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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歪诗
虽然谭鸣鹊背得磕磕巴巴,可总算是完整地说出来了。
“我听说,你昨天找人要了一本三字经?”沈凌嘉没有评价,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谭鸣鹊一怔,难道不能拿?
“我怕背不出来,所以特意找人要来……”
沈凌嘉摆摆手,打断她自省的话:“我不是责怪你。”
不是责怪?
那便是赞许啰?
谭鸣鹊想到便问:“先生,您是不是夸我?”
“不是责怪,就一定是夸赞吗?”沈凌嘉反问道。
谭鸣鹊无言以对。
然而,等她有些郁闷地低头看书时,却忽然听他说道:“但你课后还记得温书,不错。”
这不还是夸她嘛。
谭鸣鹊低头闷笑,吃了个便宜,也就不拆穿他了。
沈凌嘉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道:“我们今天学第二页,翻开。”
“是,先生。”谭鸣鹊口中答应,一边将桌上的书翻开到第二页。
……
讲课的途中,雨终于落下。
晴了七日的天空中,慢慢凝聚起一团团灰色的云,碰撞着淋下雨来。
一开始是毛毛细雨,之后,雨声渐快了。
雨珠落地,砸出滴答的响声,响亮却并不扰人。
今天只有雨,并不伴随着风和电闪雷鸣。
沈凌嘉悠然念着接下来的句子,谭鸣鹊不由自主地跟着吟哦起来,等沈凌嘉念完,便开始解释其中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低沉,认真讲解的时候,那说话的声音便宛如秋野原中被敲响的战鼓。
沈凌嘉说话时偏又淡淡的,用这样的声音裹挟着无谓的语调,便如同一根从天鹅皮上新拔下的羽毛,羽亮光泽,软软地挠在她心上。
这时候,羽毛在空中画了四个字:“……能听懂吗?”
谭鸣鹊回过神来,不是羽毛真的画出了字,只是沈凌嘉说话了。
她答应一声,慢悠悠地复述了沈凌嘉刚才说过的话。
虽然她走神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做正事。
沈凌嘉满意地说:“虽然脑子不够聪明,但幸好还算认真。”
“我脑子不笨!”谭鸣鹊不服气地说。
沈凌嘉笑了:“昨天连十二个字都几乎背不下来的人是谁啊?”
“……我只是刚开始学,有些不习惯而已,等我习惯之后就好了。”
脑子笨这种话,是她的哥哥常常用来揶揄她的词。
她每回都会顶嘴,这一次,也直觉地顶了回去。
可说完以后她就后悔了,面前的人不是她的哥哥,是魏王殿下啊。
谭鸣鹊忐忑地将头撇开,不敢和沈凌嘉对视。
沈凌嘉笑了:“刚才你不是还很有勇气吗?现在怎么又害怕了?”
害怕也是敏感词。
谭鸣鹊猛地抬起头,用不屈的眼神——不过,触及沈凌嘉的目光,她立刻又变得软弱起来。
这儿不是她的家,她是依附沈凌嘉而捡回一条性命的
她不能无礼。
“不服气?”
谭鸣鹊摇摇头。
“抬头。”
谭鸣鹊听话地抬起头,看着沈凌嘉的……下巴。
“你看着我的眼睛。”
对视了一眼,谭鸣鹊很快扭开脸。
“呵呵。”一声轻笑,来自沈凌嘉。
谭鸣鹊可以感觉到一个什么东西轻轻地砸了她的头一下,猛然抬头,谭鸣鹊就看清楚了,是沈凌嘉用手中的书在砸她的脑袋。有些痛啊……不过谭鸣鹊可不敢讲,刚才实在冒犯了沈凌嘉太多次,要是现在继续顶嘴,也许真的要惹怒魏王殿下。
不行不行,她要忍着。
“继续念吧。”沈凌嘉终于放过了她。
滴滴答答的雨声好像逐渐消失了。
是雨停了吧。
这么快?
