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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绪
他恨。
恨不得扭断手指的力量一直没有减弱,指甲陷进掌内,血丝隐约可见。良久,松开拳头,双手合十恭敬拜下,对着面前的灵位拜下。
他永远也忘不了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一群官兵凶神恶煞般冲进来,高举的火把映红了整座院子。为首的官差冷笑地看着他,扔来一个血淋淋的包裹,颤抖着打开,那一幕让他终身难忘,以后的夜夜都在梦中真切地重演,一身冷汗的惊醒,痛不欲生的欲哭无泪。
那是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的父亲的头颅。
为了留下自己的命,他大骂父亲逆贼,狠狠地在尸体上吐口水,用尽全身力气在那张刚毅的脸上踢着,还亲自把尸首拖到郊外喂野狗。杀父仇人满意地笑,他跪在脚边谄媚地求他不要让那个罪该万死的人连累自己,用狗一般的乞求换得自己的性命和官职。
“算了,杀他的父亲实属无奈的下下策,就放过他吧。”
一身华贵锦衣的青年说,仇人连连称是。
他恨不得手刃这些假装慈悲的人,可自己只是深深埋下头:“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过了几天,他才有机会躲过监视的耳目,跑到郊外疯狂地寻找父亲的尸体,终于在一处草地中找到被咬得支离破碎的尸身。他抱着曾经伟岸的躯体没有留下一滴眼泪,用手一把一把土的挖出简陋的墓穴,双手早已是血肉模糊,鲜血滴落进泥土,变得温热潮湿。
全身无法控制地颤抖,他再次拜下。
我一定会报仇的,父亲。
伊瞳一直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送走段晔后,心里空荡荡的。刚才,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怎麽一面对时就一句也说不出?每次看着那张还是年少稚气的脸,眼眸却是沧桑时,只有,心痛。
原本只是自己的事,为什麽要牵扯进别人呢?
坐在她刚刚离开的椅子上,伊瞳的手指轻轻滑过扶手,仿佛还有她残留的温度。
长叹一声,复站起,走到门外看着皎洁的月光。
你也一定在看它吧,不知道月亮会不会映出你的眼睛?
熟悉的笑脸出现在月亮上,朦胧而恍惚。
从未来穿越了时空来到这里,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一天会凭空消失?
自己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笑着摇头否决自己,她不是说回不去了吗?有什麽好担心的。
未来,是什麽样子?
安亲王几乎是跑进了内宫。
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吃惊非小,封伊安亲王从出生起就是个稳重优雅的俊美少年,虽然与年龄不符,但那种王者的儒雅气质的确让人折服。第一次见他这麽慌张。
刚迈进门,总管太监窦公公就小心地把他拦住了:“王爷,皇上昨晚一整夜没睡,下了早朝刚刚躺下,您看,能不能……”
安亲王急得拂去窦公公的手:“公公啊,本王是不分轻重的人吗?如果不是紧急的事,本王也不会这麽着急。”说着已经进了房间。
合衣躺下的伊瞳听见声音,坐起来说:“王兄来了,什麽事把你急成这样?”
“段晔失踪了!”
好冷。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条长长的巷子,黑漆漆的,回头想退出来却发现后面也是不见尽头,试探地向前走,看见前面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段晔睁大了眼睛:“妈……妈妈!”
母亲微笑伸出手,段晔不顾一切扑进她温暖的怀抱,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母亲轻柔地拂去泪水,托着段晔的脸,字字清晰:“醒一醒,不要睡了。”
段晔吃惊地抬头看着她,越过母亲的肩膀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冷冷的目光闪着凛冽的光,慢慢举起右手。
母亲的身子微微一震,依然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脸,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滴落。
“不要——”
猛然间醒了。
段晔大口大口喘气,定了定神环视四周,一间漆黑的屋子,阴冷,潮湿。这时才发现脚和手都被牢牢捆住,试着挣扎一下,发现自己既然不是参孙就最好留点力气动动脑子。
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人,身材高大,带来阵阵凉风,“醒了,正好让我问话。”
段晔扬头看看他,光线太暗,只能模糊分辨着轮廓,即使这样,也确定他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惨了,死都不知道仇人是谁?
“你是谁?为什麽抓我?”明知道没用还是要问一下的。
“你放心,我和你并没有什麽过节,只要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那人走近些说:“我只要你画出安亲王府和皇帝的地图。”
地图?段晔提高了警惕,不动声色地说:“阁下找错人了,皇宫段晔虽然去过几次,但只是去御书房,而且都是太监引路,庭院繁多,实在记不下。”
“那安亲王府呢?你可是住了有些日子了。”
“话是这麽说,但段晔是个下人,王爷的住处不大熟悉。”
突然被狠狠题了一脚,她趴在地上只觉得胸口发闷,张大了嘴巴喘气,随即被掐住了脖颈,被迫看着那张灌满血丝的眼。
那人咬牙切齿:“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们的事,我可清楚得很。”
艰难地吐出口中的血腥,段晔笑得轻松:“阁下既然那麽清楚,还要什麽地图?不如杀了段晔,你我都方便。”
“你以为我不敢?”那人狰狞地笑着,将她狠狠摔到地上,“我会杀你的,不过不是现在,我要留着你,等着大鱼上钩。”说着狂笑着走了出去,门又紧紧合上。
段晔倒在潮湿的地上,极度渴求着新鲜空气,像濒死的鱼。冷静下来后,她开始有些明白那人话中的意思。
皇上,千万不要轻信啊。
皇宫如往常一样寂静。
御书房尤甚。太监宫女们几乎连气也不敢出,低头垂手在门外静静等候皇上随时的召唤。
伊瞳独自坐在偌大的房间内,不停翻阅着面前小山似的奏折,朱笔圈圈点点,仿佛已成了机械动作。
早上听到了段晔失踪的消息,伊瞳只是呆呆站了一会儿,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立刻召来了大内侍卫统领梁博。
梁博跪下:“皇上有什麽吩咐?”
