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网球竞技]后发制人

　　黑羽春风将退部届递交给老爹，看着这封白底黑字的申请书，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小黑……”佐伯虎次郎忍不住。
　　黑羽春风却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小佐？只是退部，又不是马上要见不到了，是我要说对不起才对，第一个当了逃兵。”

　　时间正是国三第二学期，这个夏天，六角中学男子网球部止步于全国大赛第一轮，以0-5的大盘分在来自于冲绳的比嘉中学面前一败涂地。
　　黑羽春风是这一届第一个递交退部届的三年级，佐伯等人还会暂时留在部里，做一些交接手续，指导一下学弟，留到第三学期才正式退部。

　　“不是的！那个，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以我的水平来说很难被特招，我想考公立高中，之后就要努力了。”
　　“……那你多加油。”闻言，首藤和佐伯只得咽下了“退部了也要经常回来看看”的话。
　　“当然啦，老爹、小佐、阿聪，感谢你们一年来的照顾，多谢指教！”黑羽春风扬声喊道，一边向三人鞠了一个标准的90度躬，随即就要快步离开社办，那姿态看上去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

　　就在他转身扭动社办大门的把手之时，背后传来了一个虚弱且苍老的声音，“等一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问老爹抬起头，用十分浑浊的目光对上转回头的黑羽春风。他看上去已经十分衰老了，自从在全国大赛上因为比嘉中选手“无意之中”让他不得不住院退场，此番出院之后，他的身体似乎更加衰败了一些。

　　校园传说中，他曾和1853年黑船事件的马修·培里握过手，虽然黑羽春风觉得这只是谣传吧，再怎么说，人也不可能活到一百五十多岁，不过偶尔有时候，也会觉得或许是真的呢？
　　姑且不论老爹的真实年纪到底是几岁，这里都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衰老而看轻他，他是六角中网球部的顾问，制作木制球拍的手艺十分高超，网球部的球拍都是他自己制作的，除此之外，他还自费兴建运动场及公园，提供附近小孩可以游戏的地方，因此十分受到尊敬。
　　黑羽春风同样很尊敬他，老爹是他网球路上的引路人。

　　“小黑，再……跟小光打一场吧。”
　　不知怎么地，这语气听上去明明是如此地衰弱，这双眼已经浑浊不堪，黑羽春风却从中看到了一股坚持，甚至可以说是固执的力量。
　　佐伯虎次郎与首藤聪担忧地看着他，在回过神来之前，黑羽春风听到自己清晰地回答了一声“好”。
　　黑羽春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不禁回想起一年之前，这个古怪的老头在用干瘦的手捏过他手脚上的肌肉之后，问他：“你要不要打网球？”的时候，他好像也是毫不犹豫就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队服和球拍都是现成的，当黑羽稀里糊涂地换好装备来到社办大楼下的球场，看到同样一脸迷糊被叫过来打队内练习赛的天根光，不禁暗自苦笑。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跟天根打球。

　　天根光是这一年来他的双打搭档，比黑羽春风低一年级。
　　作为搭档，两人之间的感情在和乐融融的网球部中也算是特别好的，只是这次例外。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退部的事，黑羽没有提前向他打招呼。

　　正在练习的其他部员看到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上来，六角中学网球部并不流行等级制度，部内气氛很和谐，高低年级的分界几乎没有。
　　正选队员正式的队内练习赛可不是常有的，尤其还是一对双打搭档之间。

　　不过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黑羽春风和天根光都不是正经的双打选手，不论是性格还是球技都更偏向于单打，两人组成双打组合的契机，同样也是老爹的指引。
　　那时黑羽春风才接触网球没多久，是彻底的新手，而天根光则是因为脾气略古怪、球技却鹤立鸡群，为了磨练两人，老爹最终提议两人组成双打，这一组合就是一年时间。

