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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诱
我叫冬以，冬天的冬，以后的以。
这个名字是一个叫米雪的女人取的，她咬着破布独自一人在潮湿的地下室将我生出来的时候，本该是我父亲的那人不在身边，以后的以后，他更不会在。
米雪告诉过我很多次，她说：冬儿，你是我的全部。
冬儿，你是我的全部。
我不该忘了这句话的，我不该忘。
否则她也不会刮花我的脸。
“我刮花你的脸，看那个男人还爱不爱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家出走，她的竭嘶底里我是习惯了的，所以并没有抬头。
房间的灯很暗，因为太久没换了，白光从眼角一闪而过，我看到米雪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转为惊恐的神色，接着才是火辣辣的疼。
趁她晕过去的间隙，我夺门而出。
那刀砍在嘴角边上，不深不浅，我还活着，却不知道会不会死。
拉高了衣领，没人会发现，跑出那栋群组的楼房，冬日的大风吹得我头昏眼花。
也不知道脑袋里面想的是什么，横冲直撞地上了辆公交车，45路。
45路，这趟车通常要等超过半小时才能等到，今天却不偏不倚等在我面前，真的很巧。
自由了，当45路开过热闹的街区，驶向郊野，海风扑面而来的时候，心中一晃而过不切实际的欢呼雀跃。
直到现在，我才感觉到脖子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血腥味可能有点重，好在大衣很厚，我安慰自己。
邻座的大妈皱着眉头离了座，开到郊区车上就只剩我们两个，她选了个离我最远的座位，还回头看了我两眼，于是我朝她微微一笑，很灿烂那种。
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大概是真的很开心吧。
手机一直都在外衣的口袋，我拿了出来，点开通话记录，准备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沈浩渊的号码。
我要去找你了，你开心吗？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在陌生的城市，过全新的生活。
右手食指忽然抽筋般抖了抖，不经意抹过脖间，满手鲜红。
我腾出一只手去捂住伤口，不让血流的太快。
45路的尽头是码头，坐船到市区，还可以去医院巴扎一下，估计没什么大碍。
只是可能会留疤吧，没关系，我不在意，如果一道疤就能让我摆脱米雪，我很乐意，真的。
染红的手心在黑色大衣上蹭了又蹭，不知道自己在磨蹭些什么，风吹的我脑袋发疼。
【你输了。】手机的信息提示栏有点刺眼，发这种信息的一般不是死党就是死对头，可偏偏那人不是我死党，也谈不上死对头。
有种生物叫做前女友，总会出现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种生物打招呼的方式往往很特别，特别得让人只想忽略。
是打算忽略的，我很忙，要打电话，要听沈浩渊的声音，他的声音能让我心安。
陆陆续续十几张照片，在提示栏里闪烁叫嚣，犹豫片刻，我还是点开了对话框。
下一秒，手机从45路的车窗飞了出去。
真以为自己身材好啊，不怕我把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一张张发给全世界么。
可她知道我不会，因为里面还有另一个人。
曾经以为拥有了那个人，就拥有了全部，就会跟幸福很接近，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偏执带来的痛苦比理智更为剧烈。
我，确实输了，输得一无所有。
窗外的天空很蓝，蓝得我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闭上眼，血就流的更凶了，脸上的，心上的，哗啦啦地流着，不予余力。
“师傅，停车！”
“师傅！快停车，我要下去！停车！停车！停车！”
高分贝的叫声终于换来师傅的回眸，他目瞪口呆地看了眼我那血迹斑斑的脸颊，哗啦一声把车门按开。
山？记忆中此处不曾有山，只有海，还有草和路。
45路逃也似地呼啸而去，我站在原地，许久才想起来，下车是为了去找回手机。
乖乖，那手机可是罪证那，没有罪证的话，我要怎么离婚？
和沈浩渊结婚的事情米雪不知道，看来跟他离婚也要瞒着米雪，也是可悲。
不知道米雪醒来了没有，她醒了会四处找我吧，可是我并不想见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她。
她的爱只会带来束缚，我是她的所有品，是她破败不堪一生唯一的闪光点，她必须把我牢牢抓在手心，我恨她。
找到手机，离开这里，去没有米雪的地方，去没有沈浩渊的地方，就我一个人，这样多好。
我家住在靠海的小镇，城乡结合的地方，马路修得很不错，周围却是十分荒凉，除非是特殊的日子，否则定是没有人迹。
跑了两步，回头看到地上一滴一滴的血渍，是从我大衣上滴落下去的。
大衣怎么流血了？我嫌弃地把它扔到马路中央。
没有大衣，我可以跑得很快，跑得很开心，开心到忘记了很多事情，只记得要去把手机捡回来，此时此刻，或许只有它不会背弃我。
我其实很爱哭的，特别实在沈浩渊面前，现在我却不哭，哭不出来，只想笑，只想往前跑。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松了口气，也叹了口气。
我家住在靠海的小镇，城乡结合的地方，不该有山，可却从山里跑出来一头白团团的小圆球，在我面前活生生把快到手的机子叼走了。
“等等。”干哑的喉咙涩涩发出声音，小狐狸停在山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乌黑的眼球闪闪发光。
我以为它会停在那里等我，可等我微微一抬脚，它便跑了，消失在云雾缭绕的山林之中。
“云山？”脚边残缺的石牌让儿时的记忆稍稍复苏，貌似这里真的该有一座山，一座叫云山的深山，只是还未得到开发，处于几乎要被遗忘的尴尬境地。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好好在云山里呆着不好，非要来跟我这个倒霉蛋抢手机。
你不知道倒霉蛋很容易穷途末路吗？你不知道穷途末路的人很可怕吗？
我追入了那座山，誓要和狐狸决一死战，把他打得命根破损，跟我一样倒霉，一辈子修不成狐仙。
山不高，但是很陡，杂树丛生，小狐狸躲躲闪闪，站在远处幽幽地看着我。
“给老娘等着！”我龇牙咧嘴，模样大概有点丑恶，小狐狸甩了甩耳朵，一副清高孤傲的表情，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小偷。
在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山顶，踏入迷雾匆匆的森林之时，小狐狸吊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狐狸被吓了一跳，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哈哈哈……
我笑得前俯后仰，方才流了许多汗，一舔全是腥甜。
看不清是谁的来电，但我知道狐狸还没打算还给我，着急也是没用。
“狐狸……”我捡了一处石头坐下，呼呼喘着粗气，一拨湿哒哒的头发，全是红色的汗。
回头往后看，我才发现原来人类身体的造血功能原来这么好，红彤彤的一路全是被我身体的血液染色，此山以后可更名为“血山”。
血山妖狐，扯来又是一部血雨腥风的好故事。
“狐狸啊。”我朝白团子一笑，“你喜欢就送给你，可我的肉，你可一口不能吃。”
天昏地暗，唉，早该暗了，米雪应该砍到动脉了吧，脖子下的动脉，想想也是恐怖。
米雪其实对我很好，一口一口喂我吃白米饭，自己饿成了排骨干。
米雪原来是舞蹈老师，为了供我上学，她去夜总会上班，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到家就关在厕所里哭，哭完了还要来检查我的作业。
上大学后，她一天会给我打5通电话，说的话相差无几，要我吃饱穿暖睡好，不要走夜路不要谈恋爱。
能给我的，她都给我了，不能给的，她也给了。
我是不孝女，死得活该，死了活该。
我叫冬以，冬天的冬，以后的以，今年20岁。
我叫冬以，冬天的冬，以后的以，享年20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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