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

　　华灯初上，洋平坐在咖啡馆内打电话，眼睛却一直盯著窗外。这是流川回家的必经之路，这个时间他正好会从此经过。有些话洋平不敢当面讲，但他又著实在意流川的反应。

　　终於看到流川的身影，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很好找。洋平找准时机，在流川到达橱窗视线范围内时拨通流川的手机。一段音乐过後，电话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一片沈默，只有人群涌动的嘈杂声。
　　”流川，是我。”
　　”……”
　　”我们分手吧。”洋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风轻云淡。
　　”我知道了。”流川挂断电话。
　　洋平耳中只剩下忙音，再看街上的流川，好像什麽也没发生过，继续向回家的方向走。

　　”对不起。”望著橱窗外流川渐渐消失的背影，洋平落寞地自言自语，”因为我们是一只飞鸟和一条鱼。”飞鸟和鱼又怎麽会有交集呢？洋平对著手中的咖啡苦笑，银汤匙在浓稠的液体中不断搅动，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让人更加烦躁。越是不舒服越要加快速度，仿佛手中搅的不是咖啡，而是五脏六腑，都弄碎了，就不难受了。

　　”先生，咖啡溅出来了。”
　　”嗯……啊？”看，遭报应了吧。洋平苦笑，穿著带有浓郁咖啡香的衬衣回了家。

　　和流川在一起洋平并不认为会天长地久，所以他们从未海誓山盟。两个人在一起凭的是默契，知道对方比知道自己多一点，这就够了。他们也不甜蜜，流川会觉得恶心。曾经，洋平抱怨他一点都不解风情，也丝毫没有浪漫体贴，这样下去算什麽交往之类。

　　”交往，只要在一起就好。”
　　这是流川的回答，却让洋平胡乱感动好几天。本以为这段不甜蜜但还算温馨的感情会持续下去，至少持续到一点温馨都不剩的时候。但晴子的话让洋平的”以为”破灭。

　　晴子是从国中起就暗恋流川的纯情小女生，高中时和流川同校。毕业後虽然分开了，但她所在的学校里流川的并不远，还是经常跑去看流川打球，顺便探望一下男友。
　　洋平也经常往体大跑，以看望好友的名义。他和流川的事从未刻意隐瞒，但大家都不知道。因为在别人眼里那根本不算交往。两个大男生在拉面馆里吃顿饭就算一次约会，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交往。

　　那天洋平下午没课，又逛进体大的体育馆，发现晴子早在休息区观战。
　　”晴子。好早。”
　　”洋平你来了。”
　　”樱木打得如何？”
　　”樱木他好厉害！”晴子一脸兴奋，”现在几乎是十投九中。”
　　”那是因为你在看，每次我来时他还是老样子，一点不认真。”
　　”不会啊，樱木一直很努力，他比以前进步很多了。只是--”晴子说著说著面露忧色。
　　”只是？”
　　”只是他还是和流川暗中较劲。”
　　”那也不错啊，至少劲敌当前，他比较有动力。”
　　”可如果那两个人可以和平相处，相互配合一定会成为好搭档。”
　　”让他们俩和平共处，天要下红雨了。”
　　”是吗。”晴子有些失望。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俩在用独特的方式相处，只是常人不能理解罢了。”洋平连忙安慰晴子，”不然他们也不可能打败山王。”
　　”说得也是。”晴子是个单纯的女生，很好哄。洋平的话让她又信心满满。

　　”啊--！流川枫--”周围刺耳的尖叫声打断他们的谈话，只见流川站在三分线外，注视著刚刚抛出去的篮球，姿势还没来得及收回，标准且优美。
　　”进了！”晴子也融入其中，”流川的姿势好漂亮！”
　　”是很漂亮。”洋平在心中附和。
　　”流川他……好像会飞。”晴子目不转睛地看著流川，”尤其是在灌篮的时候，像飞鸟一样在天空中！翔。”
　　”因为他有执著追求的梦想。”洋平心说。
　　”我总在想，这样的人，要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呢？是否也要如此坚持自己的梦想。或是流川他根本就不会被谁束缚住，毕竟飞鸟永远都在天空中自由！翔。”

