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以左

　　第十六章

　　“赵荻。”

　　赵荻应声回头，就见乔慕站在几步之外。

　　乔慕深深看了她一眼。昨天才和她在码头分开，一天不见，自己真是挺想她的。

　　见她快要等得不耐烦，乔慕赶紧开口，“我能上去坐坐吗？”

　　“恐怕不太方便。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

　　“你哪天和经销商吃饭？”

　　昨天回到家，乔慕想起明泽对赵荻说的话，心里终是觉得不妥。这种饭局他再清楚不过，男人们在一起喝多了之后，满嘴都是荤段子、无下限的话，他实在担心赵荻无法应付。

　　赵荻满心只想着尽快打发他走，不假思索道：“周四晚上。”

　　“到时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们不熟吧。”赵荻态度冷淡，“我自有我的助理陪同。”

　　说完就要开门进楼。

　　乔慕赶紧上前拽住她的胳膊，“不行。”

　　神情中有着少见的严肃，隐隐生出些不怒自威的气势。赵荻一时不能适应，愣在了原地。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乔慕放软了语调，“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四下班后我来接你。”

　　不给她机会拒绝自己，乔慕抢先道了声晚安便即离开。

　　赵荻双手抱臂站在落地窗前，身后的显示器定格在今日娱乐圈的头条新闻。办公桌上放着秦天带来的报纸，相同的内容也出现在娱乐版的醒目位置。

　　“赵副总真是有魄力，还没和王小姐正式订婚，他就敢弄出这样的动静。”

　　早上刚进公司，秦天就在茶水间听见女同事们悄悄八卦赵明泽的花边新闻。回到自己办公室，秦天稍加搜索，便发现网上和纸媒都报导了这则消息--赵公子夜探影后香闺。下面的配图有些模糊，但镜头中的人物不难分辨，正是影后恬欣和赵明泽两人先后步入同一栋高级住宅。

　　“赵明泽倒也不是傻到无可救药，居然想到在网络上找枪手为自己开脱。你看网上写的，恬欣的新片即将杀青，为了影片宣传才刻意炒作出这段绯闻。依我看，这件事暂时不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那你的意思是？”

　　“就看赵明泽是就此消停，还是接着折腾。我们静观其变吧，当务之急是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赵荻觉得，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秦天记起自己来找她的目的，于是转了话题。

　　“D市分公司要招个行政部经理，现在行政部归我们管，所以我想亲自过去参加招聘面试。D市离T市不远，可以顺道去实地看看。”犹豫了一下，秦天说出自己的顾虑，“但是后天那场应酬，我得陪你一起去。”

　　赵荻脑中倏忽闪过昨晚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家楼下的那人，心中衡量了一番，当即作出决定，“你只管去D市出差，后天的事我会安排。”

　　“赵副总，请恕我直言，目前我们在源深内部默默无闻，完全是按照那边的吩咐行事。长此以往，不利于提升你在公司的竞争力。如果你能参与到公司的核心事务，我们就能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闻言，赵荻笑得笃定，“不急，我才来不久，锋芒太露可不是好事。管着一个人畜无害的部门，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来盯住赵明泽的一举一动。相反，他经手的事越多就越容易出纰漏，我们只要把握住机会，一朝出奇制胜。眼前不就是个契机吗？T市的事就交给你了。”

　　秦天点头表示了解。

　　临近下班时，赵荻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料想应该是乔慕打来的。到了自己指定的上车地点，人来人往中她一眼就望见乔慕颀长的身影。对上他含笑的双眼，赵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乔慕替身前的人打开车门，与她一同坐上后排的座位。沉默弥漫在整个车厢内，赵荻偏过头望着窗外，身旁的乔慕侧过脸望着她。

　　到酒店报了自己的名字，侍者领着他们向包房走去。

　　“你......”

　　赵荻止步看向他，乔慕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了句，“没什么，走吧。”

　　他本想提醒赵荻，这种场合难免会听到不合她意的话。遇到这种情况，多少给别人留点面子，忍一忍就过去了。转念一想，自己坚持陪她来，就是怕她吃亏，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她委屈自己呢。

　　进了包房没多久，人就到齐了。

　　“乔小总也来啦，真是稀客呀。”

　　对乔慕的出现，众人颇感诧异，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源深的董事，因此并没深想。大家更为关注的是这位初次见面的赵家三小姐。

　　“打扰诸位了。”乔慕和他们客套了几句。

　　“乔小总说哪儿的话，我们就是想请都请不到你啊。”

