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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里是非地
彩山灯火,水殿争标。游娱池苑,京瓦奏技,茶酒坊肆,晓贩夜市,交易琐细。汴京繁华,如梦华庭。
一乘软辇轻悠悠晃进小巷,停在灰白高大门庭外。襦裙少妇从辇上下来,只见她明眸皓齿,皮肤润泽有光;梳着单嬛髻,插着琉璃翠玉宝妆银梳篦;耳垂悬挂浮雕菊纹金耳坠,悬晃在细白脖颈处;酡红罗衫下穿着十五褶的樱草色长裙,腰间系着柳黄色围腰,裙带飘曳,婀娜多姿。
后面跟随的小丫头忙上前扶着少妇,两人轻摇漫步,进了门庭内。黒木门框上悬匾岐王府。
刚进门,前面跑来个精瘦小个子男人,约莫四五十岁,低眉顺眼的模样,急匆匆跑到少妇面前,施礼道“王妃,您可回来了。王爷没在府里,府里来了位王爷相熟,说自己是王爷远方表弟。”
王妃愣了神,略有迟疑道“我刚从圣人那里回来,怎么没听说过有人要来呀”
低着头沉吟道“再说了,圣人在汴京城就没有国戚舅爷,以前有个姐姐早就入土也没留子嗣,这是打哪儿来的表亲呀?管家,你可是问明白没有?”
管家未达话,旁边相随的丫头先说“听说早前王爷游玩四海,怕是结交什么三教九流之辈,如今上门冒充亲戚,怕是来讨差事吧”
管家急忙摆手说不是“那人虽没有明说,但是样貌尊贵气度不凡,绝不是乡野粗鄙之人;况且他说小时候见过王爷,还留有信物为证。我说王爷不在又不好就这么打发走,所以等王妃回来再定夺”
王妃伸手接过丫头手里的白狐皮裘,丫头赶紧给王妃披上,王妃想了会儿道“既然王爷不在,我也理应见过兄长。先辨识下真假”说完,让管家在前引路,带着丫头往里院走。
入得上堂,只见堂内宽敞明亮,翘头案前站着个身量细长的公子,酱紫儒袍,软巾束发,背对门口,正在细看墙上挂着的照夜白图。
他听见人声,忙转头施礼,公子面如冠玉,眉眼细长,鼻挺唇丰,真是好相貌。
管家过来引荐,公子连忙施礼道“不知是嫂夫人前来,小弟这厢有礼”王妃连忙还礼,招呼端茶送水,将人让到厅内落座。
手里拖着青瓷茶杯,慢慢说“宫里传外命妇听训才刚回,王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让小叔久等深表歉意。虽说成婚不久,王爷的好些私事我都不知;不过王爷除了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我还未听他提起过远方表亲。不知小叔是哪里人?”
紫衣公子略饮香茗,“兄嫂不知不怪,是小弟愚钝,叨扰兄嫂多时还未自报家门。小弟是王爷母妃亲姐官人表舅的嫡子,姓白子鹭卿;少时曾随父亲过府探望过圣人,不过这些年战乱不断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盼到今日得以相见。若有幸投靠王爷门下,小弟对兄嫂不胜感激。”
王妃听着白鹭卿一通乱语,笑着呷口茶,放下茶杯,挑眉道“你说的我听明白了,管家说你有王爷信物可验身份,是真是假要王爷来辨;你想讨个差事,是去是留也要王爷准许”
边说边起身,看着白鹭卿俊秀的侧脸,继续说“不过我劝你还是自己回去的为妙,这王爷位子怎么来的怕你不清楚我也不方便多说,但你要是贪恋的是这王府繁华,我可以告诉你,谋差听令可没那么简单”说完不等回话,径直出门,穿过垂花门,回后堂去了。
白鹭卿隐在光影里的脸上浮起嘲讽冷笑。
入夜,西蔡河上,画舫停靠,红灯高悬,点点灯火,水中倒影,波光粼粼,如梦如幻,河边勾栏,轻纱遮幔,丝竹鼓乐,琴音魅影,欢笑高歌,天上人间。
勾栏瓦舍最红不过荭芠馆。此时的荭芠馆灯火辉煌,小姐们迎宾送客,好不欢腾。只不过偌大的前厅人来人往,竟没见到老鸨肖娘像往日似得在这里招呼客人。
荭芠馆后的华庭幽静沉闷,前厅纷乱嘈杂的声响竟然被这里强大的低气压镇住无法传声似得,后苑静无声息的令人压抑难喘。
苑内黑压压跪满二三十人,多是匍匐在地,小声啜泣发抖;众人跪拜的屋子门厅大敞,一个赤红锦衣的妙龄女子半卧在屋内的榻榻米上,从敞开的门内,冷眼瞧着跪在庭院里的众女子。
站在门外的妇人,有些年纪,弯腰低头,恭敬地站着,正是荭芠馆当家,秘教教徒,肖娘。坐在屋里的华服美人正是不可一世的宸宫宫主,玉衡。