　　“Which？”黑羽春风提溜起球拍，问道。
　　网球比赛挑边应该是用抛硬币，不过队内练习赛当然没那么正式，转球拍挑边也就是了。
　　“Smooth。”天根回道，黑羽春风没有意外，这也是他的习惯了，轮到他挑边时，总是会选Smooth，而黑羽春风也没有意外地拿到了发球权。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作为双打搭档，虽然极少交手，双方都对对方知根知底，不论是优点还是缺点，在这种双方情报几乎透明的比赛中，唯一决定胜负的只有实力。

　　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比赛结束，3：6，win by……天根！”

　　黑羽春风眼神又飘忽了一些。浑浑噩噩地追打着那只黄绿色的小球，浑浑噩噩地完成比赛，浑浑噩噩地站在网球场上，汗流浃背。
　　该说是早有准备吗？被破发两次，保发三次，而他未能完成对天根破发，这个结果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在结束比赛的瞬间，他甚至感到一阵轻松。没有平时那种挥洒汗水后酣畅淋漓的感觉，只觉得楼上等候多时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打网球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吗？

　　没错，这就是他的实力。
　　他，黑羽春风的网球实力。

　　这是短期内他跟天根的第二次交手，上一次是在刚结束不久的U17集训中。
　　在自由组合进行的初次淘汰赛中，他同样以7-3负于天根，被打入败者组，最终碌碌无为地结束这次集训。

　　——多次蝉联县大赛团体冠军，屡屡在关东大会上取得佳绩，也是全国大赛的常客，有着“千叶网球名门”称号的六角中学男子网球部，这是黑羽春风加入的第二年，也是他正式学起网球的第二年。
　　是的，他学网球才短短一年时间，就能胜任六角中这样的关东常胜军的正选，乃至于全国大赛中登场，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无论如何也该值得骄傲了。

　　但黑羽春风仍旧觉得不甘心。
　　于全国大赛第一轮就告负，或许他还能安慰自己说，六角中的实力确实到此为止了，但输给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天根这件事，却彻底把他打醒了。
　　老实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选择从U17回来之后就瞒着天根递交退部届，是不是有输给天根的原因。

　　这次失败让他更清晰的看到了，网球比赛永远没有公平，他在进步，他的对手也会进步，他没法指望对手停下脚步，等他锻炼到足够充分再去挑战。
　　或者说，这也是一种公平，毕竟对手的实力，也是努力而来，那么努力的时间长短自然决定了胜负。

　　用一年的努力换来全国出场级别的正选位置，在网球上，黑羽春风无疑是有天赋的。
　　然而仅仅只是有天赋而已，对于网球这项运动来说，他的天赋完全不够用。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99%的人都没有努力到需要拼天赋的地步，那么黑羽春风无疑已经站到了那需要拼天赋的1%之中，他拼了，也认识到了自己天赋的极限，最起码，他还不是那种一年能抵其他人十年的绝世天才。
　　幸村、真田、柳、白石、千岁、迹部、手冢、越前、远山……公认有全国级实力的选手，或是一鸣惊人的超新星，这些他只能选择仰望的对象，难道他们就没有天赋吗？

　　自己在进步，对手也在进步，于是一开始的距离就已经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对自己无意义的努力感到畏惧和厌烦——这也许就是，黑羽春风选择当个逃兵的真相。

　　“……小黑。”
　　老爹的声音再次从嘈杂的环境中传来。
　　黑羽抬起头，在老人说话的时候，再吵闹的熊孩子也会停下说话，这份因为衰老而显得微弱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格外清晰。

　　“小光，你还可以吗？”
　　“问得好啊老爹，没有问题啦！”天根光虽然喘着粗气，还是活力十足的回应。
　　老人点点头，继续道：“那么，小黑，你们再打一场吧。”

　　现在吗？还要继续？
　　黑羽春风回望着身体虚弱，目光中却透着坚持的老人，再一眨眼，那目光之中却只剩下老人特有的浑浊，似乎他所见到的坚持只是错觉。

　　他知道老爹大概是觉察出了，他对网球这种运动的畏惧和厌烦，想要放弃网球，所以才想再拉自己一把，让自己不要放弃吧。
　　可是他实在是想不通，继续打有什么意思呢？
　　一次又一次地被天根打败，就能找出继续打网球的意义吗？

