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千年流量夫君

作者:轻于柳絮重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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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阳殿(2)


      “启奏陛下,皇太子殷,文襄二皇子孝珩,四皇子孝瓘晋见。”

      三位少年皆窄袖绯绿短衣打扮,惟那面皮略黑的少年腰间系了根明黄带子。

      “道人,过来。”高洋一指此少年。

      高殷怯懦的回头看看身边的兄弟,低着头走上前去。

      “国子博士李宝鼎向朕大赞吾儿才学,朕心不喜。想我大齐男儿哪个不是铮铮铁骨,浴血沙场?学些汉家性质作什么?你看延宗……”他说着一指歪横在地尸体,“实在是力气小些,不过也是一刀封喉!”

      他边说边解了自己的佩剑递给高殷,又指了指地上的环首刀,孝珩与孝瓘道:“朕欲畅饮,你们与朕斩囚助兴!”高洋言罢,仰头一大口烈酒下肚。”

      此时,侍卫已绑来三名灰头垢面的囚徒,摔置玉阶。

      杨愔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手执笏板,张了张口,终是没有作声。

      三人执刃次第来到近前,怵在当场。

      “哈哈哈!——”高殷面前的囚犯猛然抬起头来,目眦尽裂,形容可怖,高殷胆怯的后退数步,面露难色:“父……父皇……”

      而孝瓘,凝望着眼前这张脏兮兮的脸,心内似被注了铅般难受……

      “高氏篡权谋逆,断子绝孙!”其中一人突然狂笑大骂,另两人则痛哭失声。

      皇帝的咆哮怒吼已如疾风暴雨般降临——鎏金的酒壶被重重摔在地上,上面的珍珠碎裂,砸在玉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名鲜卑美姬花容失色,慌乱跪倒在旁。

      “动手啊!杀了他们!你们就是王!”

      孝珩紧紧皱着眉头,扶刀拜祈:“请陛下赐臣一杯酒。”

      “一坛子都行!”高洋从脚边抄起一坛汾酒,扔给孝珩,极少饮酒的孝珩昂头灌下,瞬间,他的脸和脖子均似染了血色,大吼一声,手起刀落,痛哭的声音瞬间消失,殿内一时变得极安静。

      “啊!——”似被戳中心脏的野兽,高殷眼前的那人猛然跳起,将他狠狠顶翻在地,剑也脱手而出。

      “你个废物!” 高洋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御阶,一甩手,重重的一巴掌抽在了高殷的脸上。

      “还有你!”高洋对着孝瓘吼,“动手啊!在等什么?”

      孝瓘手执刀刃,铮铮的跪下。

      “朕命你杀!”高洋面目狰狞,声音异常冷酷。

      “不!”孝瓘紧紧咬着牙,青筋暴起。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破口大骂“高氏篡权谋逆,断子绝孙”的人就是猗猗的长兄元长仁,旁边的两个,想必是她的二兄、三兄。

      “杀!杀!杀!” 高洋疯狂的尖叫着,他抽出马鞭,鞭子重重落下。

      血红的口子在孝瓘的肋上,胸膛条条绽开,但他就这么跪着,不动手,也不求饶。

      “高殷!你不杀他,朕便……废了你!”高洋又转向高殷。

      “陛下……”杨愔以及殿上几名随侍的大臣慌忙跪了下去。

      此时,长仁已被侍卫重新按住,高殷顾不得抹去唇边的血渍,便爬着去摸宝剑,剑没摸到,慌乱中拾起孝珩方才用过的环首刀。

      他抽泣着,颤抖的双手握住刀柄,用刀背磨蹭起长仁的颈部。

      高洋的马鞭又落到高殷身上,破口大骂:“刀都拿反了,还杀什么人!废物!畜牲!”

      高殷的抽泣已变为嚎哭,他正过刀,却依然绵绵的磨,只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磋了半晌,伤口加深,碗口粗的脖子却不断。长仁的血汩汩而出,他声色凄厉的篾笑。他虽依在笑,却挂着比哀号更为悲惨痛苦的神情,死之于他,仿佛倒成了一种比活着更为快乐的解脱。

      笑声戛然而止。

      淋漓的头颅落在高殷的脚边。高殷怔怔的站在那里,溅了一脸的血。

      是孝瓘回手结束了长仁的性命。

      刀上的残血一滴滴的落在玉石上,孝瓘似乎能听到“啪嗒”“啪嗒”的声音——可叹造化弄人,誓为武将,沙场建功的他,死于刀下的第一人不是疆场仇敌,而是他心爱女子的长兄……

      高洋昂首大笑,他拿起刀,轻松的划落仅剩的囚犯的头颅,那血似繁花一般,飘得到处都是。

      “赐封高孝珩为广宁王……”他背着手,一级级的走上玉阶,“至于你,以后不要再叫孝瓘了,朕赐你个名儿——肃,字长恭。”

