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

　　咖啡

　　陈好喜欢喝咖啡，我喜欢喝冰水。
　　我们两个坐在桌子两边，每一天都共同在广告界打拼，用十二分的努力想要出人头地，在文案和设计的背后找寻我们光明的未来。
　　同事都说我和陈好很相似。我们有相同的爱好就是广告设计和摄影，我们有相同的故乡就是炎热的武汉。我还喜欢我们两个某些时候相似的腼腆笑容。而且最有意思的就是我姓岑而他姓陈。这是缘分。
　　于是我们的老总——那个认真的台湾大叔经常会喊错发音，他只好连同完整的名字一起叫：“陈好”“岑子明”。

　　一直以来我都是业内不温不火的那种人，写一些文案做一些调查，比起会来事总是讨人喜欢的陈好来，我就算是个木讷加腼腆型的人了。
　　陈好总是告诉我：“咖啡是一种动力，而子明，你的冰水总是会让你理智的有些不应该。”
　　我笑笑，他的句子有时候很奇怪，前因后果或是连接词都那么奇怪，但是我却喜欢他的说话方式。有我所没有的个性。
　　陈好有细长的脸，尖下巴，鼻梁高高的透着那么一股子的斗劲。他总是有想不完的灵感和用不完的精力。我喜欢拿着冰水，站在二楼的落地玻璃前向下看他对客户微笑着讲解企划。
　　这已经成了我的幸福。

　　我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同性恋，当然，我也不希望变成别人鄙视的“变态”，但是我就是喜欢着陈好，喜欢他的对我微笑着说一些话。于是我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想要看着陈好，因为那是我的喜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大概，也许，这辈子我都要这么看着他然后幸福着了吧？
　　当然，可能，明天我就要永远失去这么看他爱他的权利。

　　陈好不知道我的想法，他有他的幸福。听说他的女朋友是北京大学的高才生，毕业了以后去美国发展了两年，最近就要回来跟他结婚。
　　也对，我和陈好同岁，都已经27了，也不算小年轻了。
　　这么想着的我就看到了亭亭玉立的江芷珊。是一个漂亮而干练的女孩子。我看的出来，她没有那些模特的脂粉气也没有其他白领的高姿态。相反，有些略带沙哑的口音清淡的仿佛冰块一样。这样的女子才合适陈好。
　　“请问，陈好在吗？”她就站在我的对面，露出干净的微笑。
　　“啊……哦……他在老板那里。”我指指老板的办公室，忽然有一种无可适从的感觉，左手就那么不知不觉握了起来，指甲将手掌按着生生地痛。
　　“是吗……”她把手指放在了下颌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您一定就是岑子明吧？”
　　“恩。江小姐怎么知道我啊？”
　　美丽的女子坐在陈好的座位上，笑得很漂亮：“因为我感觉你和小好有一些时候很相似——某种感觉……”
　　“啊？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变得有些心虚，甚至于不知所措。只好不住地喝冰水，好让自己的情绪正常。
　　正好电话铃声响起，我的客户解了我的围。
　　“你好……哦，李先生啊，……恩，关于市场调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是的……”我从眼角瞟到陈好出来，然后看到他拉起了江芷珊的手，两个人亲热地说着什么。
　　“恩……恩……恩……”其实我也是很会应付人的，一边听着陈好的声音一边应付着客户罗里罗嗦的要求。他们要去吃法国料理，是我介绍给陈好的那一家，的确不错，那里有好的氛围好的情调，是最适合情侣的地方了。
　　“那么，就这样吧，好，谢谢您，李先生。”我忙不迭终止了这次几乎算是被我单方面回绝了的电话，看着陈好的背影离开工作室。
　　伸开左手，却发现已经是留下了深刻的指甲印记。虽然不是彻骨但也有丝丝痛楚。

　　习惯了早晨很早起来晚上很晚睡下，虽然被陈好告之这样的习惯像是老先生但却依然习惯。我坐在阳台上想念陈好的模样、他的微笑他的语气和他的咖啡杯上的味道。一切都真实的太过于现实，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一相情愿的情感和永无回报的爱恋。
　　这么承认的我自己显得有些悲壮。然后喝冰水继续昨天的工作。

　　这次的企划是关于一个彩屏手机的。
　　我坐在座位上忽然就有了那么一个想法：有一对恋人因为某些缘故而无法在一起，男生和别人结婚的时候，忽然收到女孩子发来的一段DV，格外感动，于是丢下新娘跑到教堂外面，手机里DV的最后一幕就是两个人相拥在广场上。
　　那是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会喜欢的浪漫情节。
　　老板看了我的企划乐呵呵地拍我的肩膀：“小陈，不，岑啊，你和小陈真是有默契啊，你们两个居然想到了同一个情节——那么，这个企划就交给你们两个来负责，怎么样？”
　　我知道我的样子一定特别傻，就那么张口结舌地点头然后离开老板办公室。这是巧合还是缘分，冰水里面那个我微笑着说着“在劫难逃”。

