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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归人
月很圆,它妖异而苍白的银光撒下,隐没在宫殿的灯火辉煌里。月璃回到寝宫,径直坐到镜子前,待一旁的侍女为她卸妆。
“璎妃在门外,说要见您。”门口出现了一个女性的身影,她身着紫色的长裙,栗色的头发随意束扎起,温和的微笑与带着几分凌厉的妖艳难以言喻地搭配出一种和谐。她叫茉痕,月璃的贴身侍从,也是保护王妃安全的“轶卫”部队中的一员。
“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月璃从镜子的反射中看到那个初次见面的妃子。璎幻儿,特逻的另一位王妃,她是在月璃离开翳城的那段时间被迎娶进宫的。
“月姐姐。”幻儿低下头淡淡地行了个礼,丝毫没有掩饰打量这间寝宫主人时的桀骜神色。
“这么晚了,璎王妃怎么有空过来?”月璃也不回头,淡淡地敷衍起说辞。真不知道,再度回到翳城,她已要面对妃嫔之间的钩心斗角了。
如此的冷漠也算是相当不客气,璎幻儿脸上微微变了颜色,嘴唇扇动,却是忍了一忍,随即换上如花的笑颜:“月姐姐可见外了,我年岁比你小,进宫也晚,称我幻儿就好。”
说着,又挥手叫来跟随的仆人,“这些药草是我进宫时从家乡带来的,补养身子倒是挺好,月姐姐是要到沙场上征战的人,比我更用得上。”
“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茉痕,把东西收下吧。”月璃终于站起来,看向幻儿。在四目交汇的一刹,幻儿微微颤了一下,月王妃,真的很美丽,凝脂玉肤,款款而立。黑色的长发如丝缎般倾泻而下,与她雪白的长裙一同在地上宛延。她的神情很淡漠,似乎又透着几许身为王室的矜贵。即便是卸了妆,那恬淡而典雅的气质也仍然刻在倾国倾城的脸上。
“如果没有其它事的话,我要休息了。”月璃依旧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话语里倒是有送客的意思。
“那……我便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望姐姐。”幻儿又轻行一礼,有些懊恼地径自转身踏出房门,也没等这边的人再有回应。
茉痕看人远去,顺手打开裹药的布包,“这些不都是宫里普通的草药吗,还特意从家乡带来?”
“人家也没说,家乡的药草宫里就没有。”月璃笑起来,神色有些懒懒的。
“璎妃是想来探探您……”有多少斤两。这样的话直说是对王妃不敬,茉痕正思忖着另一种表达,就听见月璃开口。
“她倒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还欠火候。”
“王妃本来聪慧睿智,陛下又对您如此宠幸,想来也不是璎妃所能比。”
“茉痕,”月璃淡淡地挥手,“这么久不见,你对我倒也客气恭维起来了。”
“王妃,其实……迎娶璎妃并不是陛下本人的意思。”茉痕的话音沉了下来,似乎有些原委想要道出。
但是月璃没有听,她不敢听。她知道,特逻的故事只会更让她在深痛的悔罪中无力自拔。摇头打断茉痕的同时,她看到了从特逻那里派来的女仆。
“对不起,月王妃,陛下请您到他那里去。”
特逻的寝宫并不远,到那里只需穿过两条连接宫宇的长廊。
“你应该早一点叫我。”月璃向着面前的男人,任两位侍女为她脱下外衣。
“你已经睡下了?”他半裸着上身,微红的灯火照出肌肉健硕的轮廓。狂野,强悍,过于硬朗的线条令他浑身的霸气突显无余。他没有苍周那般夺目的英俊,乍看之下,端正且刚硬的外表更容易让人敬畏而不是迷恋。他其实懂得温柔,就像对她。他是真正死心塌地地爱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单纯的爱,而非一位君主对一个妃妾的那种仅仅建立在情欲与□□上的宠幸。
月璃没有再答话,待一旁的仆人都下去,她感到自己被他轻轻拉入怀中。
“不要再想那个男人,你是属于我的。”他褪下她的衣衫,将吻印在她身上。
“你已经离开我那么久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
芙伶靠上苍周身旁的雕花栏杆,带着几分羞赧地打量眼前这个挺拔而俊朗的男人。
“我已经告诉父皇,不要再追究你出走的事情了。”
苍周看向她的脸,她很年轻,额前稍长的刘海遮掩住了好看的柳眉,却让人更生注意到双眸下闪烁的睿智。这个叫做芙伶的女子,是洇裘拉皇家军团的副官,也是王国最高统治者教皇的独生女儿。