　　洋平没想到晴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没打扰她，在旁边静静聆听。
　　”这大概也是我放弃的原因，我配不上他。”晴子惨淡一笑，”幸好还有樱木。”

　　”我配不上他。”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洋平脑中回响，他不断问自己，是否配得上流川。论相貌、家世、追求，好像没有一样能相提并论。虽然自己也是自由自在，却从没有能力在天空！翔，自己充其量也就是条在水中流浪的鱼。

　　”听樱木说，流川好像快出国了。”
　　”你说什麽！？”晴子的话让洋平猛然回过神。
　　”好像是有美国的学校相中他，他的愿望终於要实现了。”晴子的眼睛仍没离开球场。
　　”……”洋平有种无力感，不知是因为流川要走了，还是因为终於意识到与流川的差距。那个下午，洋平没等他练习结束就回家了。

　　飞鸟与鱼吗？洋平躲在屋里，仔细思考。一个在天空！翔，一个在水中流浪。这样的两种生物，怎麽会有交集；既然没有交集，怎麽会走到一起；既然走不到一起，他们俩何苦在这儿浪费时间。当自己与梦想一起放到流川面前，凭他的性格一定会选择梦想吧。那样一直坚持自我的人，怎会放弃得来不易的机会。至於自己，他们的感情比白开水都淡，流川会放在心上吗？

　　思前想後，洋平都觉得还是早点放弃的好，现在感情浅，还来得及；若是到了欲罢不能时，自己绝对放不开。或者，讲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洋平不想做累赘。有句经典的烂白情话不是说：爱他就放他走吧。
　　一直以平淡的方式相处，没有激情，没有轰轰烈烈，洋平本以为放弃这样的感情可以不伤心。但他错了，在说出那五个字时，自己的心有撕裂的感觉。当流川若无其事地继续走时，洋平绝望了，他原本打算只要流川流露出一丁点的悲伤，他就会冲出咖啡馆收回那句话。但是流川没有丝毫的停留，和他没接到电话前一样。看来，他真的并不在乎，在乎的只有自己。

　　再伤心，日子还是要过，失去恋人并不意味著接受了死刑，更何况是洋平自己提出的分手。只是生活的重心偏了偏，让他有点不适应。不再三天两头地往体大跑，不再去常去的拉面馆吃晚饭，不再见流川。
　　时间久了，应该能够忘记。洋平这样安慰自己。

　　为了填满空下来的时间，洋平重操旧业--小钢珠。但没想到久违的樱木会在那。
　　”樱木，你不要训练吗？”
　　”取消了。都怪那只死狐狸！”
　　”流川怎麽了？”一听有关流川，洋平警觉起来。果然还是放不下。
　　”不知发什麽疯，这几天打球特别狠，弄坏了两个篮框。今天维修，放假。”
　　”他……心情不好吗？”
　　”岂止是不好！见谁都像欠他八百吊！喊他也不理，还用白眼翻你。”
　　”那麽严重。”会是因为分手的事吗？
　　”要不是联赛快到了，真想好好走他一顿。”
　　”他要打联赛？不是说他要出国吗？”
　　”延後了，好像说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办。好了，别总说他，说说你吧。”樱木狡黠地看著洋平。
　　”我有什麽好说的？”
　　”你小子这麽多天没来看我打球，是不是找到女朋友了？”
　　”我哪有，找到女朋友就不会来这了。”
　　”那你为什麽不来找我？”
　　”你和晴子那麽甜蜜，我这个电灯泡晾在那算什麽。”
　　”对啊，你看到我们一定会难过，毕竟你没恋人嘛。哈哈哈……”樱木自豪地放声大笑。
　　”是。”曾经是有的，可现在没了。

