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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雨后天空如洗,格外的澄澈明净,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青草泥土的芬芳。
乾昌宫前殿御书房。
侍立一侧的宁瑾见皇帝终于从堆叠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搁下御笔,他见缝插针捧着一盅冰糖银耳炖雪梨汤上前,“皇上,这是御膳房刚进上的,最是生津润肺,且喝几口润润喉。”
万俟渊舀了一口,吞咽下肚,似乎觉得味道还成,抬头笑着说,“这汤不错,甜而不腻,你去传话让御膳房照着做一份送去秋梧轩。”
宁瑾心下微微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万俟渊又抿了一口,将汤盅搁在御案上,支着下颌,闲闲的转动着墨玉扳指,“传旨六宫,秋梧轩牧常在进正五品婉仪,赐封号……,”话还没说话,万俟渊突然顿了一下,眉心微拧。
躬身凝神的宁瑾闻言差点咬到舌头,心下惊吓不小,从正七品到正五品,连升四级,不可谓不是一飞冲天,他可以断言,这速度甚至超过了近几年圣眷优渥的华贵嫔。
万俟渊话锋突然一转问,“牧常在进宫多久了?”
“回皇上,牧小主于去年金秋十月初进的宫,快小半年了,进宫初封正七品常在。”宁瑾忙事无巨细一一回答。
“罢了,她年岁尚小,进宫时日又短,暂居常在吧。”万俟渊曲起手指,在御案边缘轻轻敲击了几下,颔首淡笑,“朕见秋梧轩甚是素净,你让中御府去添置些摆设,顺道移栽一颗上了年份的桃树过去。”
“取些宣纸过来。”
很快有内侍送来宣纸,宁瑾替皇帝铺展在御案上,万俟渊提笔蘸墨挥毫,白如雪的宣纸上落下黑色字迹,并不是皇帝批折子时用的馆阁体,更不是常见的豪迈磅礴的行草,居然是笔法细腻精致的楷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万俟渊搁下手中笔,颔首扫了一眼,宁瑾吹干墨迹,万俟渊眉梢染上一抹清淡笑意,“送去秋梧轩,传朕的话,每天临摹五十个大字。”
说完万俟渊再度埋首磊磊奏折中,宁瑾心下微微叹息一口气,莫名为牧云影感到惋惜,与正五品婉仪错失交臂。
帝王心,自古最是难测!
照这情形开来,皇上到底是将人放在心上,还是未放在心上呢?
他一时琢磨不透皇帝前后突变的心思,领命出去吩咐人前去秋梧轩一趟。
后宫历来如此,宠爱与不宠爱只在帝王一念之间。
乌金西坠,沐浴后的牧云影披散着一头青丝,懒洋洋坐在床边软榻上,素手托香腮看着院中角落一株抽了嫩芽的桃树,目光落在树下石桌上,她轻叹一口气,哪怕是将秋梧轩彻底翻修一遍,也弥补不了她脆弱的小心灵所受的伤害。
“一个贵人也不给我!”
还有那个什么“人之初性本善!”
在她看来,应该换成,人之初,性本色。
每天五十个大字!
一共十二个大字,每个字五十个!
她每天不得写六百个大字!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一番心里辅导,权当自己这五天是做了回活雷锋帮人撸了串,哪知还要承受没完没了的身心摧残!
垂统九州的九五之尊如此任性可恶!
说穿了不就是嫌弃她读书少么!
好歹她在穿越前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五讲四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怎么到了这里竟沦落到重点扫盲对象。
诗词歌赋人家好歹也是张口就来,绝不含糊。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低头思故乡,一枝红杏出墙来”
“春眠不觉晓,从此君王不早朝”
“……”!
