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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时光辜负的人
忘记一个爱你的人难,忘记一个你爱的人更难。
魏治明旧疾复发,最近老要敷药。他老出现在乔治充满复古味道的诊所中。起初,乔治还振振有词地指责他对霓裳漠不关心,渐渐地,乔治的“批斗”愈来愈少。
“看来婚礼要延迟了......”乔治给魏治明检查伤处时说。
两人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如今,霓裳躺在圣约翰医院里,少说都要住个十天半月,再则,流产后的女人定要休养好,否则会落下病根,乔治为不能出席婚礼而感到遗憾。
魏治明有气无力地说,“我和她不做夫妻了......”
“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婚姻是神圣的,不能拿来开玩笑!“乔治表情严肃地放下魏治明的上衣下摆。
自从霓裳那日从楼梯上摔下来,就被送进了圣约翰医院。他记得她身下的白裙被血染透了,她面无表情地躺在病床上,成了一朵褪色难看的玫瑰,被四名护士推进了手术室。
医生宣告病人流产时,魏治明塌在了地上。
完了,他和她之间走到了尽头……接受了。
她那日的决绝,原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她不要他们的孩子。
他恍然大悟之后,整日消沉,精神萎靡。当日被炸伤的多处皮肤又溃烂了起来,反反复复的。他承担不起,心灵上的创伤,他亦承担不起。
再没有找到出路之前,他所能做的就是麻醉自己,不让自己那么的痛苦。
万物复苏的沪上城,到处是鲜红翠绿,柳枝青绿,一改冬日的萧索和苍凉。
霓裳从圣约翰医院复诊出来,芸姨连忙举起一把油纸伞迎上来,据她而言,小产之后的女人也和坐月子中的产妇一样,凡事都要记着点:少吹风,晒太阳,吃补的,休息好。
这样,恢复地也快。
“如此调养了半年之后,再怀孩子也是可以的。”霓裳的主治医生在霓裳离开之前说了这句话,霓裳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们失去了亲密的机会,她已经死心,他亦死心。
从她入院之后,就没再见到他,她看到隔壁病房中时常有一束鲜花插在花瓶当中,心里空空的......或许他真的心灰意冷了,或许他会放了她,可她到底要怎么办?
她已打消了寻死的念头,经历了一场炼狱,突然地醒转过来,贪恋生命的点滴。
医院的大门旁种植了几棵蔷薇树,粉红粉红的颜色挂满了枝头,满树都是春天的景色,让人看了身心轻盈。
霓裳准确得记得,她和柳承牵手走在花海树荫中,两人正是躲在一棵蔷薇树下品尝初吻的滋味,仓促慌张的两人行动间十分生涩,十分不配合,舌尖没有任何的技巧,磕磕碰碰地好恼人……两人竟在半途中笑了。
然后,他们又禁不住开始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产生了默契。
霓裳踮脚折了一枝花,回味着以前的时光,她该活着的,为了那份曾经的爱,也要好好活下去。
芸姨知道霓裳心情逐渐转好,不由地为她开心。她和局长之间是不会完的,芸姨隐隐觉得,正要催促霓裳回家,一个人出现了。
锦珠其实早到了医院门外,她一直踌躇,不知如何面对霓裳,直到看见霓裳在蔷薇树下停留。
回忆翻滚而来,长到十五岁,她最喜欢的人是姐姐苏锦夕,她喜欢姐姐的一切,就是不喜欢那个老牵姐姐手的男子,尽管他有一张清俊的脸。
那日,她一路跟着两人,跟到了一棵蔷薇树下,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她讨厌姐姐的嘴被柳承亲,讨厌柳承的手指抚摸姐姐,她还记得,当时,她哭得好伤心,逃似的飞跑,离远了那棵蔷薇树。
他们竟毫无知觉,完全沉浸在爱恋当中,锦珠跑得老远,才意识到自己被姐姐抛弃了,顿时沮丧得不行。
时光易老,锦珠以为忘记了,却在不经意间重回了过去。她的恨意什么时候淡了?