　　面对得意忘形的樱木，洋平无奈地耸耸肩。两人打打闹闹直到傍晚樱木说要去接晴子放学才分开。
　　”还是回家吧。”突然冷清下来，让洋平觉得有点孤独。到了家门口，洋平发现门是敞著的。
　　有贼！这个念头闪入洋平脑中。小心翼翼的踏进家门，并没发现什麽异样，东西还照原样放著，没有被打劫的迹象。
　　洋平逐渐放松下来，怀疑是否临走时往锁门了。但接下来他找到了真正的答案。流川正在他家的沙发上睡得天昏地暗。

　　”还是老样子！”洋平嘟囔著走进房间取出毛毯，小心地盖在流川身上。
　　”总是不懂怎样照顾自己。”洋平对著熟睡的流川发牢骚，忽然猛地想起，不对，他和流川已经分手了！
　　”流川，起来。”洋平推醒流川。
　　”嗯？怎麽了？”流川缓缓睁开眼睛，一脸呆表情，头发乱翘一气。洋平暗自叹气：这就是平时气势凌人的流川枫刚起床的样子，如果流川这副样子出门，不知有多少女生的梦想会破灭。

　　”醒醒啦，你怎麽进我家的？”
　　”门。”
　　”不是问你这个！你来我家干什麽？”
　　”找你。”
　　”你找我干什麽？”洋平想起刚睡醒的流川有比平时更严重的语言障碍症。
　　流川眨眨干涩的眼睛，忽然精神起来：”为什麽分手？”

　　”呃……”洋平寻找能说出口的理由。
　　”说实话。”流川看透洋平的伎俩，表情阴沈下来。
　　”怎麽说呢，大概是不般配吧。”洋平忽然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他不愿欺骗流川。
　　流川不明白洋平的意思，皱著眉等待下文。
　　”那天看你打球，觉得你好像！翔在天空中的飞鸟，自由，坚强。不知不觉自渐形秽。扪心自问，有什麽地方配得上你，发现一点都没有。自己只不过是在水中流浪的一条鱼，根本不可能比得上你。相差那麽悬殊，在一起也没什麽意思。你不是要出国吗？与其到那时再分手，不如现在就断了吧。”

　　”你耍我。”流川冷眼盯著洋平。
　　”我没有！我一直是很认真的，从没拿我们的事当儿戏！”
　　”那还分手？”
　　”可是你呢？你在乎吗？我提出分手时你为什麽可以从容不迫，就当什麽事都没发生！”
　　”我知道，你再看。”
　　”啊？你怎麽知道？”
　　”你每次都在那等我，然後跟我去拉面馆。”
　　”哎？也就是说你故意做给我看的。”
　　流川给洋平一个肯定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洋平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我不难受？”流川以更强的气势反驳回去。
　　对了，是自己提出分手的，流川做点报复不足为过。想到这里，洋平垂下头：”对不起。”

　　”我不去美国了。”
　　”什麽！？为什麽放弃那麽好的机会？”洋平不可思议地看著流川。
　　”只是暂时。”
　　”什麽意思？你现在已经有这个能力，就应该好好把握。”
　　流川一把揪过洋平：”白痴！我要等你不再说分手的时候再去！”
　　”流川……？”
　　”我想要的东西，一样都不会放弃。”流川态度坚决。
　　”可我不能给你什麽，也不会对你有所承诺。我怕将来也许会成为你的累赘。”
　　”我从没有找你要过什麽，只要在一起就好。”流川的表情柔和下来。

　　”流川……”洋平释然，把流川紧紧拥在怀里，”我现在好高兴。”终於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为了无聊的理由随便苦恼，独自伤心。
　　”我是不是很傻？”享受著对方皮肤的清凉感觉，洋平寻问怀里昏昏欲睡的流川。
　　”白痴……”流川喃呢著闭上眼睛。

　　飞鸟与鱼，一个在天空！翔，一个在水中流浪。看似两个个地方，其实都是一样。它们都在寻找可以栖身的港湾，找到了，一个收起翅膀，一个不再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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