“空山新雨后,自挂东南枝”
她正欲哭无泪时,莜竹脚步轻缓的走了过来,朝神色落寞哀戚的牧云影劝慰道“小主,别等了,皇上今儿翻了淑妃的牌子,早些歇下吧。”
牧云影心里默默说了句,“妹子,老娘是想去挂东南枝。”
她脸上却是神色恍然,似刚回过神,低低“嗯”了一声,穿上室内松软绣鞋,扶着莜竹的手往寝室走,刚走没几步,外面传来了廖宝宝的脚步声声音,牧云影见他匆匆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小主,宫门外有一个自称彩蝶的宫女求见小主。”
“彩蝶?”牧云影怔愣一下,眉眼间皆是茫然,原主的印象中没这个人。
莜竹蹙眉,“彩蝶?小主累了一天了,趁早打发走。”显然也不认识来人。
“小主,彩蝶是令妃宫里的宫女,是在外间伺候打帘的,前几天间因伺候令妃不力与几个宫人被皇上发落到浣衣局打杂去了。”廖宝宝轻声提醒道,“她兜头裹着披风,人又站在阴影里,奴才分不清是不是真的彩蝶,说是有要事求见小主。”
廖宝宝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连他这个人精都分辨不出来,多半不是真的彩蝶。
就算是真的彩蝶,牧云影也没那个心情去见。
人在家中坐,麻烦找上门。
牧云影表示呵呵,冷冷一笑,“打发走。”
“这么晚了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跑到咱们宫前,她定是没安好心。”莜竹愤然,“要不要让宝宝跟着 ,打探清楚她想做什么。”
“不必,”牧云影躺到床榻上,抿唇轻笑,“居心不明,人鬼不分,这样的人没必要为她花费心思。”
“无须担心,你和宝宝也早些歇下,”牧云掩着唇打了一个呵欠,“你家小主我位份低,在宫里一直不得宠,皇上不临幸,连去给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咱们不出门,她们有什么招都拿咱们没辙。”
“小主,您别灰心。”莜竹替她掖了掖被子,出言安慰道,“皇上心里是惦记小主的,大早的还让人移了桃花过来给小主赏玩。”
哎哟,单纯的软妹纸,你心心念念的皇上这是拿你家小主当玩物耍呢,高兴了扔点小玩意过来哄哄金丝雀。
有本事扔个贵人过来!
时间弹指过,牧云影再次过上了提前养老的生活,期间系统很大方的赠送了一个桃花阵,据说可以旺一旺秋梧轩运气,恭祝宿主财源滚滚来。
寸土寸金的最高级别养老院的待遇还算可以,独门独院,吃穿不愁,每天临摹大字,赏一赏含苞待放的桃花,闲了心里狠狠诅咒那个到处移动的公用鸡腿菇、公用黄瓜。
淑妃、华贵嫔、惠贵人、杨修容、丽才人、吴婉仪、皇后!
整整七日,老黄瓜一天没消停过,牧云影站在廊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老娘姿容绝对可以打九十九分,多一分是怕自己太骄傲,扔在前世那绝对让男人趋之若鹜的殿堂级别的女神,不逊范姓御姐分毫。
“铁杵已经磨成针!”
守身如玉的牧云影心里小恶魔举旗嘿嘿乐,奈何梦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人家依然龙马精神,再战三百回肯定没问题。
“莜竹,陪我去折些红杏回来”,牧云影唇角牵出一个邪恶的弧度,正在收拾院子的莜竹忙丢下手中鸡毛掸子跑了过来,扶住她的手臂,两人走到门口,瞠目结舌的看着门外不请自来的客人。
“你今儿倒是热情,竟亲自开门相迎,”门外的万子衿眉目一挑,不禁有些惊讶的说道,“你耳报神倒是快,我才刚到门口。”
“我刚准备出门去挑些红杏回来。”牧云影眨着眼睛,无辜说道,万子衿脸色一下黑了,妙目圆瞪,侧首看了一下四下,压低声线道,“令妃身边的彩蝶昨儿夜里偷偷从浣衣局跑出来,漏了些风声给我,说是她知道当初是谁将你重病的消息透露给我的。”
这个事情俨然成了万子衿一块心病,如鲠在喉,一天不找出手幕后黑手,她浑身上下没一块舒坦的地儿。
按说她怀了龙裔,按大晋朝祖制,宫妃在有孕后可以向上晋升,一旦产下麟儿或公主身份更是水涨船高。
当然皇子与公主的待遇全然不同,能够升多少全凭皇帝心意。
牧云影心头微动,似笑非笑的看向她,“令妃宫里彩蝶前几天来也过我这里说有要紧事相告,只不过当时夜色太晚,我已经睡下了,宫里人将人打发出去了。”
“彩蝶?”万子衿闻言愣住,狐疑的看着笑盈盈的牧云影,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你是怀疑有人故意设的局,所以才避而不见?”万子衿为人是轻狂了些,但是绝不是哪种一点脑子都没有的人,很快就怀疑起对方这样做的用意。
她皱着眉,压下心头疑惑,“彩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何同时找了你和我?”
牧云影敛起笑容,“彩蝶约你见面的地方在哪里?”
“永巷过去清幽殿,”万子衿咬着贝齿低低道,“那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宫殿,年久失修,里面并无人居住,很是偏僻。”
“既来之则安之,”牧云影淡然道,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深处凝出冷厉之色,“与其躲着麻烦,整日提心吊胆,不如去一瞧究竟,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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