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姬

　　一道寒光倾泻出来，无花收回了手，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真气中的杀意。
　　张洁洁醒了，她那双弯弯的笑眼没有一丝笑意，以手为刃，护着怀中的孩儿，眉眼冰冷坚毅。
　　这一刻的张洁洁好像有无穷的力量，无花想到了石观音，想到水母阴姬，张洁洁虽然没有她们功力高强，无花却觉得巅峰时刻的石观音和水母阴姬都无法打败此刻的张洁洁，任何人都无法从她手上带走那个还在酣睡的孩子。
　　沉重的拐杖杵地声一下一下地传回来，是张洁洁的母亲。
　　张洁洁找到了依靠，呼出声来：“母亲！”
　　老妪走到张洁洁面前，将头搂在身前，抚摸着她的头，用那只爬满皱纹的手捂住张洁洁的眼睛，苍老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悲伤：“初生之子，神镜之眼，可窥天道。这个孩子是神赐之子，从小就肩负着拯救天地正道的职责。”阴姬打破时空之井，碎片溶入怀孕的老妪体内，张洁洁又传到了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老妪的手瞬间被泪水打湿了，张洁洁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泪眼盈盈，低垂脑袋看着怀中的孩子，温柔地亲吻着孩子的头顶：“如果非要取走他的眼睛，我愿意用自己的眼睛来换。”
　　老妪急忙道：“不，可以用我的。”
　　张洁洁坚决道：“您年龄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老妪搂着张洁洁哭出声来：“我苦命的孩子！”
　　张洁洁垂下头。她虽然垂下头，但还是可以看到她的眼睛。那双仿佛永远都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现在竟已泪珠盈眶。没有泪流下。只有一层珠光般的泪光：“无花，我可以将神镜之眼双目双手奉上，但我有一个条件。”
　　无花作洗耳恭听状。
　　张洁洁一言不发，直到石镜如一抹幻影飘了进来：“我可以承诺你麻家仍然受神庇护，但从此不再需要圣女，你的女儿可以选择她想要的生活。”
　　张洁洁满足地一笑，不再和这些要夺走自己的眼睛的人言声。
　　石镜道：“叶孤城已经召唤霍甯的八婢，银笙精通医术，取目换眼，也能不留后患。”
　　张洁洁抱着孩子，置若罔闻，老妪道：“请吧！”
　　石镜拉了拉无花的衣袖，一前一后离开。
　　无花跟着石镜走到那口神魔结界的时空之井，见她身上溢满悲色，便道：“你不必过分自责”
　　石镜盘坐在神魔之井，闭目道：“这孩子睁眼之日起就会失去双目，要十八岁成年之日才能移植张洁洁的眼睛。以母目换己目，日夜难安。”
　　无穷的责任和未知的命运压弯得她喘不过气，她的肩膀过于单薄。无花想要给她一个臂弯，像以前一样还做她的靠山，这么想着，他已经伸出手想要将石镜揽过肩头。
　　短暂的僵硬，石镜就温顺地依靠在他的身上：“我害怕，无花。”
　　无花将她搂得更紧。
　　石镜感到体温从他身上传来，麻家山上的夜风也不再那么刺骨：“我只是想要做能爱能恨的人，做无拘无束的神，我不想承担这么多，我做不到......”
　　抚过她瀑布一样的长发，无花心中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想要爱怜她，保护她，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温柔：“别怕，我会陪你的。”