“马上全京城查找段晔的下落,记住,秘密进行。”
“是!”梁博退下,立刻开始来搜查。
做完了这些事,伊瞳像平常一样批阅各地送上来的奏折,好象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只是双手抖得厉害,朱笔一倾,在雪白的纸上抹了一团触目惊心的红。
啪!伊瞳猛然把笔扔下,咬着牙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给朕添乱!”
“皇上……”安亲王上前一步,担心地轻声呼唤。
伊瞳右手一摆:“朕知道,现在朕是一国之君,决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了国事。”
安亲王还有什麽话要说,伊瞳匆匆打断:“王兄也一定很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安亲王轻轻叹口气,默默回府。刚进门,伊冰好象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一看见他回来,立刻扑过来:“怎麽样?”
“能怎麽样,只能暗中访查了。”
“皇上没说什麽?”
“没有。”
“怎麽能这样!”伊冰气得脸色通红,“段晔为他做过那麽多事,怎麽可以不问一声呢?”
“伊冰!”安亲王少有地喝住他,扶着他的肩膀长叹一声,“皇上,是身不由己啊,他已经很难了……”
大门被悄悄地关上。伊瞳坐在书案前已经一天了。
总管太监窦公公小声地说:“圣上,您一整天都没有用膳了,要不要……”
伊瞳放下笔,冷冷看着他说:“朕说过多少次了,没有朕的召唤,任何人不准进来。”
窦公公突然跪下,用力叩头:“皇上,您不能这麽糟蹋自己啊,你万一有什麽闪失,那国家……”
国家国家!
伊瞳突然暴怒,拍着书案猛然站起,指着他说:“你算什麽东西,也敢训斥朕!念你在宫中当职这麽久,姑且不追究,现在马上出去!”
窦公公叩头谢恩,擦着眼角的泪出去了。
伊瞳倒在椅子里,脸上充血得厉害,呼吸急促,他捂着胸口,好象受了重击般难受。
你们要找的是我,冲我来啊!为什麽要连累无关的人!
哗啦一声,书案上的奏折笔砚被推到地上,伊瞳伏在上面,好象被抽空了力气。
你,会在哪里啊?
模模糊糊看到段晔向自己走来,惊喜地刚刚伸出手,她却轻柔地倒地,悄无声息像秋天的落叶,背后的鲜血濡湿了衣襟。
猛然惊醒,伊瞳急忙抬头看,前面什麽也没有,只有凌乱的物品。伊瞳擦去额头的冷汗,烦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朕是一国之君,你为什麽总是忘记这一点?
打开门,让凉凉的晚风吹散脸颊的温度,转头看见窦公公在门边默默站立。叹口气说:“进去帮朕整理一下吧。”
走回屋子,看着埋头整理的窦公公,伊瞳有些歉意地说:“朕刚才不应该责骂你,你能原谅朕吗?”
窦公公受宠若惊地抬头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叩头:“皇上从来没有错,皇上英明,怪老奴多嘴。”
“好了,端上些东西吧,朕也饿了。”
“是是。”窦公公连声应着,急急忙忙张罗着准备膳食。
伊瞳呆呆望着风过树叶,心口很痛。事到如今,是不是应该让她自求多福?
不要有事啊。
一个月前。
他趁着夜色来到丞相府,抬头看看威严的府邸,再审视着落魄的自己,不由苦笑,就在不久前自己的住处也一样宽大,傲然不可一世,如今……他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被领着走进书房,一看见中间坐着的须发斑白的老人,他扑通跪下了,用膝盖移着过去,伏在老者的脚下;“丞相,求您帮我。”
这老者正是当朝丞相薛誊。此时他捋着胡须,面有难色:“你这样很让本相为难啊,万一被外人看见,怕你我都说不清。”
他抱住丞相的腿,苦苦哀求:“我求您发发慈悲,怎麽说家父也是一心效忠丞相,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求您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帮帮我。”
“唉,你父亲死的也……”
“我只求丞相能为我说句话,其他的一切都与您无关,是我胆大妄为,辜负了丞相的仁爱之心,丞相什麽都不知道。”他深深拜倒在地,泣不成声。
薛丞相沉思良久,站起来说:“你没有找过本相,本相对整件事一无所知。”
“谢丞相。”他双手颤抖,紧紧抓着地面。
三天了,没有段晔的一点消息。整整三天,伊瞳没有合眼。
梁博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充满血丝的眼睛如刀一般锋利。
“还是没有消息?”平稳得不带一丝波动,却冷如万年寒冰。
“……是。”梁博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朕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还是找不到人,什麽后果你也清楚。”
“臣……明白。”
梁博有些发颤地走出去,琢磨着是先订棺材还是先选一选墓地,手下的差人看见他就小心翼翼凑上去想问问情况怎麽样,梁博不由火冒三丈:“还不快去找,迟些命都没有了!”
看着臣下惶恐不安的样子,伊瞳也不忍心,其实他并不是真想要他们的命,只是时间在一点一点推移,自己的心也在一寸一寸焦急,不知道什麽时候理智就会被吞没。紧紧抓着衣襟的双手在颤抖。
段晔,快点回来吧,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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