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瑰

　　这两个经历了短暂曲折心路的年轻人，再次见面后已成为了真正的恋人。
　　此刻，他们正肩并肩地在溪边散步聊天。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山林青翠欲滴；一只公鸡正扑棱着翅膀在鸡群中追逐着一只母鸡，欲行不轨之事；玉梅家的大黄狗不知几时也跑到了屋后，雄赳赳地摇晃着尾巴跟在他们后面。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美好。
　　除了一起散步外，他们还像之前一样去山里放牛，到田间地头割草摘菜，给小黑屋里的猪仔喂食，有时候还约着玉平玉梅一起去茶园采茶。村里人也渐渐熟悉了这个省城来的帅小伙，都知道他是春晓的对象，很羡慕石义国找了这么好一个准女婿。春晓和他呆在一起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忸怩和难为情了。
　　贤斌哥从省城带给了春晓一只浅绿色的镯子手表，还有一些关于时装设计方面的书籍和绘画材料。当下雨天的时候，他就在她的房间里教她画图，给她讲色彩的巧妙搭配。在他手把手的教导下，春晓又很快学会了彩色绘图。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十多天又过去了，赵贤斌又到了返程回家的时候了。临走的头天，他和春晓约在梧桐树下一起看星星。
　　到了那天晚上，春晓呆在自己的房间，悄悄听着隔墙的动静。每到夏天，只要天气晴好，总有一些闲人习惯在天黑后聚集到春晓家的打谷场上纳凉闲聊。打谷场上铺满了新收割回来的稻谷，稻谷白天才被撵过，谷粒已渗在了黄绿色的稻草下面，使得厚厚的稻草像毛毯一样柔软舒适，吸引来了一群小孩。这些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们在场上相互追逐，翻着各种各样的跟斗，斗鸡，大喊大叫，尽情地撒着欢儿。大人们则坐在竹床上，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谈些收成生计方面的闲话。等到外面的嘈杂之声渐渐隐退，春晓这才悄悄从西厢房溜了出来。贤斌哥已经在树底下等着她了。
　　盛夏的夜，宁静幽远，蓝黑混合的天幕宛如一副巨大的蜡染的画布，画布一角悬着把镰刀似的弯月，无以数记的繁星仿若童话世界里的小精灵，一闪一闪地把这画布点缀得异常生动活泼。田野里“呱呱——呱呱——”一浪接一浪的蛙声极有节奏感地传来，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夜间合唱团，无论是否有观众，都乐此不疲地卖力吟唱着。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吹走了空气中黏黏的暑热，吹来了新鲜稻草的浓郁芳香。
　　他们站在梧桐树下，她的手被他握着。
　　“还记得吗？我是在这里遇见的你。”贤斌哥说。
　　“嗯。”春晓乖乖地应了一声。
　　“那天，我走过这边，看见一个女孩倒垂在树上，就好奇地走过来，结果——”
　　“——结果你吓了我一大跳。”
　　夜色中，能感觉他在笑。于是，她也跟着笑了。
　　“明天我又要走了，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他期待地问。
　　“我——”春晓欲言又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呀！”
　　“告诉我，你会想我。”
　　“嗯。”春晓点了点头。
　　赵贤斌又忍不住笑了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说：“记得写信给我。”
　　“嗯。”
　　“照顾好自己，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多久？”
　　“不一定。可能很快，也可能会久一点。”
　　“等着我！再有一年，我定要考进武汉大学！”她忽然大声而急促地讲道。
　　“好！一言为定！”他开心地伸出他的小指头与她的勾在了一起，“金钩钩银钩钩，说话不算是小偷。”
　　朦胧的月光下，繁茂的梧桐树只能看见黑色的剪影一样的轮廓。树下一高一低的两个人，渐渐重叠，最终融为一体，使得蜡染的画布更添了些梦幻般的景致。一滴眼泪趁着夜色无声地滑落到了她的面颊上，又流进了嘴里，是咸咸的味道。但很快，那泪痕便被一扫而光了······

　　没多久就开学了，但遗憾的是这次春晓没能再和玉梅分在一个班，玉梅也没能和她暗恋的张国庆分在一个班，反而是不相干的春晓又和他分到了一起。张国庆依然还是班长。
　　她每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地紧张忙碌着，全心全意地朝着她的目标在奋进。
　　时间一天天地流逝，不知不觉已到寒冬。
