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的黄昏

　　弗朗西斯之后出门了一趟，去买一些必需品。顾之青和苏妹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便早些上楼睡了。第二天早上，顾之青下楼的时候，刚好看见弗朗西斯在厨房里泡麦圈，自己又烤了两个面包搁在盘子里，坐在大理石桌台边慢悠悠的吃早饭。

　　她走过去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嗨！”

　　弗朗西斯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过了半许才回了一声：“早上好。”

　　顾之青去冰箱里取了吐司以及倒了一杯牛奶，她用面包机烤了几片吐司，然后端过来和弗朗西斯一起用餐。苏妹应该已经上班去了，现在的她正在创业中，比以往当普通白领要忙碌得多。

　　顾之青在弗朗西斯的另一侧坐着，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此时的气氛因为冷场比较尴尬，顾之青主动提起话题问弗朗西斯：“你觉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知道的，尽管可以问我。”

　　弗朗西斯拿起桌面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没有什么大困难，只是有些东西不太知道怎么用。”

　　顾之青昨天晚上看了弗朗西斯签的合同，他只签了三个月，虽然住在这的时间不长，但这也意味着，他留在这所房子里的过渡期并不短，顾之青不想问一些让他烦心的事情，便说：“你说你要继续学业，我能问你学的是什么吗？”

　　弗朗西斯似乎终于提起了点兴趣，然后回答：“戏剧表演。”

　　顾之青惊讶的看了弗朗西斯一眼，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是在哪个大学来着？”

　　“XX艺术学院。”弗朗西斯奇怪的看着顾之青，“怎么？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顾之青的心里就冒出了四个大字“果不其然”，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必须得说：“我是你的大大大大学姐呀。”

　　弗朗西斯并不像顾之青一样觉得惊讶，他看着顾之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又顿了一会，才出声道：“我认识你的老师，对了，你的名字还在你们学院的优秀校友上面，我上次看到了。”

　　顾之青听罢，“噗嗤”一笑，差点把嘴里刚刚咀嚼好的吐司吐出来。

　　“那你一定看到我的照片咯？是不是好丑？”

　　弗朗西斯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我觉得你的照片很美，很自然。”

　　顾之青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一眼，有些好奇，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在某个瞬间被人调了包？为什么他的脑子突然开了窍，居然会夸女生了？要知道平常的他可是如冰柜一般浑身散发着冷气。

　　她用刀往罐头里刮了一些蓝莓果酱出来，铺满了吐司，一边整理自己的自制三明治，一边问：“你说你现在的舌头是不是比我的果酱还甜？”

　　顾之青本以为弗朗西斯不会理她，却看到现在的他微微垂下了脑袋，脸蛋上粉嫩似桃花，分明有些害羞，但又强作镇定地说：“那可能还是你的果酱甜吧，我……不常吃甜的，舌头是苦的。”

　　顾之青这会被弗朗西斯逗笑了，仰着头不管不顾地大声地笑了出来。她实在是憋不住自己的笑声，只得用手稍稍遮挡住了夸张的表情。弗朗西斯看她笑成这样，不慌不急的，静静地坐着，直到顾之青的笑意散去，他耸了耸肩膀：“你知道的，有些男生呢，不会说话，所以他们应该多吃点糖，这样舌头甜一点，没准就知道怎么逗女孩开心了。”

　　顾之青反问：“就像你一样？”

　　“我？我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

　　“未必吧！”

　　顾之青抓起自己的头发从脑门扫到了背后，盯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的眼睛稍稍地亮了起来，他可能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是被什么触动了，装作不经意的问：“所以，你觉得我是一个会讨女孩高兴的人？”

　　顾之青也学做他的样子，不答应也不否认，低着头把玩自己的头发。弗朗西斯见顾之青不理他，沉默了一阵，尔后收拾起桌子上的空盘：“我吃完了。”

　　顾之青把盘子里的刀叉收拾好，也随之站起来：“我也吃完了。”

　　弗朗西斯却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一手端着自己的盘子，对着顾之青伸出了另外的一只手：“我来洗吧。”

　　弗朗西斯说的很轻，好像这件事是理所当然不需要询问许可的，顾之青用不确定的表情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你确定？