身着鸦青锦袍的苜宿,来来回回从跪伏的人群中穿过,厉声道“你们是宫主精挑万选出来的人,赏你们出宸宫的机会,让你们在宫外效力。有人在外浪荡久怕是不记得教训宫规,竟然勾结细作,想要半路刺杀宫主。”
众女子早都被阵势吓得魂魄出窍,再听苜宿说什么这里面有人失心疯图谋不轨,更是大喊哀嚎饶命。谁不记得宸宫宫主的规矩,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可是嗜血狂魔,没有人性可言。
玉衡厌弃地蹙眉,他最不喜欢求饶声。肖娘偷眼看玉衡脸色,连忙走到人群前,拽起一个女子,照脸挥巴掌,厉声喝道“哭什么哭!真是忘了规矩,在宫主面前就是活活被打死也不能出声”
众女子屏息止泪,不敢哭泣,只能微微哽咽。濒死恐惧如被蛇信舔舐,却不知何时蛇嘴大张咬死自己。将死不死最是痛苦。
临死的人不能求饶,想要快点了解。玉衡更是个没耐性的人。他也知道苜宿几句话是不会让人招供的,不耐烦的挥衣袖,苜宿无奈摇头,宸宫大宫主终于要开杀戒了,而自己又是担当刽子手。
苜宿随手从地上拽起一个女子,拖着往前走。女子早就吓得口舌不清,大喊求着苜宿饶命。苜宿低头看她,大约十四五的年纪,面如土色;苜宿轻声问道“小丫头,你要是不想死就快点说出细作。不然等下就没这么轻松了”
小丫头搓手哭求“左役使大人,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在荭芠馆只是负责照顾各位姐姐的丫头,连机关秘钥都不知道,更别提联络杀手这么隐秘的大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苜宿有心怜她,扭头冲众女子说“你们要是有谁知道的就快点站出来,也免去这么小的孩子受罚”环视一周,凄凄静静,无人回到,不免怒道“平日里姐妹相称,如今有人要受罚竟完全不顾念。都说我秘教宸宫冷血无情,果然这点都有做到。那好,就一个个挨罚,谁都别想逃”
说完,不顾小丫头年幼,拉扯拖拽到人群前,按倒在地。玉衡看都没看,抬手扔出个瓷瓶,冷声道“自己取一粒丹药,吞下”
小丫头颤动地捡起瓷瓶,拔开盖子倒出丹药,刚要吞下却被苜宿拦住。苜宿扭头,冲着玉衡急急道“大宫主,你看这孩子太小,怎么能经受得住蚀骨钻心痛呢,怕是没一会儿就要痛死过去呀”
玉衡奇怪地看着苜宿,心说你失职当晚我也是让你吞下此药的,那时你都没拒绝求饶,怎么今天倒是为了不相干的人求情,真是同情心泛滥的家伙
嫌弃苜宿聒噪,懒得理他,冲着众人冷声道“你们既然没人承认,我今晚有了雅兴,就陪你们玩玩。”
起身拖曳长裙,石榴红胭脂衬着凌厉目光不复往日妩媚,倒有几分嗜血模样,“近日得到新药,不见血不割伤就能让人痛不欲生。你们可都是荭芠馆的行首花魁,若是今夜刀枪伺候,怕是好长时间这荭芠馆都要歇业;幸好有此良药,真是为你们量身定制呀”
说着来到那女孩近前,不顾苜宿阻拦,伸手钳住女子下巴,就要灌药。女孩紧咬下唇,血肉模糊,就是不肯张嘴。
玉衡见她小小年纪到是够硬气,冷笑地松开手,寒声问道“你就这么怕死”
小丫头虽是面色苍白,但是人之将死竟有些大气凌然,面对着修罗恶鬼般存在的宸宫宫主竟然毫不畏惧,“我怕死,但我不想冤死。不明不白替人受死,不是死得其所,非我所愿”
肖娘刚想过来揍人,听到这番义正言辞,竟然铮铮不做措辞。玉衡冷然一笑问“那怎样算死得其所,你想怎么死”。
小丫头毕竟年幼,刚才那临死遗言已经耗尽所有底气,如今被玉衡冰冷逼问,早就没有先前勇气,喏喏说不知。
玉衡但笑不语,快步走回屋内,凝视黑暗,没有转身,“行啦。想玩的没玩成,倒是找到其他有趣的东西。苜宿,你赶快把事情了解清楚吧”
苜宿边答应边伸手拉小丫头起身,小丫头脸挂泪痕,踟蹰不知所措。苜宿轻轻拍拍丫头的肩膀,瘦俏的肩胛骨让他一阵心酸,但那种担忧就是一瞬即逝。
肖娘眼尖知道宫主意思,带着小丫头无声告退。
苜宿见人离去,转头冲着众人。样貌生变,恶鬼临世,人间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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