      高洋酒醒的时候已近黄昏,残阳如血,便如他猩红的眼。

      静谧的大殿中,只有内侍悉索的碎步声——高洋揉眼睛的工夫,眼前的矮几上便出现了一摞疏文。按照习惯,他通常会在此时翻阅一些当日的奏章。

      高洋随手翻了翻,便将它们丢在一边;忽而发现奏章边有一只挈囊——举凡机密之事,方以挈囊盛之,并封左丞印。

      去了封印,拆了挈囊,署名东南道行台辛术的疏文映入眼帘,高洋逐字逐句的读下去,只见他黑脸愈黑,赘颊犹赘,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将那疏文狠狠扔到地上,又将矮几上的貊盘,胡饼推了一地。

      今天是彭城县公元韶人生中第二忧伤的一天——他总共收到了三条凶信。

      一大早,宫中便抬出同族临淮县公元孝友,美阳县公元晖业的尸体,匆匆沉入汾水。

      元韶想起代禅后,临淮公边吟诵着“昔居王道秦,济济富群英,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纵横”,边垂泪的情景;想起美阳公前日在晋阳大明宫门口大骂自己懦弱无能,将玉玺送予僭伪的行径,心中顿时无比酸楚。

      他平复了许久才从悲痛中抽拔出来,却又被高氏子弟在德阳殿斩杀太子及皇子的消息所震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身体瑟瑟发抖,不得不连头带脚的缩进被中。

      然而,更可怕的是在此时此刻,他正伏地听旨——高洋要召他即刻入宫。

      他接旨,并静静的剃掉已续数年的胡须。

      他迈进德阳殿,轻裘缓步,曼动腰肢。

      高洋坐在胡床上喝酪浆,看到元韶如此模样进来,不禁咧嘴笑了笑。

      “彭城嫔御吃晚饭了没?”

      元韶叩拜见礼,谢过天子赏饭食。

      “你知道,朕每天都必须杀满六人。”高洋放下碗,摆下两方玉玺,“而今天朕已杀五人。”

      “这不是臣晋奉的传国玺吗?”元韶似没听到高洋所言,只是打量着其中一枚玺印。

      “朕今日又得了一枚。”高洋拿起另一枚,“东南道行台辛术从侯景部下处所得。”

      “这真是奇了!”元韶拍着手,“臣倒想看看。”

      高洋点点头,他便将两枚同时拿起来看。

      南方带回来的那枚,四寸方,纽交盘龙,外形与自己进献的那枚酷似,只是文字稍有差别。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与‘受命于天,既寿且康’,差不多啊,就一个字而已。”

      “朕召魏收,邢卲,还有史馆那些博士学究们通查了一遍,秦制的传国玺就应该是‘既寿永昌’,你送朕伪玺,是要将大齐置于僭伪之地吗?”

      “陛下。”元韶收起媚态,“臣呈晋的那枚源自魏宫,大齐亦受禅于魏,何有僭伪之说?”

      “按理说,朕登基伊始,便应将你所献的印玺告于太庙,事实上,朕也的确有此打算。但当时魏收提醒了朕,他认为此传国玺的篆刻与史书存在差异,不宜对外公布此事,所以朕按下此事多年。如今,朕倒想问问你,你当年为何要将这伪玺献赠于我……” 高洋冷冷一笑,“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元韶献玺实在武定年间,当时高澄为齐王,总揽霸府军政实权,而高洋不过是京畿大都督,驻留邺城,专司京城防备。

      “此玺存于魏朝珍宝库多年,妾身怎么识得真伪?若识得,也不会将它献与最倾慕之人啊!”

      元韶故意尖细了嗓音,柔媚之态不禁令高洋脊上发凉。

      “倾……倾慕朕?”高洋咽了下口水,遂拍着桌子大笑起来,笑罢又正色道,“你不要哄骗朕,朕与先皇兄不同,若说倾慕,也当是他才对。”

      元韶忽然收起媚态,用极低的声音道:“是他迫臣迎娶已然怀有身孕的永熙皇后,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柄!”

      “什么?!”高洋一怔,“你说我阿姐嫁与你时怀了身孕?”他又低头掐指算了算,“按年头算来,这并非出帝之子啊!哈哈哈!”

      “可恼的是……臣也不知是何人之子……”

      高洋并未深究此事。他动杀心,是以为当年元韶在用假玉玺来陷害他,挑拨他与高澄的关系,如今元韶说出的原因,让他明白当年并非为了构陷,而是真心投靠于他。

      不久,皇帝将传国玺告于太庙。又过了一些时日,元韶辞去了在朝中的所有官职,只在家中修修林泉,建建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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