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

　　过了一会儿，妻子练了一篇字，就在身侧的铜盆中净手，用毛巾擦干。从怀里取了一方干净的绢帕，为还在补画的公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公子就着妻子的手皱着眉，喝了一小杯茶，什么都没说。
　　但皇帝仿佛读懂了他的表情：“这茶火候不对。”
　　老东家喝了茶，准备继续弹琴，被儿子悄悄拉了衣袖，看到自己的大贵客蔡相。只得轻手轻脚离开位置招呼一行人离开画室。
　　“罪过，罪过.....”少不得一番赔罪，蔡相念在交情如何会开罪，不过是为了让皇帝不怪罪他罢了。
　　皇帝如今被吊足了胃口，十分好奇，哪里还顾得上怪罪：“此人是今科进士？”
　　见蔡相在一旁装孙子，老东家知道来客身份定然显赫非常，自是知无不言：“禀贵人，小友吴华正是今科进士，吴小友是李翰林引荐，颇有奇才，娴于六艺，能通巧技。”
　　蔡相不免觉得他夸大这个小小的进士：“天子脚下能人无数，这画非由他来修补？”
　　老东家道：“当今官家圣明，京畿卧虎藏龙。只是其他画师纵使如何了得，都难以安心修补这幅画。”
　　美人看了一眼皇帝，出声问道：“那是为何？”
　　老东家不免骄傲道：“回贵人，我这幅画乃是有“吴道子再世”之称的孙学圃的封笔之作，更曾在江湖中引起了一番腥风血雨，便是这残卷已经得来不易。”
　　皇帝心中不以为然，孙学圃虽然有才，但昔日在宫中供职曾留下大量的画作，并不稀罕。
　　老东家自然看懂了几位贵人的表情，想来蔡相亲自陪伴的必定是皇亲国戚，甚至是...所以孙学圃这个噱头恐怕不够。
　　他忙继续抛出新的筹码：“这画并不稀奇，而是这画中人乃是多年前天下第一美人秋灵素。”
　　那位名唤师师的美人不由插了一句：“幼时便听说，秋灵素的美，美得多么惊天动地，美得让人一见即失魂落魄。昔年秋灵素在江南大张艳帜，名动天下，引得权贵争相追捧，不知多少女人恨毒了她。”那个时候的皇帝还只是太子，行事十分克制，隐约听说过这么一位美人。
　　老东家如遇知音道：“老夫汗颜，越瞧越觉得画上女子的风韵之美，竟不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虽然仅仅是一幅画像，而据说画像连秋灵素本人十分之一的美貌都没能画出来，一副破损的画像，竟已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他老脸一红，越说越激动，说到激动处老脸发红，继续说道，“之前请来的几位大师，要么自惭形秽不敢亵渎，要么痴迷失神无法动笔，老汉寻觅多时，唯有吴华小友自身姿容出众，笃信佛教，不重皮相，是修补这画的最佳人选。”
　　师师蕙质兰心，已经忍不住掩鼻笑了起来：“老爷可不许看这幅画，定然会嫌弃师师貌若无颜。”
　　美人的插科打诨果然叫皇帝放下了赏画的心思，握住纤纤玉手道：“师师在老爷心中是最美的，不过你叫老爷不看，老爷自然不会看。”

　　这件事过去后，无花给皇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很快私下召见了无花。今上是一位守成之君，仁厚有余，锐意不足，天命之年，尤爱风花雪月。今科进士中，他执着地点李寻欢为探花可以看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颜控。七绝妙僧无花遇上喜爱风花雪月的才子皇帝，自然是伯牙钟子期一会。
　　无花犹如谪仙般的外貌和气质轻易打动了颜控的皇帝，一番交谈，优雅脱俗、一尘不染、温文潇洒、令人见之便心生好感又文武双全的无花几乎让皇帝觉得自己如同皇祖父遇到神侯一般遇到了自己的知己。
　　“清心寡欲”的无花让皇帝欣赏的同时，不知道如何安排他的去处，觉得让他当官就好像让佛像蒙尘一般亵渎。
　　无花却已经为自己选好了。这日皇帝又召他抚琴，颇为享受地摇头晃脑，见他一曲歇又品道：“听你弹琴令人忘忧，只是今日你这曲中多有愁思。”
　　无花坐在巍然不动，双手抱拳一拱手道：“不敢隐瞒，来京中时日已久，内子却始终缠绵病榻，郁郁寡欢。”
　　皇帝笑道：“哈哈，你也是惜花之人。”转念想起石镜那张苍白透明的脸，还是喜欢师师这样白里透红身体无恙的美人。
　　无花苦涩一笑仿佛在为妻子担忧，令得周边伺候的宫女心头为之一动：“内子喜好游乐，成亲多时，从未如这些时日困在宅院之中。”
　　皇帝：“噢，说来你们夫妻二人倒是走过不少地方。”
　　无花道：“正是，登泰山而小天下，涉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晴川楚天，黄河入海，沙漠孤烟，虎丘知己。”
　　皇帝心向往之，感慨道：“朕虽坐拥天下，却不及你们夫妻揽胜，连蔡相都劝阻朕出幸。”
　　无花道：“如今匪类群聚，绿林猖獗，实乃多事之秋，蔡相乃是心系官家安危。”
　　皇帝道：“你这文弱书生都能行走江湖，朕的大内高手竟护不得朕的安危？”或者每一个皇帝心中都有一颗文人侠士，仗剑江湖的美梦。
　　无花道：“臣夫妻身负武艺，遇事自可以全身而退。”
　　皇帝吃惊道：“想不到卿家还文武双全，怎么就连你那风吹就倒的娇妻都会武功。”
　　无花道：“内子尤擅剑舞，传自裴钜一脉。不知草民是否有幸请官家抚琴，剑舞一段。”
　　皇帝兴致高涨，招手唤道：“来人呐！把朕的含光宝剑拿来。”
　　裴氏一舞满堂光，石观音的武功本来就赏心悦目令人入迷，配以无花俊逸的容貌身姿，教这些久居深宫的女子魂牵梦萦，连皇帝都久久不能回神。
　　他本就不折手段，凭着一张好脸不知骗了多少宫女子为他办事。

　　他既然在皇帝面前表达了离意，呈上了自己的画作以明志。以有心算无心等到了神侯诸葛正我进宫觐见，皇帝正在品鉴画作。
　　皇帝面前有两幅美人画，见诸葛正我来了忙道：“先生来了，快请为朕看看，这两幅画哪一幅更好。”
　　“这图从何而来！”神侯一看就大吃一惊。这画上的美人不是当年艳绝江湖的秋灵素，还有何人！
　　一旁的秉笔太监替皇帝补充道：“是蔡相进献。”原来蔡相进献了当日的那幅孙学圃的秋灵素肖像图，无花临摹了原作，在皇帝心中一时竟说不出孰好孰坏了。
　　皇帝看神侯的表情便知他知晓画作的原委来历：“怎么神侯也知道这画中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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