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旧梦半迷情

　　门角落里竟然竖了一根甘蔗！
　　尹烈烈眼睛一亮，走上前伸手去拿。
　　手的触感更先一步告诉她，眼睛又一次欺骗了她。这只是一根跟甘蔗一般长短粗细的竹竿而已。
　　烈烈重又失望。当然这原本就在意料之中。
　　其实这根竹竿已经让她空欢喜了好几场，可是她每次依然都愿意把竹竿放回原位，时不时地让自己望梅止渴一下。
　　她咽了咽口水，把竹竿仍然放回门角落。

　　“烈烈、烈烈。”小学二年级的同班同学石红英在门外喊她。
　　“哎。”烈烈从门后伸出脑袋，看到石红英跟几个年龄一般大小的孩子站在家门口。
　　“烈烈，我们出去玩去吧？”
　　“哦，我去跟妈妈说一声。”烈烈遍寻妈妈。妈妈没在家呢。
　　“没事，咱们一会就回来。”石红英道。
　　“好。”
　　一行六七个小屁孩出了学校西门，往林场的方向走去。
　　石红英一家住在学校边上的一个巨大的林场里，她爷爷是林场的看守员。林场里有橘树、梨树和桃树。
　　当然烈烈曾经对这个林场里沉沉压枝的水果垂涎三尺，不过爸爸总是告诫烈烈姐弟说瓜田李下各被嫌疑。所以只要一入秋，烈烈就离林场远远的。
　　这点清高烈烈还是有的。
　　石红英带着烈烈她们到她家去玩。
　　林场好大，满山满岭的都是桔子树。桔子还没熟透，绿绿的圆圆的累累挂满枝头。烈烈看见石红英的弟弟摘了一个桔子，偷偷塞进口袋！她握了握汗津津的手心，四周望了望，远处林场办公室外的那一男一女两个看管员竟然没有发现。
　　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在诱人可爱的橘子面前实在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烈烈犹豫挣扎了一下，忍不住也避开看管林场的人，偷偷地摘了一个。并且迅速地把桔子放进口袋。
　　然后烈烈慌乱地抬头往林场办公室的方向看去，林场的那两个看管员果真没看见！
　　首战告捷的兴奋让烈烈决定给妈妈和弟弟也一人摘一个。爸爸就不需要了，因为他总是去开会什么的，能吃到好吃的。
　　当然这不能怪爸爸，因为爸爸只能带上自己的嘴巴，吃了还兜着带回家那就很难看了。
　　烈烈身子很瘦弱，她确定隐在浓密的桔叶后面不容易被发现。
　　当然烈烈心里潜伏的道德意识依然提醒她偷桔子毕竟不是件光明磊落的事。
　　所以烈烈心里急急地喃喃念着：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就摘三个，我就摘三个，保佑我保佑我。
　　尹家的先人们能成为烈烈的守护神吗？
　　摘第三个的时候，烈烈有些急于求成，然后被那两个看管员逮个正着。
　　老尹家的先祖们都安生地沉沉睡在祖坟里。
　　所以，从来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守护神！
　　那个女人抢过烈烈手中的两个桔子，再摸了摸她的口袋，口袋里的那只桔子也未能保住，被看管员搜了去。然后紧紧拽住烈烈细细的手臂往林场办公室走去。
　　两个看管员命令烈烈背对着林场办公室站在林场的空地上。那俩人在嘀咕着商量怎么向林场主报告这件事。最后他们决定让女人看管烈烈，男人去办公室询问林场主任的意见。
　　八岁的烈烈太瘦小，孤零零地站在林场办公室外面的场地上像个小不点。刚入秋，傍晚的风带着层层凉意，吹得烈烈忍不住有些瑟缩。这个时候烈烈才反应过来，石红英她们6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她惴惴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结果是什么。天色开始暗下来，自己还没回家，妈妈一定很着急。
　　她不再祈求尹家的列祖列宗，她在想着怎么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眼前的困境。
　　男看管员还没有出来，也许处理这个小女孩是件棘手的事。