“你说这话是要让我觉得欠你一次。”没有感谢,他与芙伶之间从来不需要用言语上的感激来沟通。
她的嘴唇上扬,划成一道很好看的弧线。眼前站着的依然是以前的苍周,沉稳却又洒脱,理智但也不羁。她经历了一年来他离开的梦魇,终还是找回了生命中这本就不该有的缺失。
“你想要问我什么?”见她几度欲言又止,聪明的他其实已经猜到了芙伶叫他出来的意图。
“谢谢你能回来,”芙伶却没有如他所料地提出问题,“你不知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洇裘拉的处境有多困难。”
“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身为统领洇裘拉所有部队的皇家军团指挥官,苍周在王国军事领域的出色战绩和支柱地位是无人置否的,教皇虽为一切军事行动名义上的裁定者,却完全没有调兵遣将的能力,苍周的归来,在王国的任何一人看来都是曙光,让濒临崩解的王国军队重震雄风的曙光。
“翳城的气势越来越大,你也看到,伤愈的黑魔法士再度回到了战场。如果继续失利,我们就要处于完全的劣势了。”
“新的战争计划已经在制定,不利的局势马上会扭转的。”芙伶的话让他不经意地回想起了一些东西。在过去的近一年里,翳城对月璃不再出征的解释只是伤病未愈。在那自由不羁的一年中,他带着月璃逃脱特逻军队秘密的追捕,在翳城并不广袤的土地上游历流浪。那是值得他用一生去回忆的时光,他的快乐真实得似能用手去触摸。如今,他为了责任而回到洇裘拉,暂时的分离和伤害是必须的付出。为了生存,月璃会回到翳城的王室,会与他为敌,但是,他希望并相信着,等待着他的胜利,才是她真正的意愿。
“苍周,你为什么要走?”芙伶终于还是问出了他料想的问题。
“我不想打仗。”他回答得很直接,干脆得如同当初决定出走时的心情。“可是我走了,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心如止水地旁观这个仍然硝烟弥漫的世界。”
“你花了一年的时间去思考。”
他低头笑笑,沉默是因为无法告诉他,决定继续征战并不是他的收获,月璃才是那一段时光全部的价值。
后宫花园的湖畔,被人为地辟造出一块宽旷而平整的草地。常年踏在这片草地上的,并非来此休憩的翳城王室。小到只有七位成员的轶卫部队,已经将此处作为了训练的场所。
月璃喜欢在清晨来看望这支再也熟悉不过的队伍。这些守护自己安全的轶卫,已经与她在战场上无数次地共同跨越过生死。身为黑魔法士的月璃,在刀剑交错的战场上挥舞着华丽却不堪一击的魔杖时,会将信任和生命都交给这几个顽强而出色的战士。她欣赏着这些可爱的人,感激着他们拼死守卫一个国度,却甘愿被如此卑微的职位所束缚。
看见月璃的到来,最先表露出欣喜并快步迎上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男孩。身躯娇小的他神奇地善于用意念去控制身边的事物,也正因为如此,每日剧烈的体力训练对于他则成了再为痛苦不过的煎熬。
“月王妃!”毫不犹豫地就要往月璃身上跳,所幸刚跳到一半便被随后而来的茉痕抓住了。
“又给我偷懒,谁让你乱往王妃身上扑的!”严厉的语气遇上男孩嬉笑的表情,完全没有了说话人想象中的威慑效果。
“你们可以休息一下。”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不同于茉痕的无奈,这简单的几个字已经让男孩收敛了调皮。
说话的人名叫待司,这个被轶卫们称呼为“队长”的男人,在冷峻的面色下蕴蓄着始终严谨的处事态度与绝对强劲的战斗能力。身为只有六位部下的轶卫队伍指挥官,待司令人畏服之处不仅仅在于他骇人的外表,更多地,还取决于那锐不可当的气势。
月璃笑着目送茉痕将男孩拉远,转而问向待司。
“队员们的身体还好吧?”
“都是小伤,不会影响下一次的战斗。”
“洇裘拉被我们逼至如此,苍周回去以后,定会作新的战略布署。我们要为不期而至的对抗做准备,所以希望你们能随时保持最佳的备战状态。”
“我了解。”待司的话语从来都很简短,却能让人从心底信任。
“要明白,这以后的战斗,会很艰难了。”苍周,那个对她留下誓言的苍周,他要将自己的全部信仰倾注在他想要捍卫的洇裘拉上,那样的人,那样对国家倾注了感情的人,会远比她这种为了赎罪的灵魂更坚韧。他可以以锐不可当的气势毁了她所归属的这个国度;而她,除了在感情与责任之间辗转挣扎,她还能再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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