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该记得的，是的，他该记得的。
　　安寻真虽然爱四处游览品尝美食，为人也洒脱不拘，但一个能不分贫富贵贱，行医天下的人心中又如何没有侠义？
　　谢青荇接了打探情报的任务准备离开时，就在浩气盟见到了正在为众人诊脉的安寻真。安寻真素来喜欢孩子，此时正一手用红艳艳的冰糖葫芦逗弄着几个小女孩，另一只手则在素白的纸上写下墨色的药方，字迹狂狷而大气，光是欣赏也极好。
　　安寻真看到了他，嘴角就不由弯了弯，将单子交给了抓药的小童就起身走来。衣袍袖口宽大，一起一动之间倒比纯阳中人更具几分仙气。
　　“道长可是往那里去？”安寻真潜走了众人，笑着用纤长的手指在空中写了个洛道的“洛”字，又接了一个李渡城的“李”字。
　　谢青荇面色不动，却问道：“你如何知道？”
　　“我和道长不同，广交好友，与人为善，自然是有自己的打听方式。”安寻真又用话在损他，不过谢青荇习惯了，自然不和他计较。
　　若说他冷着脸容易得罪人，那么安寻真这张毒嘴才更能招惹呢！
　　“此事为机密，万不可对外说。”纯阳道长清冷道。
　　“我省的。”安寻真叹气，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树的枝桠无所谓耸肩道：“我愿与道长同去。”
　　“莫要胡闹。”谢青荇皱了皱眉头，他去是为了帮浩气盟做事。何况那地方遍地是天一教的人和毒尸毒人，安寻真不过是一个大夫，何苦跟去受罪？
　　“只是万花谷研究尸毒多年，终究不过是按照描述揣测病状。若是要研究透彻，自当亲自见识过尸毒蔓延之地，此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之计。”安寻真说得坦荡，他竟找不到话反驳。
　　最终还是说不过那人……谢青荇和安寻真一同启程后，道长默默地在心里想着。
　　这一路日夜奔波，向来享乐轻松惯了的安寻真却少见地不发一言，骑马与他狂奔往洛道。谢青荇偶然在马上回头，就能看见对方凝神抿唇，眉宇间英气逼人。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安寻真并不总是个懒洋洋的文人大夫，也是个纵横江湖的侠客。
　　开始的路走得极为顺畅，路过毒人村的时候。安寻真对塔纳极为感兴趣，为众人诊脉取血，又见到了根本不受尸毒影响的小邪子。
　　像安寻真这般爱孩子的人，自然留下来帮了小邪子的母亲寻找女孩儿。他们一大一小，却聊得投机，三言两语就笑闹在一起。
　　小邪子天资聪颖又体质特殊，留她在这里一定会被天一教盯上。这满是塔纳毒人的村子也不适合小邪子生活下去了，不若送她去万花谷学艺。
　　安寻真当下拿纸笔写了一封不过蝇翅大小的手书，卷成细卷放进了木簪的机关里，交给了小邪子作为礼物，让她若是到了万花谷，就把这个木簪交给他师父。
　　小邪子懂事乖巧，回赠了她最珍贵的福娃娃，“这是娘亲给小邪子做的，是小邪子最重要珍贵的东西，大哥哥送给你。”
　　安寻真笑着接过了，点了点女孩的鼻子，笑道：“将来去了谷中，还会有师姐给你做布娃娃，你还能求着师兄们给你做机关娃娃。林师姐的芡实糕和桂花糖做得最好，陈师兄的黄鱼羹加上镇江陈醋鲜美无比，配上好酒好茶称得上人间一绝。”
　　谢青荇听他这么说，难得弯了弯嘴角，淡然道：“你也就记得这个。”
　　“吃乃人生一大乐事，小邪子，我们可不和这位要修仙成道的大哥哥说话。”安寻真看都没看他，给小邪子嘴里塞了一块松子糖。
　　小邪子睁着黑亮天真的眼睛，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含着糖跑开继续玩捉迷藏了。有安寻真和谢青荇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安寻真盯着福娃娃看了半天，才幽幽叹气道：“慈母手中线，针针皆是情。”
　　“若是你能找到尸毒的解药，这个村子的人就有救了，小邪子就可以和母亲重聚了。”谢青荇平静道，他自是相信安寻真的医术的。
　　“若要进一步研究尸毒，还当去天一教的营地，我要看看他们炼尸所用之物。”安寻真冷着脸说道，并将福娃娃往道长手里塞。
　　“安寻真？”纯阳道长疑惑。
　　“这娃娃与你最为相配，带在身边可好？可不许扔了，那是小邪子心爱之物。”安寻真挑眉道，“既然她送给了我，自然也是我的心爱之物，你敢扔了试试？”
　　谢青荇无奈，只得收下放好。
　　他们答应了小邪子，等打探好情报，并让安寻真从炼尸人那里找到攻克尸毒的方法就回来接她，带她去万花谷拜师，并且想办法研制出救她母亲邻里的解药。
　　可世事无常，这个行动本就不是万无一失的。
　　他们潜入了某个天一教大人物的临时所在地。安寻真要找个炼尸人并不困难，他和谢青荇制住了一个，便顺带借用他的帐篷，让安寻真安心检查对方的东西。
　　而谢青荇则点点头，独身潜入了那个大人物的大帐。他们本是查探好那里没人时才去的，可谁曾料想对方突然回来，又何曾想到乌灵风身边的傀儡如此难缠？
　　谢青荇只来得及将蜡丸塞进怀里，便被乌灵风打伤，他借力急退出帐篷，被天一教众团团包围，一时找不到突围的方法。
　　安寻真本可以听到动静后便走，但若是走了，他也就不是安寻真了。万花弟子自然不会在大敌当前时扔下朋友，安寻真突然杀出来，和谢青荇里应外合，总算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一路逃，身后的人便一路追。
　　直到逃到了某处破庙里，夜凉如水，安寻真看着道长身上带着尸毒的伤口默然无语。放眼如今武林，天一教的尸毒是无药可救的，即便是医圣孙思邈也无能为力。