　　女看管员有点着急，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望了望，外面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她看了看烈烈，看她那害怕恐惧得发抖的样子，应该也不敢逃跑。而且几秒钟的事估计她也逃不掉。
　　烈烈背对着办公室，过了半晌女看管员还没过来。她斗胆回头看了看，女人不在！烈烈很想拔腿就逃，但她只是动了动身子，脚却没敢移动。她咽了一下口水，犹豫不定是不是应该逃跑。
　　再等了几分钟，那个女人依然没有出来。烈烈终于跑了。
　　林场是一层一层的堤岸，烈烈情急之下冲到最近的堤岸边，往下纵身一跳。堤岸下面竟是一个巨大的荆棘丛，烈烈小小的身体在刺丛里挣扎，身上那件短袖的洋布碎花衬衣被撕破了，手臂也被刺破，出现星星点点的血痕。
　　“刚刚还在这，一定没跑远。”堤岸上面的女人跟男人说。
　　烈烈大气不敢喘，停止了挣扎。
　　“会不会跳到堤岸下面去了？走，我们绕下去看看。”两人说着就走向前面的小径。
　　烈烈拼命挣扎，但是那个荆棘丛太大了，她急切地挣扎，已经顾不得尖锐的刺划破稚嫩的肌肤。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突然出现在荆棘丛外，向烈烈伸出手：“烈烈快把手给我。”
　　烈烈无暇顾及这个男孩是谁，从哪里来，她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把手递给他。
　　男孩把烈烈从刺丛里拉出来，躲在堤岸下，那两个看管员站在那个刺丛边上。男人说：“应该跑不远，这黑灯瞎火的。我们再去那里找找。”烈烈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仿佛都要把胸腔跳破来。
　　那两个看管员终于走远了，男孩拉着烈烈迅速飞奔，一层一层地跳下堤岸。
　　心跳到嗓子眼，脚像是飞毛腿。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究竟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烈烈跑不动了。
　　“ 以诺哥哥，以诺哥哥，我跑不动了。”
　　“ 嗯，现在应该安全了。”那个叫以诺的男孩回头看了看，那两个看管员没有追上来。以诺放开烈烈的手问烈烈：“烈烈，你已经摘了两个桔子了，为什么还要摘？”
　　“我想给妈妈和弟弟也各摘一个，我们都一年没吃过水果了。”烈烈看看以诺，低着头接着嗫喏着说：“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摘了。”
　　“没事，我是说这样很危险，以后不要再摘了。”那个叫以诺的男孩一边安慰着尹烈烈一边往她手里塞了四个橙黄色的桔子，这下连爸爸也有了。烈烈仰着脸朝以诺笑，那朵微笑灿烂信赖。以诺也不禁笑了。
　　四个桔子让烈烈的口袋沉沉地往下坠。她开心地对男孩说：“谢谢以诺哥哥。”
　　“ 赶紧回家吧，你妈妈该着急了。”
　　“嗯。”
　　“走，我送你回家。”
　　到了烈烈家门口，烈烈站在屋里透出来的微黄的灯光里，因为刚在刺丛里挣扎过，所以那淡黄色的细软的发丝乱蓬蓬的，那一对牛角辫已经松垮垮的，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烈烈对以诺说：“我到家了。”
　　“嗯，进去吧，我走了。”以诺看着烈烈微笑道。
　　“再见以诺哥哥。”
　　“再见。”烈烈正要回转身回家，以诺又喊道：“烈烈。”
　　“嗯。”
　　“以后不要再去摘桔子了，太危险了。”
　　“知道了。”
　　“日子会好起来的。”以诺又说。
　　“嗯，是。”烈烈展颜一笑。
　　进家门的时候，烈烈回头望了一眼，乔以诺朝他挥了挥手。

　　烈烈推开门，妈妈不在家，爸爸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严格地来说，是细长的藤条，弟弟正在紧张地看着她，示意她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