子你自己来就好了。”
　　我一时诧异，仿佛秘密都被发现了，“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说什么？”
　　哥哥站起走到我身边，弱弱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是你哥哥，你想什么是瞒不住我的。难得你这么喜欢这个玉簪，肯定想着打扮一下了。”
　　“可是清姐姐都答应了……”
　　他扭头看了看清姐姐，眼里饱含柔情：“今天我要带你清姐姐出去一下，要不是等着你，我们早就走了。”
　　“哥哥你们不能带着我吗？”我记得很清楚，每年到了今天，哥哥都会和清姐姐出府一天，仿佛是一个约定，而哥哥从来没有失约过。
　　“不能，你知道的。”哥哥言语平静如水。
　　“哼，我看看哥哥着急赶回来就是为了陪清姐姐的。”我嗔怒道。
　　清姐姐瞬时脸上起了红晕，哥哥哑然失笑：“你不是还有红袖吗？别总是缠着你清姐姐。”
　　“红袖一早就出去了，再说了，还是清姐姐手艺好了。”
　　清姐姐低声开口：“没关系，公子，晚些时候再出去也行的。”
　　我看向哥哥，哥哥却一点不为所动：“你清姐姐让着你，你也不能太放纵了，今天不行。”
　　“哦，那我去找母亲罢。”我转身离开，虽然早就想到哥哥会这么说，但还是一阵失落。
　　“小姐……”清姐姐准备追上我，却被哥哥拦住。
　　原本哥哥拒绝我，我并不太生气，哥哥和清姐姐虽没有夫妻之名，但在相府上下人眼里，她早已是侯爷夫人。
　　母亲常常批评我不带侍女之举不合礼仪，可是我实在不喜欢走到哪都有人跟着，也许在骨子里我承袭了父兄的不羁，天生是不适合做大小姐的。
　　红袖是我唯一会带在身边的丫鬟，并不是因为她像清姐姐那样心灵手巧，她也算生得可爱，但我留她在身边大部分原因是她是云征哥哥的贴身婢女。在云征哥哥殉国之后，亲王府中的仆人尽数遣散，唯独她无处可去，我见她可怜，才把她留在了身边，这么久以来，每次看到她都会感觉云征哥哥并没有走远。
　　哥哥确实是很了解我的，我也有着小女生天生对漂亮精致首饰的痴迷，当看到那根玉簪的时候，就想着能戴起来看看。
　　以我现在的发型是戴不上玉簪的，玉簪是成年之后才可以戴的饰品，也就是在行过及笄之礼之后改变发型才用得到的头饰。我尚未行及笄礼，挽发插簪仍是不熟练。
　　如果一切顺利，我业已是行过及笄之礼的人了。
　　今年的上巳节前先帝驾崩，正值国丧之期，寻常人家的及笄之礼一定是清冷惨淡，像是我们这样在天子脚下的王侯之家，因恪守君臣之礼，为先帝守丧，将本该举办的及笄之礼向后延期。比如我，先帝驾崩之后，父亲入宫辅政，哥哥代天北狩，更是难以行礼。
　　京中同我一般大小的将相女儿，就这样意料之外的晚一年成年。
　　其实何时行及笄之礼并不重要，女子行及笄之礼本是昭示女子可以嫁娶，现在处于国丧之期，就算女子行过及笄之礼，三年之间，也不宜行嫁娶之事。
　　我不知道京中别的女子怎么想，对我来说，行不行及笄礼，能不能出嫁，早在三年前，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色湛蓝，太阳渐渐变得耀眼了。
　　我突然很想我的云征哥哥，那个扬鞭策马、仗剑痴笑的少年在我心里，一直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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