　　但是，他终究不忍心拒绝老爹的好意。
　　黑羽春风还是走到了发球点，无言地抛起那个黄绿色的小球。

　　依旧是像刚才那样，浑浑噩噩地发球、接球、比赛，一年来认真训练的成果，让他不必在脑中做多余的思考，就已经本能地做出技术动作。
　　就算不像已经打了好几年网球的天根、佐伯等人那样，看上去有种行云流水般的顺畅，可也起码熟练到不会让人感到艰涩。

　　好不容易坚持到这场对他来说十分痛苦的比赛结束，黑羽春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下一刻，佐伯报出的比赛结果却让他瞠目结舌。
　　“比赛结束，局数7：5，win by黑羽！”

　　“……什么！？小佐，你没有算错分数吧？”
　　听到自己胜利的宣告，黑羽春风却怀疑是听错了，他猛地抬起头，作为裁判的佐伯对他这样的反应也很惊讶：“怎么可能！小黑，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当然有不对了。
　　他本来就有第三次输给天根的准备，所以比赛途中完全没去算分什么的，只想着快点打完了事，不过过程还是稍微有点印象的。
　　因为第一盘比赛已经消耗了相当一部分体力，第二盘的节奏放缓了不少，两人都出了一些错误，比分依次上升——尽管如此，为什么赢的会是自己？

　　周围围观者传来嘈杂的讨论声，不知何时又低了下去。
　　“小黑，小光，还能再打吗？”老爹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天根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回到他那一方的发球点，尽管因为体力的耗尽而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目光中那求战的意思很明显。
　　这打消了黑羽春风心中是不是对方放水了的猜测，如果是放水，天根显然不会是这副态度。就跟黑羽春风能判断出自己弱于天根一样，对方……不，只要对网球稍有基础的人，恐怕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所以天根对于刚刚那盘自己输了的事，同样会觉得意外吧？

　　不必说天根和其他人，最感到不可思议的人就是黑羽春风自己。
　　是偶然吗？还是……？

　　天气已经不像饱尝失败的夏天那样炎热，但黑羽依旧感到太阳在灼烧自己，连同呼出的气都是热腾腾的，他的体力到了极限。
　　与天根一样，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场地，这一次，黑羽春风第一次在这三盘比赛中认真了点，而结果，再度让人跌破眼镜——“比赛结束，6：0，win by黑羽！”

　　3:6，7:6，6:0，按照三盘两胜制，总比分2-1，黑羽春风赢了。
　　周围的讨论声骤然大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的比分可以解释为双方体力不济下，互相给了对方不少小辫子抓，结果黑羽幸运地抓到多点的话，这样一边倒的比分，在正选中也是很难见到的，尤其是赢的那方还是比较弱的情况下。

　　——怎么，回事？
　　黑羽春风喘着粗气，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胜的？
　　体力吗？不，不对。虽然黑羽春风在网球部众多正选中也是体力体格最好的那个，但天根也紧随其后排在第二，没比他弱多少，至少，那点差距无法造成如此惊人的比分的。

　　以国中生的体力来说，打一盘是刚刚好，打两盘就有点勉强了，打到第三盘，谁都是在用意志支撑，所以国中比赛基本都是一盘决胜负。
　　刚才的第三盘，从一开始起，不论天根还是黑羽春风的体力都已经耗尽，他自问动作变形，打出了许多烂球：压底线不够深，抽角不给力，发球软绵绵，截击慢一拍。
　　但天根的表现，却比他还要烂，连续双发球失误而直接送出好局都屡见不鲜——而这点，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在了最后的比分中。
　　这是表面上的理由，更深层次的呢？输在哪里？赢在哪里？他完全想不明白。

　　“小黑，你现在……还想要退部吗？”
　　老爹的问话让黑羽春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的。”虽然打赢了，但是他并没有改变初衷的意思。
　　“那么，你的退部届，我受理了。”这一次，老爹没有再劝他。

　　“……退部，黑羽学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啊，想起自己还有个麻烦没有解决，黑羽春风苦恼地摸了摸满是汗水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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