　　那一段时间我付出了全部心血，每天和陈好请演员找导演租场地忙得只剩下睡觉的时间。但是我却心甘情愿，每一天都看着陈好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有咖啡的颜色——这是我们自己独立制作的第一个广告。

　　3个月后，手机广告播出了。虽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情节，但是多少也引起了一些关注。我和陈好在广场看到广告在大广告板里播出的时候激动地哭了。
　　“这是我们自己的广告！”陈好眼睛里闪着光芒，他把手勾在我的脖子上，“子明，我们可以成功，一定可以！”
　　我被他晃来晃去感觉太阳明亮的刺眼，头晕得感觉不到真实，只有陈好的手温热温热的让我感动。
　　我一瞬间就想要死在这里，死在我的广告和我爱的男人面前。

　　可惜一切都还要继续。我终于在7月的时候看到了陈好的婚礼的请贴，不，他在递给我两秒之后又抽了回去，然后把我拉到了公司外面的大街上。
　　“你，做我的伴郎！”他指着我的鼻子，快乐地像个孩子。
　　我呆了，我知道我那样子一定很傻很傻，就好像世界崩溃了。我看着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英俊，他快乐，他充满活力，他，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
　　我开始发笑，感觉自己真的是可笑极了，为什么像一个仿佛要失去恋人的女人一样自怨自哀？陈好还以为我在替他高兴，于是乐呵呵地说：“怎么样，看我对你多好，把我幸福的轨迹跟你分享呀！”我笑地蹲在地上，陈好的手在我肩膀上拍着，那么亲切而没有间隙。
　　我看着自己的左手，仿佛又出现了深深浅浅的印记，我知道它只是寂寞，它想要别人来爱它。然后，我看到自己的泪，已经落到了那寂寞的印记上面。挥之不去了。

　　第二天，我陪着陈好去试礼服。我们到了陈好过去的一个同学开的婚纱店里。
　　我坐在那里看陈好试西服，黑色的挺拔的，非常合适陈好修长的身材。翻着那些美丽的婚纱照，我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仿佛我和陈好就是那对新人——然后我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嘲笑自己。
　　“子明！不要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发笑了，快去试试你伴郎的礼服，如果我结婚的时候你这个伴郎敢不象样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陈好站在镜子前面，一边幸福地笑着一边“威胁”我。
　　我站起来，和那位同学设计师林小姐去试我的礼服。
　　同样的黑色，我穿上以后显得很绅士。那位林小姐在边上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和陈好很像——在某一个时刻里。”
　　“是吗？”我好像在那里听过这样的话，“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相象啊……”
　　林小姐帮我把领子弄展，笑笑说：“那么，也许是我的错觉吧。”她退后两步，歪着头看着镜子里面的我，然后说道：“岑先生你笑一笑，这样好严肃哦。”
　　我没有在笑么？我仔细看镜子，然后发现我果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感觉。那么好吧，我向对面的那个我说，请打起精神，你的恋情从此刻起就结束了。然后我微笑，和从前的我一样，平淡而腼腆的感觉。
　　但却多了一份辛酸。

　　林小姐出去招呼新的客人，我看到陈好笑着从外面走近来，“不错么！”他点点头，调皮的表情很可爱，“我真是太有挑人的眼光了！”自我膨胀加自抬身价，在客户面前像个认真的少年的他在我面前就是这么一个样子——简单而没有修饰。
　　我看到他手上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他端起来放到嘴边，热气把他的脸变模糊了。我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并且按下了锁。陈好在一边看着我的行动，有些不解。
　　我回到镜子前，背对着他，却能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他也可以看到我的样子。
　　“我爱你。”
　　说出这三个字的我闭上了眼睛，我害怕看到他的表情，虽然我早已知道结果。在劫难逃。那是冰水的理智。
　　换衣间里静静的，没有声音，只有两个人细细的呼吸声。我等着，等着听到门“卡嗒”一声被打开，然后皮鞋的声音远去。那是最好的结果。于人于己。
　　可是我忽然感觉到了肩膀上有了重力，睁开眼睛，看到陈好的双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头埋在双臂之间，深吸了两口气。然后他紧紧抱住了我，是紧紧的，是我期待了无数次幻想了无数次的那种拥抱。
　　如果是情人之间，这种拥抱就可以填补一切了吧？——我常常这么想。
　　陈好的头贴着我的脸，头发温情地划过我的耳朵，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咖啡一样温热的气息。他的怀抱也很温暖，这是足以化解我所有寂寞的温暖。我闭上眼睛，希望整个世界的时间就这么停下来，我们一直就这么彼此相爱……

　　两个星期后，陈好和江芷珊去欧洲度蜜月。我离开了广告公司，并且和朋友自己开了一家属于我的广告公司。

　　我开始早睡早起，开始努力为事业奔走，开始喝咖啡而不是冰水。每当再一次拿起那份曾经属于我和陈好的广告文案时，看着那个结尾，我笑了，其实那真是太过于浪漫的事情。谁又能够真的丢下新娘离开？
　　在劫难逃。我的冰水告诉我这样一句话。

　　放下文案，闭上眼睛，又想起那一天，一个咖啡般的男子在我耳边说着——
　　“我，也爱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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