　　一个月之后，麻家人围着圣坛虔诚跪拜在地。张洁洁穿上了圣女的礼服，宽大的七色长袍，金光灿烂，亮得就仿佛是天上的阳光。他脸上戴着个狰狞奇异的面具，也仿佛是用黄金铸成的。远远看来，这人全身都仿佛被一种奇异的七色金光所笼罩。所以她根本看来就像是火焰，是烈日，别人根本就无法向她逼视。她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上麻家圣坛，身上的披风长可及地，柔软的头发从肩上披散下来，黑得像缎子。
　　待她转过身在圣坛上站定，叶孤城带着银笙从分开的正道走来，石镜在井上幻化出实体，张洁洁一心看着怀中的孩子，那双眼睛笑的时候固然可爱，悲哀的时候却更令人心动。那就像一钩弯弯的新月，突然被一抹淡淡的云雾掩住。
　　银笙伸出手要从她的手上抱过孩子，张洁洁又一次用力抱住孩子，轻轻吻了吻孩子稚嫩的脸蛋，轻声呢喃：“我的孩子......”
　　石镜心头发慌，鼻头发酸，心中实在难受，但是她只是水晶，她没有泪水。看到圣坛下还有无花，看着自己，石镜脆弱的内心，才有了些许支撑。
　　老妪走上台，一手抱住自己的女儿，一手抱过自己的外孙，张洁洁靠着母亲缓缓滑落，半跪在地上。
　　银笙取出来的神魔之目，并不是血淋淋的眼珠，反而是凝成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混圆的珠子，如同一颗罕见的猫眼石，黑色中透着紫光。
　　珠子一转又继而恢复黯淡的黑色。
　　银笙用特制的链条在不损害神魔之目的情况下系在石镜的脖子上。

　　离别之时，石镜五体投地，伏地拜别叶孤城，叶孤城只给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背影走进石洞中。为了让石镜重塑真身，叶孤城给出了半匣子功力，对她有师父之情。
　　霍甯的八婢也赶来镇守神魔之井。
　　“你是气运之源，只要你去江湖上走动，自然会有一番奇遇。”初次见面的银笙十分熟稔笑道：“没有想到你就是水晶宫的水晶啊，我们姐妹八人为你请了一卦，是一个盲字。”她说得轻巧，这八卦阵占卜耗费的是姐妹八人十年的功力。
　　石镜不解：“盲是什么意思？”
　　银笙笑道：“这要你自己悟了，许是让你留心瞎子？”
　　一步步走下山，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无花，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从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石镜叹道：“你不该来的。”明明已经做好了告别，也已经两不相欠了。
　　无花理所当然地问道：“那我该到哪里去？”
　　脑海里回荡着叶孤城的话，“无花冷傲孤僻，惊才绝艳，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得他真心助你，一切事半功倍。称霸中原是他父亲的遗愿，欲望是障，是魔，他与你同行，亦是他的造化。”石镜哼道：“自然是权倾朝野，称霸中原。”
　　无花忽而轻笑出声：“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我想了想，得先把美人找回来。”不容抗拒地抓住石镜的手腕，将对方拽入怀中，紧紧搂住腰身，飞身跃下麻家的悬崖深渊。
　　急速下降让石镜没有马上甩开无花的手，懊恼地低下头，两颊飞起可疑的红霞。
　　一落地，石镜一招美人回首退出了无花的怀抱，啐道：“放肆！”
　　无花似遗憾，似无奈地摊手道：“好歹夫妻一场，更亲密的事情我们都做过了。”
　　石镜一下子羞红了脸，瞪圆了眼睛看着满嘴胡言的无花，不敢相信这么无赖的话是从无花嘴里说出来的。
　　无花向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该做什么。如今想清楚了自然不会允许她逃避，哪怕是块石头，他也能捂暖。
　　他熟练地将石镜的手挽在自己的臂弯：“往日里夫人可是一直这么挽着为夫的。”他不介意加深一下记忆。
　　这下恨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以前的石镜没有男女之情，做这些动作是信手拈来，全然不把无花当成男人。如今回想起来怎么会不觉得暧昧呢恼羞成怒的石镜一个手刀劈过去，无花轻松接住，反而将人再次禁锢在怀中：“夫人的武功招式都是为夫手把手教出来的。”这种软绵绵的功力，无异于打情骂俏。
　　石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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