　　这天吃过早饭，春晓第一个来到教室。她独自望着窗外飘零的落叶发呆。那枯黄的枫叶像极了张开五指的人掌，狂风一呼啸，片片地飞舞起来，好不容易落定在地面，又被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刮起，在空中打着漩，最终混迹在那一堆的残枝败叶中，分不清是哪一片了。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可不是吗？竟然有好几个月没见到贤斌哥了。那个时候，树木还是满绿的葱茏，山上的栀子花是那样的芳香，村后的溪水清澈又凉爽，一切都是那样的叫人怀念。一想到她的贤斌哥她就满心的欢喜。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呢？天气冷了，为他织的围脖还在宿舍的箱子里放着，一直找不到机会亲自送到他手里。虽然来了几封信，也寄走过几封，但还是觉得想他，想看见他。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一回头，身旁竟多了一个人。这人是班长张国庆。
　　她和这个张国庆打交道不多，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而且这个人本身也比较孤僻的样子，成天地绷着脸独来独往，若非必要，他几乎从不主动和闲人说一句话，就算人家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从喉腔里发出一声简单的‘嗯’‘哦’，就算是回应了。只有在班级组织活动或者老师需要班长行使职责的时候，他才会露个脸，说几句他该说的话。他个子不算太高，有点清瘦，不过长得倒是有几分帅气，又听玉梅说过，他爸爸是市里教育局的局长，家庭条件很不错，所以，他在学校还是赢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睐的。这其中就包括玉梅。
　　见她回过神来，他竟然主动跟她讲话，不过脸上仍然是那副平时的表情，“刚才看你像是在想心事，也没好意思惊扰你。”
　　“你有事儿？”春晓有些吃惊，因为平时除了班干部（春晓是学习委员）开会组织活动什么的一些必要的沟通外，他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他手揣在裤兜里，低着脑袋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你——你下午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说完，将脑袋别到了一边。
　　下午？哦，今天都已经周日了！时间过得好快呀，一晃又一整月没回家了。春晓读的是市重点中学，高三规定每周只放假半天，从周日中午至周一早上八点。她家在农村，为了节省时间，她一般每月只回家一次。前两天刚和玉梅约好了的，这个周日一定要回家一趟。再说了，无缘无故地干嘛要请我吃饭呢？这样一想春晓很果断地回答道：“下午要回家。天太冷，我得回家去取一些衣服。”
　　“可以去商场里买一些嘛。不然，下午我陪你去。”他诚恳地说。
　　“不了，谢谢，我还是想回家。”她心里好生奇怪，这个人怎么忽然要请我吃饭呢？平时连话都不讲的。好在同学们陆续地进了教室，马上就要上课了。她赶紧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以为这件事就算是完了，但放学的时候，张国庆又找到了她。
　　他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他是在楼道下专程等着她的。她一下楼他就走上来，比之前像是多了几分勇气，没那么难为情了。见她惊讶的样子，他解释说：“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有个人陪我一起过。”他低沉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可怜。可是他的父母呢？难道不可以陪他吗？干嘛非要叫我陪呢？春晓怔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疑虑，又解释说：“我爸妈很早就离了婚，我一直和爸爸过，但他每天都很忙，基本上记不得我的生日。”
　　哦，想不到他竟然也是单亲家庭，和我一样都是缺少母爱的孩子！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想到找我的吧？真是同病相怜呀！春晓忽然觉得拒绝他很不近人情，但是又觉得和他不熟，就这样答应的话又实在是有些别扭。玉梅不是一直叫我给她制造机会的吗，不如把玉梅叫上，等到合适的机会我再悄悄溜走，留给他们一个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这样一想，她便试探地问：“那我可不可以叫玉梅一起去？本来我们约好下午回家去的。”
　　“石玉梅？”
　　“对呀。”
　　“我们，三个一起？”张国庆没想到她会提出这要求来，原本只想借个机会和她一起的，但如果不答应他又担心她就不去了，只得勉强答应了。“好吧！那就一起吧。”
　　“那你在校门口等着，呆会儿我们去找你。”春晓说完就转身走了。张国庆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这才离开。