谭鸣鹊可以感觉到窗外那逐渐盛放的光芒,但沈凌嘉若有似无飘来的眼神还是让她十分谨慎地收回了目光。下一句是……
时间流逝,从夏转到秋,从秋转到冬,日益寒冷。
每天出门,凉风呼啸,似乎很想把谭鸣鹊逼回房间里去。
自从谭鸣鹊被沈凌嘉正式收为弟子,她搬家了,去书房附近的院子里住。
她也对得起沈凌嘉的看重,一开始她真算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如今,还能引经据典了。
谭鸣鹊本身刻苦有努力,加上沈凌嘉又正处于教学热情的最高阶段,所以无论谭鸣鹊问什么,沈凌嘉都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面所有的知识都倒给她。在这样优秀的条件下,谭鸣鹊只要不是真正的笨蛋,都能做到日进千里。
成果是丰硕的,沈凌嘉是满意的,谭鸣鹊是快死的……
“经史子集你都略有涉猎过了,也该教你学诗了。”沈凌嘉严肃地抽出又一本新书,“你好好看看。”
谭鸣鹊连忙站了起来,双手从沈凌嘉手中接过那本书。
那是一本前朝名家的诗歌合集。
“我先给你讲一讲韵律。”沈凌嘉递给谭鸣鹊看的书,全是他当年读过无数次的,几乎只需要听到谭鸣鹊的翻书声,他就知道她看到了哪一页,应该在读那首诗。
谭鸣鹊一边看着手中的诗,耳朵也竖了起来,将沈凌嘉的教诲全部都记在了脑子里。
她最近学得颇为刻苦,沈凌嘉夸奖过她许多次。
她也很明白,沈凌嘉希望她能够学得像个小才女一样,为他好好争一口气。听闻才子之间的斗法,都是由诗词歌赋之间下手,偶尔也会比较琴棋书画。不过对于她而言,琴棋书画还太难了,现在么……仍是好好学学写诗吧!
在沈凌嘉的指导下,谭鸣鹊也慢慢学会了写诗的要义。
韵律虽然重要,在遇到了神来之笔一般的句子,也要暂且退让。
沈凌嘉忽然打开了窗户。
外面是飘飘扬扬的雪花。
指着这些飘雪,沈凌嘉十分欣悦地对谭鸣鹊道:“我考校你一下,今日就以雪为题,给我写一首诗吧。”
“五言还是七言?”谭鸣鹊暗暗头痛,却不敢直接拒绝。
“随你。”沈凌嘉抱着胳膊,看好戏似的站在她身后。
窗外的风冷得要命,吹得谭鸣鹊直哆嗦。
哆嗦?
谭鸣鹊笑了,连忙提笔:“今日天飞雪。”
沈凌嘉不置可否。
“早梅尽凋零。”
“倒是会用词藻来修饰了,不过还是平淡。”沈凌嘉评价道。
“冰风冻我衣。”
“嗯?”以这般气氛来做第三句,通常下一句都是神来之笔,沈凌嘉感兴趣起来。
“先生惊我心。”
这韵调怎么怪怪的?
沈凌嘉仔细咀嚼了半晌,却发现谭鸣鹊趁着他发呆的时候已经从门缝里溜出去了。
回过味来了。
“站住!你敢消遣先生我?”
谭鸣鹊一边赔笑一边飞快地跑远了。
若是追上去,也不太君子。
沈凌嘉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又板起脸。
……
不久就要过年了,府中的人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不管是沈凌嘉还是菊娘,都十分忙碌,倒她显得无所事事,谭鸣鹊找菊娘领了一份差事,反正她刺绣拿手,便做刺绣。鉴于她入魏王府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沈凌嘉绣祭服,菊娘便将沈凌嘉衣服上的一些小配件交给她来负责,比如玉佩的流苏,腰带上的纹饰。
沈凌嘉的衣服自有宫中的绣坊来做,哪怕谭鸣鹊想帮忙,也插不了手。
她也不想让其他侍女觉得自己好像没做事,每次都跑去找菊娘,在她身边穿线下针,时时刻刻表现出自己并没有偷懒过的努力。
菊娘拿她没辙,只好让她跟着,反正谭鸣鹊不说话,在菊娘算账的时候,安安静静呆在旁边,除了多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影响。
谭鸣鹊静静地在绷子上刺一条蟒,这回是青色的,眼白处,想了想还是用素色线。
她一边绣一边茫然地想,容婆派她来,怎么过了半年,一直没有联系她?
仿佛在风柳楼中那场谈话,只是她自己的一场幻觉。
还有那件祭服,当时在风柳楼,容婆应该听见了沈凌嘉说的话,哪怕她不知道那是祭服,总该知道沈凌嘉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不问呢?已经过了半年,不管绣什么,都已经时过境迁了,容婆千辛万苦将她留在魏王府,不惜连城门都封锁住,难道就为了送她进来?并无所求?
“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谭鸣鹊面前被影子遮蔽,抬头一看,原来是沈凌嘉站在旁边。
她连忙微笑着摇头说道:“没有啊,我在穿线呢。”
幸好她是左手捻着针,右手捻着线发呆,被发现也能说得过去。
沈凌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菊娘已经放下账本,在旁边行礼:“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谭鸣鹊想想自己再坐着也不像样,赶紧起身在菊娘身边站着陪礼。
沈凌嘉摆摆手:“既然忙,就先做自己的事情,我难得有空,过来坐坐。”
真没事?
菊娘不解,往常过年的时候,沈凌嘉不忙也不会过来,怎么偏今天有这种兴致?
她偷看了谭鸣鹊一眼,递了个眼神过去:你知道?
谭鸣鹊连忙摇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
不过,她心事重重,接下来那根线就怎么都穿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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