她回神过来,朝霓裳的背影走去。
霓裳和锦珠坐上了轿车,一路两人找不到话说,芸姨的目光定在了锦珠身上,锦珠微微扬头,平视前方。
两人在外滩上一前一后走着,霓裳老是在赶着锦珠的脚步,锦珠从小走路就快,现在的霓裳更加追不上了。
锦珠叫芸姨等着,芸姨想要跟上去,霓裳制止住她,“没事的,芸姨。”芸姨只好站在原地等他们,焦急地看着两人渐成墨点。
她们的面前江浪滚滚,江风晃晃,淡淡的鱼腥气飘来飘去,一旁的万国建筑群的楼顶竖着各国国旗,飘扬在湛蓝的天空中。
“等……我,锦珠……”霓裳实在追不上锦珠。
锦珠停下,站定了一个位置,霓裳终于到了面前,她望着满脸通红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霓裳笑了,她的双手支着腰,“你比小时候更快了,让姐姐如何赶上你。”
“你不是我姐姐。”锦珠的声音低得让人心晃悠。
“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我一辈子都是你姐姐。”
“脸皮还够厚的。”
霓裳看着锦珠微怒的俏模样,恍觉时光如梭,妹妹长大了,还出落得十分俊俏,“只要你肯原谅我,脸皮厚又何妨。”
原来,遗弃一个人这样容易。
他遗弃了她,现在,她还要装模作样地去找他,霓裳使劲地摇了摇头,在一栋隐秘的小洋楼外长久地站立。
她和他已恩断义绝,随时等着被他扫地出门。如果不是记挂着周露的安危,她想她会想尽办法逃的。
锦珠开出的条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原来......锦珠是要折磨我……柳承竟没死……她心里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情绪,为锦珠的任性,为自己的愚蠢,为柳承的重生。柳承的下落成了她现今最为关心之事,她仍就对锦珠抱有希望,相信了锦珠的话。
另外,锦珠的一番话让霓裳手脚逐步麻木,“几月以来,局长旧伤复发,日夜受痛苦折磨,意志消沉,现下,竟服用吗啡……”
魏治明从一个高官云集的宴会中提前离开,拖着被酒精暂时麻痹的身体,上了车,汽车员启动了轿车。
他在后座上睡沉之前,依稀看到皎洁的月光,皓月当空,把酒青天,他要能对月饮酒,倒是一件美事。
不过,他大概做不到罢。每到月挂天空之时,就是伤口难受之际,他哪有心思品酒,那些黑色的药粒对他有致命的诱惑力,和她一样,要认命的。
有什么办法呢?他沉沦在幻境中,还能体会到一点活着的快乐。
锦珠甩了他一巴掌。
他神智不清的时候,对锦珠又抱又吻的,锦珠伤心欲绝地抓起那些黑色药粒扔进了抽水马桶,他听见水流的声音,冲到盥洗室。可惜已经迟了,只有流动的水在马桶里,没有别的。锦珠眼泪横飞,“哥不能沾那些东西啊!会毁了你的!”
他跌坐在盥洗室的地上,抱头挠发,他不可抑制地暴躁,发狂。如今,他唯有碰那些药,才会忘却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
锦珠可怜他,跪在他身边,圈住了他狂躁的手臂,“哥,我知道你的痛,我知道的!会过去的......”
锦珠的怀抱无限温暖,魏治明心里踏实,靠紧了锦珠,双手箍紧了小珠子。他是个被时光辜负,被人遗弃的小孩,谁也无法治愈他心中的伤痛......
锦珠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人,手指触上了脸颊,不禁心头发热。姐姐爱的人,不管是谁,都不会爱她。
既是如此,她便成全他们。
她终于想通了。
当魏治明在车上苏醒过来,就听见了司机员的说话声。
魏治明看清了那人之时,只说,“别管她。”
霓裳的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表情,朝他们的车走过来,魏治明倏然抬头,目光从她的身边扫过去,跟见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养好了,脸上有了些微神采,比上次在楼梯上时好看了,魏治明摸了上腹部左侧,那边的肌肉又开始发痛。他险些难以下车,在司机员的搀扶下,他才慢慢地爬上了楼梯。
他不想让霓裳看扁,令司机员回家。霓裳一路尾随,跟着他进了洋楼,竟一路无人拦截。
扭开了房门,魏治明的身体就开始打摆子,他的双唇竭力控制着抖动,“滚……你给我滚!”后面那双高跟鞋停下来,平静地看着那扇门在面前关上。
门没锁,霓裳顺利进入了房间,只听见屋里一阵乱响,接着就有呼呼的喘气声和呻吟声从一间打开的门传来。
他又在......霓裳捏紧了皮包带。
卧室中的人正在用针管注射液体进入手臂间,歪斜的脑袋靠在床尾,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脸上的晦暗一会就被绚烂代替。
他露出漂浮的笑意,心不痛了,腹也不痛了。
针管跌在了地上,有人捡了起来。
陡然一睁眼,无情的人亮在眼前,方才那些美好的感觉瞬间消失,魏治明露出嫌恶的表情,“出去......”若不是他没有气力去回复,必定会赶走她。
霓裳不气也不恼,坐在他的身边,他猛吐了一口气,”你走…….不要来……可怜我。”
本来极不情愿来找魏治明,但见了他可怜的样子之后,她也和锦珠一样快要沉溺了,快要被这个男人制造的汪洋大海给溺毙了。她还有这个本事救赎他吗?锦珠自信她能做到,她不知道。
“你......还要不要和我结婚?”霓裳以为他会拒绝的,然后把她骂个狗血淋头,把她从楼上扔出去......他的暴力,她是见识过的。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魏治明的头靠了过去,落在霓裳的肩膀上,霓裳身体一震,他的声音充满了倦怠和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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