　　春晓跑去玉梅的宿舍跟她讲了这件事以及她的安排。玉梅兴奋极了，特意穿上了她的那件漂亮的红色腈纶面料的棉袄。
　　下去宿舍的时候看见一群女生扎在楼道口，似乎在围观着什么，有几个还在小声地议论：
　　“这莫不是新调来的老师吧，啧啧，长得也太帅了吧！”
　　“有可能是来我们班代课的，正好我们班的英语老师要生孩子了。别说，长得还真像港星哩！”
　　“估计是来找人的吧，不然站这干嘛？这里也不是教室也不是老师的寝室。”
　　循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一个身穿黑呢大衣的高大男子站在离楼道不远的一棵大枫树旁，像在等什么人。
　　“是贤斌哥！”玉梅惊叫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赵贤斌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抱玉梅，引得旁边的女生一阵尖叫。
　　春晓还傻呆呆地立在楼道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太突然了，才想着他怎么还不来，就真的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吗？
　　女生们好奇地瞪大了眼珠子，想看看这个大帅哥欲何去何从。
　　赵贤斌放开了玉梅，眼睛直视着春晓，微笑着缓步向她走过去。春晓也紧张地慢慢迈着台阶，两个人到一尺距离时都停住了，只有四目相望，彼此的眼睛里投射出的是深情，是喜悦。片刻，他拉起她的一只手腕，将她手腕上的绿色手表转了一下，看着上面的指针，愉快地说：“刚刚好，没迟到。”
　　女生们骚动了，越聚越多，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楼上的走廊也探出一溜的脑袋来，有个女生伸着脖子喊：“石春晓，他是谁呀？介绍介绍呗。”
　　春晓不但不理会，反而拉着赵贤斌的手撒腿就跑，玉梅紧跟其后。
　　那群女生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各种羡慕嫉妒恨外加一个严重的失望。切，根本就不是什么新来的老师嘛。
　　等摆脱了那群虎视眈眈的女生后，春晓这才放开了他的手，和玉梅走到了一起。学校里是严禁谈恋爱的，她不敢离他太近叫老师们看到。
　　春晓偷偷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儿，他也反馈给她一个，两个人就这样隔着空气卿卿我我起来。他看起来比原来更帅了些，一袭黑衣更添了几分成熟神秘。
　　贤斌哥说要请她们俩好好去搓一顿，玉梅自然是喜不自禁，三个人亲亲热热高高兴兴地往大门走去。出到校门口看见张国庆把着自行车独自站在寒风里，春晓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约会。这下可真正地叫她犯了难。早知道贤斌哥要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他的。怎么办呢？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应该是看到她了。
　　看到这三个人热热乎乎地同时出现，张国庆的表情瞬间凝固。失望？挫折？伤心？不解？说不出到底是哪一种。原本只想请她一个人，后来迫不得已又变成两个，现在竟然是三个了，其中一个居然还是个男的！他面色苍白地盯着这个半路杀出的高大男生，等着石春晓给他一个解释。
　　赵贤斌一开始并没注意到还有一双眼睛在死盯着自己，看到春晓忽然停步不前并且略微低头的样子才发现眼前有个人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善。他问春晓：“这位是你同学吗？”
　　她低头回答道：“嗯——是同班同学，本来约好了和玉梅一起去陪他过生日的。”说完又硬着头皮走到张国庆面前，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过生日了。祝你生日快乐！”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面对这一幕玉梅忽地灵机一动，对张国庆高声道：“真不凑巧，春晓的表哥来了。”然后不由分说地跑上去跨上他的自行车后座，大咧咧地说：“少一个人正合适，你一辆车也带不了我们两个人，哈哈，带我一个刚刚好。”
　　听她这么一说，张国庆的眉头才慢慢舒缓开来，友好地一伸手向赵贤斌打起招呼来：“你好，我叫张国庆。”
　　赵贤斌只是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当着他的面牵起春晓的手来，拉着她一起快步离开了。张国庆不由自主地侧转身，眼睁睁地瞅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愈行愈远。

《雪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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