　　“我如果走脱不了，你带着蜡丸去浩气盟报信，我为你断后。”谢青荇见安寻真默然，便先一步说道，“莫要与我争辩，走一个总比谁也走不了好。”
　　“断后？”原本如石像般的安寻真突然活了过来，他的凤眸犀利挑起一角，冷笑道：“你身上的毒挨不过明日，一旦运功就会毒发，你如何为我断后？”
　　“安寻真……”
　　“我素来都是不看重大局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安寻真冷然，“你第一次见我时，不就如此说过吗？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能不能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离经易道，太素九针。
　　等到安寻真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后，才满身大汗地虚弱坐下。尸毒的青黑色被重新逼回到谢青荇的肩膀上，十天内动用内力勉强无碍。虽然不曾治愈，但能做到这种程度，足以见得安寻真的医术无双。
　　“即便带我回去，也没人能治得了尸毒。”谢青荇突然说道。
　　安寻真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反驳道：“要是你真没治了，我何苦费这番力气？听闻纯阳宫有太清池水，昆仑派有万年寒冰，你又修得纯阳心法，佐以我万花谷的疗伤圣药。虽然不能拔除尸毒，却能抑制毒素十年无恙。”
　　前提是谢青荇必须待在纯阳之巅，日夜忍受冰冻之苦。
　　可那又如何？谢青荇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只要保下了这条命，十年时间难道不够天下医者研制出尸毒的解药？
　　“……多谢。”知道安寻真的良苦用心后，谢青荇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然而安寻真却笑了，他声音虚弱地开口道：“你可曾知道，我并不是只想要你道谢而已。”
　　谢青荇不语，破旧的庙宇里，只能听见安寻真幽幽的声音和空旷回音，他说：“从来都是你不想知道，我便不说。你叫我如何能拿这事逼迫好友？”
　　“安寻真！”道长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很久之后，才响起安寻真平静无波的声音：“也罢，如今又何苦再逼你？”这声音说得莫名丧气，让道长心中一悸。
　　“……我心中向道，除了大道和正邪，别无他念。”道长无奈地解释道。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谢青荇问自己，他记得在破庙说过这话后，两个人就各自沉默了一宿，直到天亮后继续逃亡。
　　可无论怎么逃，终究是被天一教追上了。谢青荇本欲挡住追兵，让安寻真离开。可谁料却被万花弟子挡下了手上的宝剑。
　　那人脸上带笑，笑中却隐有怒容。安寻真抚袖，露出一双属于文人大夫的手，还有手上那支判官笔——文曲之聿，乃天下神兵。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的仇迟早有人会替我报。谢青荇，你须得好好的，一定要将消息送到。”安寻真说完就捻开蜡丸，将里面的纸条抛给了道长看，自己则又用另一张纸条代替捏进了新的蜡丸里。
　　谢青荇看了情报的内容后大惊，这个消息必须要传出去。否则若是让乌蒙贵劫走了中原门派的各掌门，联合南诏王谋反必然导致生灵涂炭。
　　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人送信，可未必是安寻真留下。哪有让大夫留下，剑客逃走的道理？
　　“少废话，谢青荇，雪落道长！”安寻真喝道：“你身上的尸毒还能再撑上几日，可我身上的毒却会在日落时毒发，你若让我走，这消息才真的送不出去！”
　　“可为何……”
　　“你真当我医术通神不成？不过是用内力吸走了你体内的尸毒，才能将它遏制住。”大概知道不说清楚，谢青荇是不会走的，所以安寻真也不再婉转掩饰了。
　　“你是大夫，难道不能遏制自己身上的尸毒，到时候等到……”
　　“你回到纯阳，可用冰封之法保命。我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待在华山之巅，更遑论用大寒之物克制毒性？走吧，道长。”安寻真无奈地摇摇头。
　　走吧，为了浩气盟，为了中原武林，为了李渡城被祸害的老百姓。
　　谢青荇心中有足够的理由离开，而他当时也确实离开了，就像他为了修道而拒绝理解安寻真话中的意思，只当不知不懂。
　　“记得替我……带小邪子去万花谷，可惜我无法收她为徒了，终究是辜负了师尊。”这是安寻真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安寻真断后，他依旧苦苦搏杀才勉强逃脱追杀。他内功耗尽，身边药物也所剩不多，最终因为重伤虚弱而神智模糊，昏倒在一片树丛里他，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竟一头扎进了天一教的营地中，所幸谢青荇遇到了叶良。
　　只是当他再次醒来时，或许因为尸毒或是伤势，他竟是不再记得安寻真和他一起来到洛道。他只记得自己的任务，只记得必须带小邪子和情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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