　　弗朗西斯二话没说接住了顾之青手里的空盘，然后端到盥洗池里，打开水龙头，很自然地忙活起来。顾之青有一些小小的惊讶。

　　她本以为他会是一个很自我的男孩子，毕竟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自我意识很足的。她认识的很多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别说替女生多想想，就算是自己的事情也思虑不周，经常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顾之青看时间不早了，拿起桌子上的包，对弗朗西斯道别：“不早了，我再不走就要迟到了，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弗朗西斯微微转过身，爽快的对顾之青摆了摆手。

　　顾之青不知为何，感觉心里的某一块地方暖暖的，虽然在伦敦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有苏妹作伴，但是人生中的过客来来往往，有些人来了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这让她在异国他乡总是感到分外的孤单。

　　至少和弗朗西斯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少了这样的烦恼和忧虑，在顾之青的这个年龄段，她不再怀揣少女对爱情的憧憬，现实打磨得她坚毅而冷漠，甚至有的时候变得残酷无情，但在弗朗西斯的身上，她看到了一种桀骜和希望，好像他从来不会向现实低头。

　　在公司里，顾之青除了要完成自己的设计稿和企划书，还得带学生和统筹部门。她的时间总是显得匆促而珍惜，几乎每个夜晚，她都会在家里自主的加班。而在设计部门里，竞争是非常激烈的，尤其是年轻的设计师，原地踏步就等于是等死。没有人想被淘汰，也没有人想成为他人的垫脚石。在奢侈品行业中，只有像畜生一样的工作，才能够苟且到一点名声，最悲惨的是，大部分人的功成名就，还得靠运气，没有运气，也得人为的制造运气。

　　中午，用餐时间，顾之青又在走廊上遇到了斯蒂芬妮。她依旧那样高高在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瞥了一眼忽然出现的顾之青，然后正了目光当作没看见她，继续同他人说话。顾之青早已习惯了她的傲慢，以她的经验来说，你能见到一个谦虚的设计师的概率大概比中六he彩还低。

　　顾之青也没有理她，接过直饮水之后，直直的从她身旁擦身走过。

　　顾之青知道斯蒂芬妮目前是设计圈里最炙手可热的设计新秀之一，她从前独立设计师品牌离职之后，许多的奢侈品公司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至于她为什么要选择A&C这个勉强才能称上重奢的品牌，顾之青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班森承诺了她巨大的利益，例如更高的分成，亦或者是让她独立承包高级成衣设计之类的，无论哪种情况，也足够让顾之青嫉妒了。

　　没错，她嫉妒着斯蒂芬妮，虽然她不会同外人说起。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选择和机会。入行这么多年，她的每一寸资源，都是自己用双手铮铮挖下来的。作为一个外国人，她走的每一步路都要比公司里同等级的设计师更加残酷，许多人不知道她到底付出了多少，总觉得这里有一个年纪轻轻的新秀抢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位置。

　　只有顾之青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偿还她的付出。

　　下午时，弗雷德通知顾之青，贝齐被临时调到了主线的高级成衣设计，貌似是为了配合斯蒂芬妮，顾之青淡然的接受了通知，心里豪无涟漪。

　　贝齐算是升迁了，应该不会再回来。

　　仔细算来，贝齐和史蒂芬妮，和现在的她不隶属于一个部门，就算她们翻起滔天巨浪，也与顾之青的关系不大，而目前让顾之青颇为忧心的是布列塔尼。

　　布列塔尼不希望顾之青操控新一季成衣的设计，虽然这一季是她们两共同主导的，但顾之青的名字排在她的前面，是拥有绝对主导权的。

　　弗雷德纵使再偏心布列塔尼，依旧不能把设计的决定权给她，顾之青才是那个拿着钥匙的人，只要她说不可以，没有人能走出这扇门。

　　布列塔尼的野心很大，她希望能快速打造出自己的名气，如果顾之青没猜错的话，她连各种通告都安排好了。上次顾之青接受一篇时尚杂志的采访时，他们居然向她提起了布列塔尼。布列塔尼虽然谈不上什么新人，但也绝对算不得什么有名的设计师，这些年她蛰伏在A&C里，如果能弄出点什么名堂来，早就已经暂露头角了。

　　顾之青简单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她是一位个人风格强烈的设计师，我希望能和她好好的合作，其余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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