　　乔慕为他们和赵荻一一做过介绍，大家便入席落座。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是老规矩吧，每人点两个菜。”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赵荻点完后，将菜单递给左侧的乔慕，他看了几眼，低声将菜名报给身后的服务生。

　　下单后，很快侍者就将菜轮番端上桌。突然，一人指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碟冷菜问道：“小伙子，你上错菜了吧？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碟红枣莲子。

　　乔慕执筷夹起一颗莲子，神情自若地说道：“是我点的。天气热，吃得清淡些好。”说着，将莲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其余的人赶紧附和，“对对对，夏天吃莲子正好可以降降火。”

　　由于和赵荻是初次见面，彼此不熟，又有乔慕在场，起初众人都吃得循规蹈矩。几杯酒下肚后，餐桌上的气氛开始活络起来。尤其是一位李总，几次向赵荻劝酒，结果都被乔慕挡下。最后，乔慕和他都喝了不少。

　　酒席上这些人都是源深的经销商，平时和乔氏并无业务往来。不料今晚的饭局上乔慕会露面，有心人就想借机和乔氏攀上关系。眼见向赵荻劝酒无果，大家渐渐转移了目标，不知不觉间，乔慕就成了今天的主角。

　　“难得乔小总赏脸，今晚必须要尽兴。”

　　饭后，众人不肯轻易散去，硬是拖着乔慕二人去了酒店顶楼的行政酒廊。

　　酒吧内昏暗的光线下，台上的女歌手正在浅斟低唱。众人皆无心看表演，端着酒杯继续刚才餐桌上未竟的话题。

　　对于旁人的巴结，场面上的功夫要做足，乔慕极有涵养地应付着身边试图和自己攀交情的两人。

　　“好，赵副总真是爽快人。”

　　听见有人起哄，乔慕抬头看去，只见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赵荻不得已灌下一杯酒。既然酒已喝下，大家见好就收。谁知她身旁的李总借着酒劲不依不饶，接着向她劝酒，甚至不规矩地摸上赵荻的手。

　　见状，乔慕立刻要上前阻止。

　　那边的赵荻早已沉下脸寒声道：“放手！”

　　冰冷的眼神像严冬的风雪，刺得李总瑟缩着松开了手。

　　“啪”的一声，赵荻将酒杯重重放回桌面上。深吸口气，她克制地向众人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赵荻出去后，余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责备李总，也有人为难地看向乔慕。

　　“我去看看。”乔慕也跟着离开。

　　在走廊上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赵荻出来。乔慕焦急地走到洗手间外用力敲门，口中急道：“沅沅，你没事吧？快开门。沅沅，你怎么了？”

　　过了半晌仍没应答，乔慕不管不顾地直接闯进了洗手间。里面的赵荻微弯着腰站在洗手池前，从她手臂的动作，乔慕可以感觉到，她洗得很用力。

　　乔慕不知她已经洗了多久，但她显然还不打算停下。乔慕一步步走到她身侧，赵荻却一无所觉，手上的皮肤已经发红起皱，她仍在一遍遍地搓洗。

　　乔慕实在看不下去，用力握住她湿漉漉的双手，“对不起，我是因为不放心，才要陪你一起来。没想到还是让你受了委屈，都是我的错。”

　　赵荻缓缓抬头，双眉间隐隐有着哀戚的神色，眼光闪动，不似平日的清冷无波，仿佛有一丝可称为情感的东西正呼之欲出。

　　没等乔慕看仔细，赵荻的手机响了。拿出一看，她立即走出洗手间，一直到走廊尽头，她才停下脚步接听电话。

　　乔慕听不见远处的赵荻在说什么，远远望去，她已收敛了所有情绪，脸上露出自己未曾见过的温柔表情。

　　讲完电话后，赵荻见乔慕还在原地等她。

　　“我送你回去吧？”

　　犹疑了片刻，赵荻还是回到酒吧内，同大家打过招呼后才告辞离开。

　　将赵荻送至楼下，乔慕不放心地再次问她，“你真的没事吗？确定不要我送你上去？”

　　赵荻摇了摇头，转身欲开门上楼，却被乔慕拉住自己的手。

　　乔慕怜惜地握住她的手，脑中思绪复杂，“我不清楚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事。你不肯说，那我也不勉强。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转身，就能看到身后的我。”

　　轻轻挣脱他的手，赵荻握住大门上冰凉的金属把手，口中低语道，“不早了，你快点回家休息吧。”

　　语气中少了以往的冷漠。说完，她就推门而入。自始至终赵荻都没有回头，留给乔慕的只有一个孤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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